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是一本不可不讀的書?【著書者說】作者:詹丹(上海師範大學教授、中國紅樓夢學會副會長),我來為大家科普一下關于紅樓夢是一本不可不讀的書?以下内容希望對你有幫助!
紅樓夢是一本不可不讀的書
【著書者說】
作者:詹丹(上海師範大學教授、中國紅樓夢學會副會長)
據說,有家出版社調查“當代青年十大死活讀不下去的書”,《紅樓夢》名列榜首。近年來,《紅樓夢》作為傳統經典被列入高中生語文必修的整本書閱讀單元,“讀不下去”成了一個無法繞開的問題。雖然意大利作家卡爾維諾不無幽默地說,經典就是那種人們經常在談論卻很少自己去讀的書,但就《紅樓夢》而言,人們很少讀或者讀不下去,又有其特殊性。
《〈紅樓夢〉通識》詹丹著中華書局
不止一位年輕人對我抱怨說,翻開《紅樓夢》,故事沒開始,人物倒先看到一大堆,實在有些頭暈。當然,作者為了避免讀者發暈,其實已經努力調動了一些策略——在第二回讓冷子興與賈雨村對談,把主要人物關系作了基本梳理。但因為這樣的梳理故事性不強,所以未必能提高青年讀者的閱讀興趣。
另外,小說中頻繁出現的詩詞曲賦,也常常對讀者的理解構成障礙。最初接觸《紅樓夢》,不少人會感覺這些韻文的插入,打斷了情節的發展,這也是妨礙繼續讀下去的原因之一。我對《紅樓夢》中人物創作的詩詞曲賦的興趣,也是随着理解的深入而逐漸提高的,但這不意味着從文學鑒賞角度說,這些詩詞曲賦在小說中是最重要的。我始終認為,《紅樓夢》中語言描寫最成功的部分,是關于人物的對話,這是小說的主要文本,而韻文隻能算從屬的、次要的副文本。魯迅曾經提到中國隻有少數幾部小說是可以從說話中看出人來的,《紅樓夢》就是其中之一。而詩詞曲賦在《紅樓夢》中之所以不算寫得出色,一方面,曹雪芹可能确實不是這方面寫作的高手,但另一方面,更為重要的是,其中大部分詩詞曲賦是小說人物創作出來的,曹雪芹即使想自己露一手,首先也得考慮,還是孩子的那些人物可能達到的水平以及如何來切合他們的個性、趣味等。
所以,有些人認為,鑒賞《紅樓夢》的語言就是要鑒賞其中的詩詞曲賦,這其實是沒有抓住重點的。聶绀弩認為,探春發起成立詩社,給小說平添了許多無聊詩詞純屬沒事找事,雖然這樣的話說得有些偏激,但何其芳在《論紅樓夢》一文中,對這些詩詞評價同樣不高。所以讀者如果一時對這些詩詞不感興趣,完全可以略過不讀。
至于《紅樓夢》人物太多這一點,作者自己可能也覺得是一個麻煩(盡管不回避這樣的麻煩是成就其偉大的重要原因),也許他怕把自己給繞暈,所以在刻畫人物時,有意識地進行了一些結構化的設計,幫助讀者來理解,其實也是方便他自己來把握。第二回冷子興和賈雨村的對話,隻是大緻厘清賈府家族間的各代人物關系,但還有衆多的丫鬟小厮,就需要我們在閱讀中去慢慢摸索。
我也是在最近重讀中,發現了其他一些結構關系,比如俗稱的“琴棋書畫”正好給賈府四位小姐的大丫鬟命名。但如果再深究一步就能發現,除開進宮的元春的丫鬟抱琴不提外,大丫鬟司棋跟的迎春正好是喜歡下棋的,侍書所跟的探春又是留在賈府的三姐妹中最有文化的,詩社就是她發起成立的,而入畫跟從的惜春正是擅長繪畫。這樣,丫鬟和小姐間,就不隻是簡單的名稱對應,也有人物興趣上的聯系。在閱讀中梳理類似關系,無論對記憶還是理解,都是有幫助的。《紅樓夢》作為一部偉大的作品,正因為它人物衆多,類型多樣,所以其内部是大體平衡的,這正是整本書閱讀帶來的一種對人物的全景式理解。
