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湘西南的湖南省邵陽市綏甯苗鄉,有一支古老山歌的歌詞是這樣的:
清早忙忙走不停
想到妹家看風景
來到後院看一看
後花園中早有人
清早忙忙早一朝
來到妹家看花飄
心想摘朵好花戴
可惜園門打了标
山歌的意思是青年男子看中了一位妹子(注:綏甯苗族人對未嫁的稱呼,出嫁女子稱姑娘,這與别的地方有區别),想去追求這位妹子。他清早起來,趕到妹子的寨子裡談情說愛的地方時,“可惜園門打了标”。這個“标”就是草标,山歌裡反映了過去綏甯苗鄉青年男女的一種戀愛風俗——草标幽會。
在介紹草标幽會的風俗前,為了便于讀者朋友更好地理解這一風俗,我在這裡先介紹一下山歌中提到的“花園”。苗鄉人所說的“花園”不是現在真正意義上的花園,是一種比喻的說法,是青年男女經常談情說愛,或者是唱情歌的場所。這種場所沒有固定的地方,村寨不同地方也不同,有樹木林裡、溪河邊、山坡上、涼亭裡、花橋(又稱風雨橋)上等。
苗鄉山歌,特别是情歌,花園一詞的頻率出現最高,也有很多直接以花園為名作歌詞名的。如《十唱花園》、《十進花園》、《十二月花園》、《妹的花園》、《郎的花園》等等,内容之多數不勝數。這是因為苗族人将情歌的唱歌場所稱為“花園山”,簡稱為“花園”。
我這樣的重複解釋,讀者朋友應該明白上面我例舉山歌詞中“花園”的意思了吧?現在我來說說草标幽會。
在綏甯苗鄉,以前青年男女談情說愛大多數村寨是比較自由的,所受各方面的限制很少,等他們談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告各自的父母,履行請媒婆、定親、過門、結婚的程序。他們平時通過各種山歌會及趕歌場,在唱歌時相識,或者是在各種社交場合認識後互相有了好感,接下來他們為了進一步加深了解,就要約定時間和地點會面。
那時候青年男女約會不象現在,現在的年輕人手裡都有手機,拔個電話,時間地點,人到了還是不到,在哪裡,兩方的行蹤都一清二楚,再不行,可以發個手機定位,甚至來個視頻通話,談戀愛的事是不會被耽誤的。過去的年輕人談戀愛,戀愛再自由,思想再開放,也沒有現在這麼熱情奔放。他們不像現在的年輕人,可以在大庭廣衆之下擁抱,甚至接吻。有的男女青年故意大喊大叫,唯恐天下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在談戀愛。過去的年輕人談戀愛,隻能用悄悄的方式進行。既然是悄悄地相會,誰先到,誰在後面到,有沒有臨時改變地點,總得有一個聯絡方式。在沒有手機的年代,他們聯絡時又不能大喊大叫,或者是高聲唱歌,于是,古人就發明了青年男女幽會時用草标聯絡方式。
說起草标,在過去苗族社會裡使用非常廣泛,在各個領域中都有涉及。草标是古代苗族社會成員自覺u遵守的一種契約方式。制作草标,又稱打草标,形式多種多樣,形成了一種獨特的草标語言,就像文字一樣,每一個字有每一個字的含義,草标也一樣,每一種形狀都有其含義,隻要是生活在當時的那個社會人都能讀懂這種語言,但一些特别約定的樣式除外。草标制作的材料以草為主,大部分用茅草,也有用細草、稻草、細藤、樹葉等。草标按其功能區分,主要有以下幾大類。
一是物已有主。野外凡屬無主之物(山與田土除外),如果誰先插上草标,就歸誰所有,其他人不得侵占。如有人在寨子裡公山上看中了一棵樹,用來起屋蓋房,他會在樹幹或樹蔸上放一個草。二是警示。主要是告訴人家,這個地方有什麼危險。如毒蛇出沒之、猛獸出沒之地、蜂巢之地等。最常見的是飲水用的井邊,如有虹吸水的井(苗族人認為彩虹吸水的井吃了不幹淨,人吃後會患大肚了病)、蛇洗澡的井,或因其他原因弄髒了水井,而知情人又沒有時間清洗水井,于是他就做三個草标放進水井裡用來驅邪,再打三個草标放在水進邊沿上作警示,表示此水不可飲用。三是路标。苗族人大都住在大山深處,在大山裡生産、生活、狩獵、采藥等是常事,林海茫茫,為了不迷路,或者讓人能找到自己,往往用草标來設置路标,指引人行走的方向。四是情人幽會。這是本文要講述的重點。
情人幽會,又稱草标幽會。一般由青年男女私下約定好相會的時間和地點,先期到達約定地點的人,要在路口打一個草标,表示他(她)已經先到了。後到的人看草标,心知肚明,他(她)必須打草标放在路口顯眼的地方。後一個人留下的草标一般成“8”字形,或者由兩個打結的草标并排放在一起,并把方向指向幽會的地方。其中的意思就是告訴路人,此處有情人在幽會,切勿打擾,請繞道而行。路人看到草标後,就心領神會,離開這個地方。這就是上面山歌所唱的:“心想摘朵好花戴,可惜園門打了标。”說明這個男子追求的女子已明花有主了,且正在幽會,這個男子起了一個大早,趕了個晚集。于是,該男子心裡雖然很失落,但不能去打擾人家的幽會,隻能回避。一般來說,苗鄉人必須遵守草标幽會的規矩。
一些寨子青年男女有傳統的“花園”,也就是祖祖輩輩都習慣在某一地方進行情人幽會。有時寨子裡有多對情人到此幽會時,會遇到“碰車”的情況。先到的人看到别的情人在此幽會的草标後,為了避免尴尬,都會臨時改變地點。他(她)在别人的草标旁邊再打一個草标,草标的方向指向新的約會地點。後來者順着情人打的草标所指方向尋找而來,同時,她(她)要選擇顯眼的地方打上兩人幽會的草标,以提醒路人:這是我們幽會的地盤,勿來打擾。
接上面引用的山歌,那位男子看到草标後,隻得歎息道:
今早走過妹的家
春色滿園遍地花
芙蓉牡丹各相配
害郎心事亂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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