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早上出門,路過菜市,遇見一位挎着籃子賣栀子花的大姐,于是買了一把,帶到辦公室去,插進新買的玻璃花瓶中,香得周圍空氣都是甜的。
實在是太香,就把這香又分給同事們,她們也各自把花插在辦公桌上,這麼一來,半個辦公室的氛圍都馥郁了起來。
印象裡關于栀子花最深刻的記憶,要數小時候睡在山頂老家的屋子裡,屋外是熱辣的陽光和喧鬧的蟬鳴,迷迷糊糊間聞到栀子花味道,甜美芬芳,讓人再也睡不下,隻有騰地爬起來出門去找,才發現是菜地邊兒的栀子花開了,心情一下子特别美妙。
窗邊讀詩,遇見唐代王建寫了一首關于栀子的詩:
《雨過山村》
雨裡雞鳴一兩家,竹溪村路闆橋斜。
婦姑相喚浴蠶去,閑看中庭栀子花。
這首詩讀起來挺親切。雨中傳來雞叫聲,遠處有一兩戶人家。溪邊長滿綠竹,水上搭着闆橋連通村裡的小路。而婆媳相互呼喊着,一同去浴蠶選種,小院兒裡開得正好的栀子花無人有暇觀賞。
這親切感來源于我是農民的孩子,自小在山野中長大,放眼見得多的是山水是草木。于是王建寫的這首小詩,在我眼前是很有畫面感的,因為我就曾住在那樣的環境裡。
老屋邊上有綠竹如雲,家裡養着一群雞,時常就能聽見它們叫起來,而屋邊的菜地旁正好種了一株栀子。不過沒有溪,也沒有蠶。但詩裡的意境就那麼和童年的生活融合了起來,讓人覺得熟悉而又溫暖。
不過正如詩裡寫的那樣,農家少閑月,又能有多少閑情去看那栀子花呢?上午要去給田裡的秧苗撒肥料,下午要去給地裡的菜除草,還要弄豬草牛草回家。所以其實,能聞到花香就夠了,這花兒也就沒白栽。
祖母是不許我随意摘花的,比如這栀子花。開花過後,栀子就會結出栀實,等它變得黃黃紅紅時,就可以用來給食物染色,比如炒米。栀實的顔色是很美的,作為植物染料,也很耐久,要是沾上了手,不太容易洗得掉,得等時間讓它慢慢消掉。同時,栀實也是一味中藥,常在祖父祖母喝的中藥裡頭見到栀實,也不知是做什麼用的。不過中藥都是苦的,栀實也就變苦了。
如今遠離故鄉,身在重慶,自然是見不到老屋旁那一株單瓣栀子了,但是在城市綠化景觀中,又碰見它了。不過這回,都是重瓣栀子,開得肥碩飽滿,潔白如雪,慣的迷人。
住宅園林栽的栀子,是一叢叢的,低矮的生長在喬木下,但這可掩不住它的馥郁,正如汪老爺子說的——香得撣都撣不開。明代豐坊寫了一首開在文士庭院裡的栀子詩,和當下城市對照,我私心裡還是更向往他寫的那個情景。
《栀子花題畫》
金鴨香消夏日長,抛書高卧北窗涼。
晚來驟雨山頭過,栀子花開滿院香。
看得個人心裡癢癢。綿長的夏日消磨在金鴨爐的香氣裡,把書卷抛到一旁,于北窗高卧,享受暢快清涼。晚來一場驟雨從山頭飄過,卻打不濕也壓不住栀子花氣竄滿整個院子。
中國看書寫字的人,大約都想擁有屬于自己的一方小院。豐坊便在一首題畫詩裡,造了這樣一個院子。我從字裡行間感受到了那種甯靜和美,叫人向往。
而城市是沒有這樣的一方小院的,縱然有,也是昂貴奢侈的,便也少了恬淡舒展。開在詩中小院裡的栀子花,和城市住宅裡的栀子花,給人的氣質和感覺是不同的。
這說到底,還是人的不同。當下的我們穿行在車水馬龍間,為了更好的生活忙碌奮鬥,也是沒辦法的事。就是步伐匆匆走過某個街口,或是路過某個花台,如果聞見了栀子花香,腳步應當可以稍微緩一緩,看一眼栀子花,多聞聞那芬芳,别總是為工作把美的享受給錯過了啊。
其實你看,就是唐代那時農村裡的人們,哪怕沒有時間賞栀子花,也會在勞累了一天後,回到自己的小院兒裡,吸吸那栀子花的甜。況且,還有可能哪個愛俏的姑娘,便摘一朵栀子花,别在發間,讓自己整個人都香噴噴的。
至于豐坊筆下那方滿園栀子花香的小院,我仍向往;而故鄉有栀子花陪伴的老屋,我也想念。一種草木,兩地栽,一般開。都是美的,各美其美,搖曳生姿在天地間,在人心頭。
作者:星塵姑娘,偏愛詩詞,鐘愛寫作。略盡綿薄力,筆耕不辍中。想要寫遍人間煙火裡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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