任何一部偉大著作的誕生,都要應對時代的問題。明末清初的一個文化大問題就是傳統的禮儀變得越來越虛僞,這時候人們怎麼建立起一個良好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曹雪芹是站在“情”的立場,通過賈寶玉建立起他的價值觀,希望用“情”使本來已經變得客套虛僞的禮儀充實起來,即讓外形和内核有一個重新的聯系。這實際上是明代或者更早的時候一直在讨論的:當禮儀讓人變得虛僞時,人該怎麼做?《紅樓夢》也呈現了這種複雜的思想,它一方面好像極力用賈寶玉來破壞這種虛僞的禮儀,但另一方面,又塑造了堅決執行禮儀的人,探春就堪稱典範。可能在某種意義上,她就是曹雪芹要塑造的理想人物。
總之,讀不讀《紅樓夢》,“死活讀不下去”還是“死活要讀下去”,這是在考驗讀者,挑戰讀者:把心靈投向一個怎樣的世界,把小說人物,把自己,把傳統文化,把傳統文化充分展開的内在矛盾,如“情與禮”的沖突,放在怎樣的平台來思考。而這種深入思考,是需要靠自己完整閱讀、反複閱讀,才能獲得較為清晰的認識的。《紅樓夢》作者曾自我調侃,稱他的小說可以讓人消愁解悶,但如果真有讀者以此為讀書的唯一目的,則我這裡寫下的建議可以不用理睬。如果讀者是抱着閱讀經典名著、提高自身文化修養的目的來閱讀的,那麼不妨看看下面兩條建議。
其一,我不反對直接閱讀清代流行的各種脂硯齋抄本和程偉元印刷本的影印本。許多出版社都有出版,有人還以圖文并茂的方式作了介紹,如陳守志和邱華棟合著的《紅樓夢版本圖說》就是這樣的介紹性的書。但為方便閱讀,找一本經過當代學者點校整理的普及本最為可行。1949年來,國内有過兩個最通行的整理本,1982年以前,國内最流行的整理本是人民文學出版社以程偉元在乾隆五十七年壬子(1792)萃文書屋木活字的印刷本(簡稱程乙本,以區别于前一年印刷的程甲本)為底本出版的。1982年3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整理的以脂硯齋庚辰本為底本的整理本,收入“中國古典文學讀本叢書”,成為迄今最流行的本子。這兩個通行的本子,相對來說,以脂硯齋早期抄本庚辰本為底本的整理本,更接近曹雪芹的原稿,點校整理時,又添加了相當詳細的注釋以便閱讀,理應是我們閱讀的首選。
當然,1982年的整理本也有一定的不足需要注意。這種不足倒還不是抄本有許多錯誤,難以在校對中全部改正,主要還是庚辰本雖然是脂硯齋早期抄本中保留下較多文字的版本,但也隻有七十八回,不但沒有後四十回,前面還缺失了第六十四、第六十七兩回。缺失的部分,都是由程甲本補上的。特别是後四十回用程甲本補上後,前後拼接難以彌補的斷裂也是明顯存在的。
其二,讀《紅樓夢》,手頭最好準備一本工具書。《紅樓夢》有百科全書性質,涉及的物品、器具、禮制乃至詩詞曲賦、方言俗語等,會給讀者理解帶來障礙;而繁多的出場人物,在詞典中分條目介紹,也便于閱讀過程中随時檢索。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紅樓夢鑒賞辭典》以及文化藝術出版社的《紅樓夢大辭典》,代表着南北地區《紅樓夢》研究的較高水平,特别是《紅樓夢大辭典》,已經出了修訂版,目前第三次修訂版也即将面世。利用這一類工具書,有助于掃清閱讀《紅樓夢》的基本障礙。
《光明日報》( 2022年09月03日12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