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紀蘭生前是全國唯一一位第一至第十三屆全國人大代表。60多年來,她見證了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誕生與成長,也踐行了一位人大代表的職責和使命“勞動就是解放,鬥争才有地位。”她以一個農村婦女的執着和對勞動的信仰,提出了“男女同工同酬”。這句話,最終寫入了憲法全國人大代表、全國勞模、“共和國勳章”獲得者……申紀蘭的一生有很多榮譽,有很多身份,但她最大的底色是什麼呢?
70歲時的申紀蘭,扛起鋤頭仍精神抖擻。 (新華社資料片)
“喪事從簡。”
“‘共和國勳章’獲得者的相關補貼、費用,上交黨費。”
全國勞動模範、全國優秀共産黨員、“共和國勳章”獲得者、山西省平順縣西溝村黨總支副書記申紀蘭同志,因病于2020年6月28日在長治市逝世,享年91歲。
彌留之際,這位老人向陪伴她生活8年的身邊工作人員張娟交待遺願,隻有這兩條。
6月30日上午,申紀蘭同志的遺體告别儀式,在長治市殡儀館舉行。在殡儀館院子裡和外面大街兩側,站滿了自發前來跟老人告别的幹部群衆。
從吊唁大廳裡緊抿着嘴走出來的43歲長治市民康紅軍,又看了眼身後,悄悄抹了抹眼。
康紅軍早晨六點就到了殡儀館,他此前并沒見過申紀蘭,也沒有去過她所在的村子。但康紅軍說,他敬佩申老的精神,從新聞中看到訃告消息後,今天天剛放亮,就擠上開往殡儀館的公交車。“她為我們做了很多事,她是我們的驕傲。”康紅軍說。
在成千上萬人的送别下,這位有着多重身份,但一輩子“離不開土地”“離不開勞動”“離不開群衆”的老人,最終還是離開了她最牽挂的土地和鄉親。
2020年6月29日無人機拍攝的山西省平順縣西溝村。記者曹陽攝
農民
“申紀蘭老人常說她是一位農民……”
“不是‘說’,她就是個農民。”6月29日下午,提問者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西溝村黨總支書記郭雪崗打斷。郭雪崗說,申紀蘭的戶口在村裡,種地到如今,怎麼能不是農民呢。
申紀蘭的一生有很多榮譽,有很多身份,但她最大的底色,是農民。她打心底裡熱愛勞動。
熟悉申紀蘭的人都知道,身材高高大大的她,有一雙又厚又大、很有力氣的手,上面長滿老繭。申紀蘭跟人握手時力氣很大,她還喜歡跟人掰手腕。直到前兩年,有記者采訪時,她偶爾還要跟記者掰手腕“比比力氣”。
去年秋天,申紀蘭在自己的4分口糧田裡收獲了最後一茬玉米。到冬天,西溝村黨總支書記郭雪崗和她一起揮舞着鋤頭,把地裡的玉米茬根一個個刨出來,為今年的種植做準備。
今年,申紀蘭實在種不動了。“她就催我們,該下種了、該除草了,督促着我們把地裡的莊稼種好。”西溝鄉組織委員、在西溝村駐村12年的宇文傑和幾個同事不敢讓她的地荒下。
站在村子的路邊,能看到這一小塊玉米地,綠油油的苗子比周圍地裡的要高一些,壯實一些。“她說種地和做人一樣,人哄地皮,地皮哄肚皮。種地就實打實地種,别人家上化肥,她堅持往自己的地裡上糞疙瘩。”申紀蘭的鄰居、81歲的張相和說。
1966年,西溝大隊婦女大隊長申紀蘭(左一)帶領婦女們深翻土地。新華社發
西溝的地金貴,1940人的村子,耕地面積才1080畝。申紀蘭舍不得浪費,況且這些地都是她帶着大家一筐筐背土将薄田變肥的。
“山是石頭山,溝是石頭溝,無土光石頭,誰幹也發愁。”這是20世紀50年代西溝村的模樣。64歲的西溝村民周德松說,十年九旱、幹石山區的西溝村,好不容易下次雨,荒山秃嶺上的水裹着土亂流,不下雨又沒水氣,旱得不行。“留不住山上的樹,就守不住溝裡的地。”
