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魏家莊上

古人雲：“水浮萬物，玉石留止。”意思是我們是漂浮在時間之水上的萬物，而玉石那樣的文物有着人類不具備的沉穩，有着人類羨慕的光澤。老魏現在努力尋找自己人生河流之中的玉石呈現給衆人，或許在旁人看來那就是頑石，也未可知。

魏必惠在少年期間還有不少見聞值得聊聊的。魏家莊祠堂前有一個當家塘，西邊有一棵要幾個成人才能合抱的大楓樹，秋天飄零的楓葉，在塘面上抒寫着無怨的浪漫。大塘最初比較大，很多雨水都流入其中。周圍不少地段有壘好的石頭，人可以穩穩地蹲在上面洗洗東西。大塘裡養了魚，一般是水鲢子，年底打撈，做碗頭魚。夏天清早許多魚浮出水面，張嘴唼喋有聲，調皮的孩子悄悄扔進一塊石頭，那些魚在石頭未落入水裡時就迅速地沉下去了；等一會又紛紛張嘴唼喋的。也有很多年份夏天大旱，大塘裡的水先放走一部分，後來又被水車車走，“水幹魚是死”，這些魚就提前進入村民的肚子了。到了冬天，水面上結了厚厚的冰，魏必惠就和小夥伴在上面滑來溜去的，也沒有遇到過什麼危險。還有人破冰來晃馬桶、飲牛什麼的。倒是一年夏天大塘裡水滿滿的，老魏的妹妹魏小麗在塘邊洗豬草掉進去了，要不是路過的魏春生伸出援手，現在就沒有她這個人了。所以魏小麗逢年過節回娘家都還看看這個救命恩人。以前夏天池塘幹了，人們還争搶着挑塘泥，就近找塊空地堆積起來，日後再挑到自留地裡做肥料。現在塘邊幾戶人家不斷蠶食，再加上泥沙淤積，大塘也就沒有什麼功用了，夏天都不見豬、牛在裡面打冷了。野生的“革命草”（ 空心蓮子草）牢牢地占據着狹小的水面。

大塘前面一戶人家有6個兒子，個個虎背熊腰，都是勞動好手。他家家境殷實，大瓦房高大寬敞，屋後檐牆壁上寫着“鼓足幹勁，力争上遊，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每年冬天都有外地來的說書藝人在他家說書。村民晴天要勞動，雨雪天和晚上就去聽說書的。這個說大鼓書的人就抖擻精神披挂上陣了。堂屋和過道裡都擠滿了人，成年男人居多，剩下主要是小孩子們了。盡管屋裡充滿了劣質的卷煙味，但隻要聽見鼓點響，魏必惠就腳底闆抹油，直接鑽進人群了。明亮的汽燈下，在八仙桌旁，大鼓書藝人右手敲鼓，左手搖闆就有闆有眼地說唱起來。什麼《薛仁貴征西》《隋唐演義》《水浒》等曆史演義、武俠、公案之類的小說讓人聽得津津有味的。說書藝人也很懂得把握節奏，在關鍵處停下來，他喝口茶水，或是上個廁所，你都得等啊，這時候會有人給他添水，打手電筒的。特别是夜深了，就在懸念陡生時戛然而止，讓人第二天急不可耐地又來聽“下回分解”了。差不多就是那些不覺得寒冷的冬夜老魏對曆史、文學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了。這也是那個物質極度貧乏的年代人們的“精神大餐”了。

老魏小時候，魏家莊沒有通電。在夏天正午酷熱時，在巷道裡的石闆上，魏必惠坐在小闆凳上，一邊給他祖父刮痱子，扇蒲扇，一邊聽祖父講奇聞異事。祖父還教他背“人之初，性本善……”如果起南風，就搬來一張竹榻子放在風口，人躺在上面翻看連環畫，再睡一會兒。傍晚，魏家莊的小孩就把家裡的竹榻子，還有其它的納涼用具搬到西邊的山崗上擺放好，抹幹淨。夜晚，繁星滿天，勞累了一天的人們都在飯後洗澡去納涼，也有在山崗附近的人把飯菜端到竹榻上慢慢地吃喝。大人們搖着芭蕉扇，聊着農事、家事，一些沒有穿衣服的小男孩跑來跑去的，還有更小的孩子哭哭啼啼的，婦女也會旁若無人地給嬰幼兒喂奶。也有趁着夜色，相宜的小夥姑娘一前一後離開了山崗到村外的小河邊談情說愛去了，魏必惠他們捉螢火蟲，也意外偷聽過，報告給大人，大人呵斥他們不要多管閑事，當然談戀愛的也有因此被攪黃了的。魏必惠還和小夥伴們偷偷地把納涼的人的塑料拖鞋挪動了位置，讓人家起來時找不到，他們就在旁邊暗自發笑。有時候突然下起了暴雨，納涼的人拖兒抱女就一窩蜂地逃回家中，連納涼的器具也要等到天亮雨停了才拿回家。七夕的晚上也聽過老奶奶講牛郎織女的故事，隻是沒有黃梅戲電影《牛郎織女》那麼精彩。要是遇到放電影，山崗更是熱鬧非凡，不到下半夜是無法安靜下來的。

（網絡圖片）

魏家莊背靠連綿起伏的丘陵，山上有各種樹木，是放牛的好地方，也是村民做飯取火的源頭。那個時候每個生産隊都有幾頭牛，一般交給家庭困難的人家來喂養，這樣就能貼補一定的工分，給家裡增加一點收入。魏必惠小時候就放過牛。有一次魏必惠起床遲了，把牛從牛欄裡牽出來，他就發覺這條牯牛眼睛氣鼓鼓的，但他不以為意，還是像往常一樣騎着牛往頭天約好的山頭走去。哪知道這條牯牛一出村子看見前面不遠處的牛群就飛奔起來。要知道騎牛不像騎馬，牛背上沒有鞍辔，手中隻有穿過牛鼻子的繩子，他想控制住有些狂躁的牯牛，可是已經無計可施了。牯牛越跑越快，魏必惠經不起颠簸，隻好放掉繩子，從牛背上滾落下來，好在他瞅準時機甩掉進了路邊的稻田裡，雖然壓壞了禾苗，糊了一身的泥巴，但人毫發未傷。還有一次下雨天魏必惠騎牛過石頭橋，橋面狹窄，牛腳打滑，失足掉到橋下的溝裡，說時遲，那時快，他慌忙丢掉牛繩子，人一躍抱住溝邊的一棵苦楝樹，才沒有被四腳朝天的牛壓在身下。同行的小夥伴急忙跑到村子裡喊來村民。他們帶着農具，迅速刨坑鏟土，把牛翻過身來。魏必惠驚魂未定，心有餘悸，可無人安慰。回家還馱了一頓打。說要是牛死了，你皮都要掉一層。

村外的無名河，老魏和他的小夥伴也留下了許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