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聽幾位北京戰友說,專程去天津吃鲅魚餡兒餃子——天津的鲅魚餃子真那麼好吃嗎?有機會也去嘗嘗。
在黑龍江打魚時,天天吃魚,也曾吃過魚肉餡餃子,一般是鯉魚。因為,鯉魚刺少。但是,刺最少的鳇魚(鲟魚,學名達氏鳇),卻不适合包餃子。因為油大,腥氣味兒重(魚肝油味兒),隻适合炖着吃。
挺逗的,鳇魚還有個老舅。介紹一下。
這大鳇魚,一般的都一米多長,但是,它老舅,卻隻有不到一揸(zha音)十幾公分長,并且,長相猥瑣,破壞力很大,漁網經常被它弄破。抓它的時候,魚翅掙紮亂動,嘎嘎做響,非常暴力,弄不好就紮手,劇痛,高度懷疑有毒。這魚我們當時叫“嘎牙子”,“它老舅”則是當時江上打漁的老人們的戲稱——這稱呼可能有年頭了,現在不知還有沒有這麼叫的。
打漁時,我們絕不吃“它老舅”。太小,渾身粘液,不好收拾。但是,現在,鳇魚(一級保護動物)吃不着了,但是它老舅,卻悄悄火了起來。人家現在不叫“鳇魚它老舅”了,叫“牛尾巴”了。
近幾年,在北京,居然也能見到“它老舅”身影。不過身量大多了,感覺也漂亮多了,可能是養殖的。想起來了,去年回黑龍江時,也吃過這種魚,比北京見到的還大。
在北京的菜單上,“它老舅”叫“嘎魚”。
當年,在島上打漁時,幾乎天天吃魚,吃的臉上起疙瘩,都上火了。但是,雖然魚吃得多,可不見得什麼魚都能吃到。大馬哈魚就是,我們隻吃過一次。因為,隻打到過一條。也因為隻有一條,就沒有運回連裡,自己吃了。理由是,連裡人多,不夠分的。
大馬哈魚的習性是洄遊。秋天從大海洄遊到黑龍江上遊産卵,春天卵孵化成小魚回到大海,秋天又洄遊,周而複始。我們打到那條魚的時候,想必應該是秋季。
魚肉做餡兒,好奇,但還是沒太看明白。記得大概的步驟是,魚肉剔骨,剁餡兒,加入蔥末,放鹽,好像覺得不夠吃,又加了點白菜。
我納悶,魚肉應該有刺,除了脊椎一樣的大刺,肉裡也應該有小刺。難道吃餃子還得吐刺?吃一口餃子,吐幾口刺,多不正常啊。一桌人吃餃子,邊吃邊吐刺,那情景想想就很可笑。再說,也太麻煩了吧?
還有,除了豬肉、牛羊肉以外的肉餡兒,肯定不是大衆習慣的味兒。所以,打心裡就覺得不會好吃的。但是,看到老職工們剔骨剁餡兒的那份興緻,又想:他們肯定吃過,說不定味道不錯。
先前的經驗證明,跟着他們的感覺走,準沒錯。如剛到打漁排時,大鍋炖魚,我們隻知道吃肉,老職工把剩下的魚頭撿了,還吃的滋滋有味,讓我們覺得奇怪。後來特意嘗嘗魚頭,覺得魚頭的魚腦、魚油,真是比魚肉好吃。于是,我們也就開始搶魚頭吃了。若不下鄉,誰能想到,魚頭比魚肉還好吃呢。
餃子包好、下鍋,滾上幾滾以後,大鍋裡先飄出面香。煮面條也有這種味道,勾人食欲。然後,就在面香之中有了蔥和肉餡兒的味道。沒有魚肉的腥味,感覺倒是和豬肉類似,反正就是沒有異味的意思。
每人盛了一大碗,直接往碗裡倒醋,然後,掏着底下蘸了醋的吃。我們幾個第一次吃魚肉餡兒的,都覺得不可思議:不但沒有一點腥味兒。一口咬下去,還滿口鮮香。于是,一邊贊歎一邊吃,但沒人就這個問題向我們解釋。大家都在美美地吃着,嘴、餃子、筷子和碗,還有喉嚨,一起發出愉快的叮當聲和咕噜聲,人人都是一副享受和滿足的樣子。
說實話,那次吃的大馬哈魚肉餡兒的餃子,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餃子了。回北京後,買不到大馬哈魚,用鯉魚做過餃子,比别的肉好吃,但就是沒有大馬哈魚餃子的味道好。
比較稀有的魚,還吃過“七裡付子(音)”,後來才知道,就是黑龍江鳇魚,應該屬于鲟魚的一種。這種魚最大的可以長到1000公斤。記憶中,我們曾經打到過了兩條,一條大的上交了,一條小的我們吃了。
上交的那條是用“趟網”捕的,就是把網橫在江裡,順着水流往下走,船跟着網的浮漂。走過一段路程,就起網,看看有沒有魚。那天起網,很沉,知道有魚。可是沒想到就一條魚,很大,兩米多吧。小船都快拽翻了,幸虧有人用鈎子勾住魚,否則,那魚就可能就跑了。
我們吃的那條魚是“四0”班(火箭筒班,我們是六0迫擊炮班)打的,不知道有多大。反正炖好後,滿滿一大鐵鍋,20多人吃還剩下了。
這種魚就一根軟骨,肉質非常嫩。但我覺得,沒有大馬哈魚餃子好吃。記得做熟了,一掀蓋,上面一層油,很膩的感覺。但吃起來,并沒有通常吃的豬肉膩。那肉也很容易進味兒,很嫩。肉湯的顔色滲到肉裡很多,吃起來,不像别的大魚,肉裡不易進味,還得蘸湯吃。
饅頭蘸魚湯很好吃,比起泡在菜湯裡饅頭好吃多了。應該是每天吃的“饅頭和湯”的豪華版(限量發行)。菜湯裡的饅頭是能吃出發面的香味,但也隻是調劑了一下湯的寡淡,僅此而已。可泡在魚湯裡的饅頭,則除了發面的香味以外,還能品出魚味兒滋潤着面味兒的别樣口感。并且,僅這“一泡”,便在那食物匮乏的時候,讓人産生一種短暫的富足感,打嗝打的都比喝菜湯的時候來的霸氣。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吃這種魚。因為,這種魚,1999年已經被聯合國列為瀕危物種了。
鄉愁裡最多的是關于吃的記憶。而這些關于吃的記憶,也已經融進我的味覺,讓我經常想起這一口兒,并對如今的某些“美食”抱有根深蒂固的偏見。
我自己也奇怪,那時候那麼困難,居然能培養出這麼挑剔的味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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