西溝從那時開始綠化荒山,年輕的申紀蘭摸爬滾打在西溝四周的山山嶺嶺上。“走一山又一嶺,小花背上去播種,今年栽上松柏樹,來年大家都有功。”張相和還清楚記得申紀蘭帶着大家上山種樹時高喊的口号。
小花背是西溝村衆多山梁中最陡峭的一座,申紀蘭帶着村民在這裡忙活一年,種下300多畝松樹苗。第二年春天上山一看,樹苗全部幹枯,走一圈下來,隻有一兩棵成活。
“能活一棵,就不愁一坡。”憑着這種堅韌,背土上山,先易後難,幾十年來,申紀蘭和幾代西溝人在四周荒山上栽了陰坡栽陽坡。如今,總面積3.05萬畝的西溝村,有林面積2.67萬畝,除了松柏,還有桃樹、杏樹、連翹、沙棘。“荒山披綠裝,窮山成‘銀行’。”周德松說。
2018年春天,申紀蘭上山找到正帶人造林的西溝村民常永紅,讓他好好幹、快發展、帶領更多百姓緻富。
49歲的常永紅小時候就看着父輩們一下雨就拿上鐮刀、背上書包往山上跑,長大後輪到他去上山種樹。常永紅成立了公司和造林合作社,帶着30多戶村民育苗、種樹。西溝沒地方種,就在縣裡的其他山上種,十幾年間,常永紅帶人在山上種了一兩萬畝樹。像他一樣領着百姓造林的合作社,村裡還有四五個。“種樹,成了西溝人遺傳的基因。”常永紅說。
村裡地緊張,常永紅多年在自家的2畝地裡育苗,申紀蘭嫌他發展慢,跟村裡協調,去年幫常永紅流轉了20多畝地,今年常永紅育出100多萬株松、柏、山桃等樹苗。
這是50年代初期申紀蘭和村民們種植的松樹林(資料片)。記者安小虎攝
先鋒
漫長的封建社會,“三從四德”一直是束縛女性的精神枷鎖。這種根深蒂固的落後觀念,讓中國婦女即便是在勞動上,也不能和男人一樣被平等對待。誰又能想到,率先打破這“千年堅冰”的,竟是太行山深處的一位普通農村婦女。
1929年生于山西省平順縣楊威村一個農民家庭的申紀蘭,在1951年被選為新成立的西溝初級農業生産合作社副社長。
申紀蘭(左一)和婦女們在一起勞動(資料照片)。新華社發
平順縣有句古話:好男走到縣,好女走到院。男女不平等在大山裡“根深蒂固”。許多年後,申紀蘭還講起當年的一個場景:來人敲門問“有人嗎”,如果男人不在,婦女就直接回答“沒人”。
農業合作化開展起來,為了解決合作社裡缺勞力的困境,申紀蘭開始走家串戶動員這些圍着鍋台、炕台和碾台轉的“三轉婦女”,離開家裡,走向田間。
讓婦女們走出“院門”都不容易,更别提抛頭露面,下地勞動。更何況,還有另外一個困難:西溝初級社實行工分制,幹一天活,男人記工10分,女人隻記工5分。很多下地的婦女反映,在外面辛苦一天,還不如在家納鞋底掙得多。
如何争取男女幹同樣的活,評一樣的工分,申紀蘭和她的姐妹們想出一個辦法,“比一比”。那年,西溝婦女在申紀蘭帶領下,和男勞力展開了幹農活比賽。
往地裡撒肥料是個技術活,要有力氣,還得撒勻實,很多人以為婦女們根本幹不了。于是,比賽就從撒肥料開始。結果,婦女們勝出,幾個骨幹掙得10個工分。
申紀蘭(中)和社員們在一起(資料照片)。記者花皚攝
男人們不服,說因為“在地頭吸了兩袋煙”輸了比賽,他們又比賽間谷苗。男勞力蹲在地上間苗,婦女們則跪在地上,頭不擡臉不仰,一個勁兒往前走。晚上記工分,男人們8分,婦女們10分。經過夏季生産各個環節的勞動比試,村裡人服氣了,申紀蘭她們赢得了和男人記一樣工分的“待遇”。
西溝婦女“和男人幹同樣活,掙一樣工分”的事迹,登上了《人民日報》,題目就是申紀蘭的一句話——“勞動就是解放,鬥争才有地位”。她以一個農村婦女的執着和對勞動的信仰,提出了“男女同工同酬”。這句話,最終寫入了憲法。
改革,是申紀蘭身上最鮮明的符号之一。改革開放以來,她勇于改革,大膽創新,為發展農業和農村集體經濟,推動老區經濟建設和老區人民脫貧攻堅作出巨大貢獻,并獲得“改革先鋒”稱号。
