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老領導帶他新下屬來找我，說是讓我教兩個小姑娘學剪紙。

我心想：天把功夫，能教什麼？又不是小孩，她們是老師，學了是要再去教學生的。簡單的自己照着網上圖片和視頻就能學會，複雜的要一定的基礎，也不是天把功夫能教會的。我有意推辭，奈何領導堅持讓我教，估計他已經吹了牛的，我隻好應承下來。

從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湊起來一天的功夫，教兩個小姑娘剪紙。在這個過程中，發現領導是對的，教還是有必要的。我以為看着網上圖片與視頻就能做到的事，其實不然，還真不一定能學到。

很多細節問題，視頻裡是不會講的。估計網上那些剪紙老師跟我一樣，對有些技術問題會覺得理所當然，根本不會專門去講。但這是會者不難，初學者如果沒有人點化，其實是完全不清楚的，甚至連捏剪刀，都有技巧。我教兩個小姑娘從最簡單、又适合成年人學習的軸對稱圖樣和中心對稱圖樣開始剪起。一邊畫一邊剪一邊跟她們講要怎樣做、為什麼要這樣做。在講的過程中，發現自己現在雖然很少剪，但那些技術、藝術上的處理，是刻在心裡的，輕易忘不掉。手或者會生一些，道理不會生。

遵照領導要求，稍作調整，先教了她們雙喜的剪法，這個太簡單，便拓展了一下，把雙喜的變形規律也順便講解演示了一下。若不懂變形處理，雙喜剪紙就是小學一年級的水平，太簡單，成年人專門學習沒必要。教完雙喜，教她們剪蝴蝶（軸對稱）、團花（中心對稱）兩種花樣。以我個人的經驗，初學剪紙，隻要學好一個圖樣“蝴蝶”，則剪紙所有的滄海都可以飛得過去。這是最容易上手、最多變化、最具圖案結合包容性與創意空間、也最容易有作品成就感的創作素材，小朋友可以剪，高手也能剪，一幅剪幾天可能，閉上眼睛剪也可以。我有一次，就閉上眼睛剪了一幅蝴蝶送給一個小朋友，把她和她媽媽給佩服的不行。有一門手藝，忽悠人還是有用的。

兩個小姑娘初上手，就想多剪幾樣試試，我讓她們專心剪好一種圖樣。什麼都想試一下，其實是小孩心态，想成為剪紙老師的成人，應該是用心把某一類圖案剪好。比如，把雙喜、蝴蝶、團花其中之一剪好、剪出花樣來就行。十幅二十幅不同的蝴蝶、雙喜剪下來，對剪紙中變形的道理、設計的空間、多元素整合的規律、虛實感的強化與适應，就會上一個台階。相反，剪個蝴蝶，又剪個金魚，再去剪朵花、剪個字，水平是很難提高的，因為注意力很容易不在剪紙上，而在不同圖案上折騰。

那些年我剪過的蝴蝶們（都已經飛過了滄海，不知落哪兒去了）

團花總是很華麗的（這幅是在舞台上完成的，下來就被誰要去了）

其實，比起剪什麼，她們倆更大的問題是怎麼熟練用剪刀。首先，帶來的剪刀就不合适。剪紙決不能用那種刀刃很長的剪刀，刀刃太長，控制不易，就是杠杆的原理，你刀把才動一點，那邊刀刃動很多。剪紙的剪刀，刀刃短、尖為佳，質量好的折疊剪刀也非常好用。我長期随身帶一把挂在鑰匙上，還被安檢沒收過一把。她們帶來的剪刀，就是那種刀刃特别長的，又碰上新手，越發的有問題，把圖案弄斷弄破、剪紙邊緣參差不齊無法避免。

我開始時認為完全是剪刀問題，後來看其中一個小姑娘拿着剪刀那個費力的樣子，意識到除了剪刀問題，用刀也是問題。我忘了跟她們講，因為根本沒意識到怎麼剪是問題：在剪紙的時候，剪刀有時要從紙上面下刀，有時要從紙底下往上用刀。那小姑娘按平時習慣，隻會從上面下刀，結果就出現問題。有些地方，剪刀會阻擋視線，一不小心就會帶破紙。我一示範從紙底下伸出來剪的方法，兩個小姑娘立馬恍然大悟。像這種，視頻裡是不會教的，如果不是當面看到小姑娘用刀方式，我也不會想到要教這個。這樣的下刀方法，我靠的是長期摸索得來的經驗，她們初學要靠點撥。

我讓她們回去後買兩把剪刀，一把短刃中号家用剪刀，一把折疊剪刀。折疊剪刀帶在身上，看到紙就剪，直到剪刀仿佛是身上長出來的一樣熟練，手指也磨出繭再也不痛，剪什麼就都不在話下了。我總覺得剪紙是門手藝，至少我是夠不上藝術的，所有手藝，全靠熟能生巧，沒别的竅門。

我剪過的作品肯定超過千幅。很多人隻看到那些展出的、比較大的作品，而其實，所有的功夫都在下面這些小品上。下圖這些作品全是巴掌大小，都是普通白紙邊角料剪的，有的反面還有字。有一段時間，我隻要沒事，眼前有紙，不管大小形狀，都要拿剪刀給剪成什麼才痛快。像這樣的小玩藝兒，真不知道剪了多少。長期積累下來，不光對圖樣胸有成竹，刀法也越來越好，在方寸之間能把刀用好，在大張紙上，才更遊刃有餘。這個，是真的經驗之談。

這些小品也不知散落在哪兒了

兩個小姑娘學得非常認真，昨天下午以我講解演示為主，今天上午以她們剪為主。兩人坐那兒埋頭苦幹，作品細節處肯定問題多多，但初具雛形，稍微注意一下刀法就拿得出手。我從網上幫她們下了一組不同風格、不同設計理念的蝴蝶剪紙圖案，讓她們回去練。我跟她們說：一定要發自内心喜愛，才能剪得好，别想着學這個是為了教學生。

剪完一百隻蝴蝶，就能飛過滄海。再剪其他圖案，都是很容易的事。

結束上午的教學，臨走前，兩個小姑娘非要叫我師父，并自稱是關門弟子。跟秀川、彩萍說這事，秀川說：你要關門了？我還沒進去呢。

——不是我要關，我這門還沒開呢，就讓這兩姑娘給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