竹溪菜賦
乙未仲春,餘求學在外。冰雪既釋,春風暢馳,鳥語豔陽,清波流光。聞家父撰文以記家鄉菜,囑予作文以和,父命難違,強操拙筆。
十餘載千萬裡,遊子離鄉,背井思家!碧海群巒相阻,朝霞暮雲為牽,望盡天涯。渡異域汪洋,惟念故土竹溪。常憶月弓池微瀾曉風,鐘鼓樓響鼓輕鈴,地母廟鐵鶴石龜,五峰山密林繁花。難忘者,故人、故景、故鄉味而已。行于鬧市,心牽十八裡龍須長峽;憩于寒舍,夢萦龍王垭龍峰劍茶。
竹溪風味,自成一家。古之庸國,鄂西邊陲,地靈人傑,天賜物華。聚流民數萬而成樂土,彙雜味四方而為美食。兼收南北,烹蒸煮炸;并蓄川陝,甜鹹酸辣。壘石得竈,炕筍燒彘;聚薪圍火,野燴魚蝦。采神農仙草益氣延年,釀武當陳酒健神煥發。處僻壤深壑則腌臘漬菹 ,磨粒研粉,封泥儲漿 ;遇尊客貴賓則蓋碗蒸盆,洗盞更酌,若女初嫁。
世人唯利,而鄉人獨求佳味。求美馔于寰宇,追珍馐之微星。羨遠峰之無邊,歎腹海之有岸。采貢米以成甜粥,撷尖椒而佐香羹,硯清泉而得瓊乳,剖玉石之無瑕 。薯蓣 萊菔 皆入飯,青蔬豆渣和成食,上西關有鍋盔之脆餅,出東門有無碗之碗糕,南尋有層層蒸格,北覓有碟碟面點。可同享粉蒸肉之軟糯,亦可獨品臭豆渣之奇香。十色小食,五谷雜糧,米酒留神仙,香油出芝麻。
食必有譜,禮必節之,故鄉為宴,多有古制。主菜計數,四四餘一謂事事如意,十八加二稱十全十美,大小碗團團圓圓,紅喜事蒸蒸日上。八仙桌上分尊卑,四條凳間序長幼 ,十大碗不能同桌,三六九豈可齊放 。凍冬暖春,烘爐火鍋牛羊追風;深秋淺夏,冷菜涼盤凍膏透月。新詞舊曲人相聚,杯光斛影間,老老少少四世同堂,年年歲歲風景如畫。
嗚呼!故鄉之味袅袅襲人,如喚兒之炊煙,似睡似醒間,不絕不斷。嘴角餘香而心怅然,拍遍欄杆。此情無關鄉味,說與誰人?如梭如隙,難追白馬。
家嚴勤勉,足為吾範。老骥伏枥,驚追日之寒鴉;愛鄉之摯,感回溯之鲑魚。兒貪繁華而忘返,獨父牽之綿綿。此書既成,若揚故鄉佳肴之名,善莫大焉。兒必探蹄尋轍,學步以跻項背之下。
(文:陳實 圖:老盆 ) 注:陳公(耀林)之子,現居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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