改革開放後,土地下了戶,西溝村也将集體的山林、果園等全分給了農戶,村集體就剩下“一間屋子、一張桌子、一個戳子”。緊接着,問題來了,修路、辦學等公益事業,村集體都沒了能力。
“申紀蘭提出‘統一經營與分散經營相結合,集體優越性和個人積極性同發揮’。”郭雪崗說,村裡将集體山林、果園收回來,再承包給個人。
申紀蘭是在土地上幹出來的農業勞模。西溝老百姓都知道出路在于“農林牧”。正是當年帶他們修地栽樹的申紀蘭,又領着西溝人艱難學習辦企業。
申紀蘭帶領群衆脫貧緻富,1986年9月與縣供銷社聯合辦起一座罐頭廠,投産後的第一個月就生産紅果、梨罐頭5萬多瓶。這是申紀蘭(左)和工人一起檢查罐頭質量(資料照片)。新華社發
20世紀80年代,申紀蘭結合外出考察的經驗,帶領村民利用當地的矽礦資源優勢,在村裡建起第一個村辦企業鐵合金廠。此後,西溝村又建立起磁鋼廠、石料廠、飲料廠,村辦企業成了西溝村的經濟支柱。
但是這些廠子污染很大,西溝老村支書張高明的愛人去地裡摘豆角,回來一身渣灰,向丈夫抱怨,“也就是你當村支書我沒法罵”。“鐵合金廠煉一噸鐵耗3900度電,還排一堆廢渣。”郭雪崗說。
西溝的企業是申紀蘭一個一個操勞着辦起來的,但是,堅定地提出拆除工廠的也是她。2013年開始,申紀蘭提出關閉鐵合金廠,因為這個廠不符合國家産業政策和環保要求。
黨的十八大後,西溝村将這些“高耗能、高污染、高排放”的“三高”企業全部關停,提出打造“紅色西溝、綠色西溝、彩色西溝”的新型“三色”産業發展思路,村裡建起了香菇大棚、光伏發電基地,引進了知名服飾公司。2019年全村經濟總收入7200萬元,上繳稅金1400萬元,農民人均純收入1.36萬元,是平順縣農民人均純收入最高的村。
西溝村前任黨總支書記王根考說,申紀蘭尤其注意發展解決女勞力用工多的産業,村裡的40多個香菇大棚,就解決了六七十個女勞力就業,“摘香菇用‘鐘點工’都可以,不耽誤家裡事。”
1954年9月27日,出席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的山西代表申紀蘭在投票(資料片)。記者曹興華攝
代表
今年5月14日,申紀蘭回到西溝村,她和村裡的兩委幹部開了個座談會,讨論村裡的發展情況,囑托他們把村裡的工作做好,把人民的事情辦好,她去北京參加完全國兩會,再把上頭的精神帶回來,傳達給大家。
這是申紀蘭最後一次回到西溝村。自去年12月下旬,申紀蘭的身體查出疾病後,她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度過,隻有春節回了村裡幾天。
“當人大代表,就要代表人民的利益,代表人民說話,代表人民辦事。”
“我是農民代表,隻有生活在農民中間,才能更了解農民疾苦。”
“當代表又不是代表個人,個人就不用當代表”……
申紀蘭生前是全國唯一一位第一至第十三屆全國人大代表。60多年來,她見證了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誕生與成長,也踐行了一位人大代表的職責和使命。
2008年3月7日,全國人大代表申紀蘭在駐地閱讀關于兩會的報道。新華社發
“她說人大代表不從村裡走,從哪裡走?”張娟說,老人每年去北京開會都是從村裡走。今年在北京開會期間,抱病參會的申紀蘭沒能參加閉幕式。
為了觀看閉幕式的電視直播,申紀蘭早早地就等上了,張娟勸她躺床上休息一會,她也躺不踏實,一會兒起一次。她從病床上起來,把自己的白襯衣穿上,再穿上自己的黑外套,把代表證認認真真地戴在胸前。“隻有我們兩個人。”張娟說,那天下午,老人沒有多說話,眼睛一直盯着屏幕看。
2019年3月23日,申紀蘭在山西省平順縣西溝村與村民分享全國兩會精神。記者曹陽攝
在西溝村委門口、村裡道路兩邊有不少石墩子、石條凳,村民們沒事就喜歡坐在上面聊天,申紀蘭也是一樣。張相如說,前幾年,有時他端着碗坐在路邊吃飯的時候,偶爾也會碰到端着碗的申紀蘭。
村民們并不懂建議和議案,但是他們聊的許多困惑,都會出現在那裡,并得到解決。郭雪崗說,西溝村發展中曾遇到的集體經濟無力問題,申紀蘭就建議“在農村開展雙層經營體制”。
在新農村建設中,平順當地出現了一種現象,新房子蓋到村邊後,老房子沒人拆,時間長了就坍塌沒人管,既占用耕地,又不美觀。申紀蘭萌生了提“空心村改造利用”的建議,這個建議老百姓到底擁護不擁護呢?申紀蘭專門找到村裡的郭愛雄聊了聊。這位80多歲的老人,最愛“挑刺”、提意見。郭愛雄聽完後,豎起了大拇指,“這個可得好好提一提”。
2019年3月23日,申紀蘭(左三)在山西省平順縣西溝村與村民分享全國兩會精神。記者曹陽攝
“她通過跟身邊百姓、幹部交流,去縣裡部門開會調研,學習上級的會議精神,了解其他人請她反映的問題,結合自己的思考,形成議案、建議。”宇文傑說,這些議案和建議與西溝既無關系又有關系,議案中沒有一項直接體現西溝,但都事關農村發展。
“路”是申紀蘭所提建議和議案中的高頻詞。平順縣地處太行山深處,祖祖輩輩對路充滿渴望和期盼。1954年,申紀蘭第一次到北京參加全國人代會時,走了4天。從平順縣到長治市的路上都是羊腸小道,兩邊的溝很深,申紀蘭害怕摔下山,就跟着毛驢走了7個小時,然後坐上卡車到太原,再随代表團一同進京。
從沙石公路改造到高速公路建設,又到修建鐵路客運專線,再到城際鐵路和旅遊軌道交通,山區修路的内涵在不斷拓展,申紀蘭提出的建議“關鍵詞”也不斷更新。
多年來,申紀蘭的議案、建議一直聚焦農村、農民,從“村村都要通水泥路”到“修建公路不能侵占耕地”,從“搞好山區水利建設”到“老區如何緻富”,從“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到“提高農村教育質量”,從“農村幹部選舉”到“貧困地區旅遊開發”……
這些來自農村、來自基層,凝聚她心血的議案、建議,不斷得到采納和兌現。長長的建議和議案背後,寫滿了為民說話的牽挂與情懷。
1月22日,在山西省平順縣西溝村,申紀蘭走在村裡街道上。記者詹彥攝
楷模
西溝鄉政府就在西溝村裡,在三樓的一間會議室,有4張辦公桌,其中一張屬于申紀蘭。桌椅都很陳舊,皮質椅面也磨爛了。
鄉裡的工作人員說,在村的時候,老人每天都坐在這裡抄筆記,抄中央精神,看别人的來信。如今辦公桌上還擺放着一摞未來得及拆開的信件。
“老人給我們留下了淡泊名利、艱苦奮鬥、與時俱進的精神财富。”宇文傑說,她用言傳身教,潛移默化影響着身邊每一個人。
申紀蘭說過的一句話流傳很廣:“不是西溝離不開我,是我離不開西溝。”
2004年9月10日清晨,申紀蘭做着幾十年來每天必做的活計——清掃村子裡的街道。新華社發
她第一次說這句話是在1983年。那一年,擔任山西省婦聯主任十年的她,辭去職務,直接回了西溝。一位曾經在平順工作過的老幹部怕她情緒低落,專門去看望她,申紀蘭脫口說出了這句話。
她曾有許多機會離開西溝。20世紀50年代,丈夫從部隊複員,讓她做“随軍家屬”,實現“農轉非”。她說,大家選我當勞模,就得在村裡當好這個模範。後來,為了能讓孩子們有個“城市戶口”,家裡人再次動員她離開西溝,她說,勞模的孩子種地不丢人。
1973年到1983年,申紀蘭擔任山西省婦聯主任十年,堅持“不轉戶口、不定級别、不領工資、不要住房、不調工作關系、不脫離勞動”。
在她身邊工作的張娟,養成了住賓館時起床後就會将房間打掃幹淨、收拾好的習慣,不給别人添麻煩。“以她的身份,出去開會,給人上黨課,完全可以住得好一點。但是8年間,我倆從來都隻住一個标間。”張娟說,老人害怕浪費。
這樣的事,西溝村婦女主任郭廣玲也經曆過。2006年,平順縣裡開黨代會,郭廣玲将自己的床位讓給了别人,為了節省一個床位,申紀蘭安排郭廣玲和她睡一張大床。“老人睡得早起得早,睡眠很輕,早晨4點就醒了,她怕吵着我,硬是在床上躺着不動到5點多,直到實在躺不住。”郭廣玲說。
2008年,剛大學畢業到西溝村工作的宇文傑曾和申紀蘭“鬥智”。當時愛睡懶覺的宇文傑在鄉政府一樓住,老人起得早,6點多就來敲窗戶督促宇文傑起床,說村裡人都下地了,你還不起。“後來我就定上鬧鐘,到6點就拉開窗簾,假裝起床,再繼續睡。老人後來發現了,敲窗戶變成了敲門。”宇文傑說,現在他不管幾點睡,6點肯定起。
在申紀蘭身邊工作的人都熟知,老人脾氣很好,很少跟人發火,少有的幾次發火,都跟浪費糧食、浪費土地和破壞樹木有關。
年屆七旬的申紀蘭仍然堅持田間勞作(資料片)。記者安小虎攝
老人
“要聽黨的話,跟黨走。”
“你是黨總支書記,要辦大事。”
“我不行了,要補齊班子,我這個副書記要補起來。”
“要鋪開攤子,幹一件成一件。”
“西溝有今天,是各級黨委培養的,千萬不要讓西溝塌了。”
“多教育村上的黨員幹部。”
“記住,艱苦奮鬥,勤儉節約,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窮家難當,省一分是一分,多了就能辦個事”……
6月27日早上,申紀蘭的病情突然加重。經全力搶救,意識清醒後,這位老人用一個小時時間,跟郭雪崗最後一次探讨了村裡的工作安排。
“在她身邊工作8年,我看到的是一個無私、樸素,永遠為他人着想的普通農村老人。”張娟說。
西溝鄉宣傳委員李海霞說他們都是申紀蘭的孩子,“她自己忙起來有時候顧不上吃飯,喝杯水就算是吃過了,但是看到我們誰誤了吃飯,伸手就給一把吃的。”李海霞說,那些東西是别人看她時帶來的,她舍不得吃。
有時候,李海霞幾次碰到老人自己洗襯衣、襪子,想過去幫忙,都被老人推開。“不用不用,你走開,我自己幹。”
“有時看到蘋果爛掉了,就想給她扔掉,她不讓,她把好的蘋果給我們吃,把爛的攢起來自己偷着吃,不讓我們看見。”張娟說,她就是這麼個普通老人。
去年年底查出疾病後,孫子張璞第一時間跑到醫院去看望申紀蘭。看到奶奶的第一眼,這個被申紀蘭稱為“懂事”、樂觀的孫子,趕忙跑出病房,怕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再轉身進去,他對奶奶說:“這回要好好聽醫生的話,好好治療。”申紀蘭沖他擺擺手,“我沒事,‘狗蛋’,好好上你的班。”
張娟和郭雪崗他們不敢将疾病的實情告訴申紀蘭,“我們沒有将病情告訴她,但我覺得她肯定知道,有次她自語,‘黨對我這麼好,怪我自己不争氣’。”張娟說,就這樣,對疾病的事,自始至終我們互相誰也不提,都裝作對方不知道,怕對方擔心。
6月28日淩晨1時31分,老人走了。
“奮鬥一生初心不改滿目青山化豐碑,國家功勳紀蘭精神一世英名貫長虹。”6月30日的遺體告别儀式上,吊唁大廳兩側的挽聯道盡了她的一生。
“共和國勳章”獲得者申紀蘭(資料片)。記者李賀攝
沒有一種根基比紮根人民更堅實
作者: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王菲菲
太行垂首、漳水含悲。近日,成千上萬幹部群衆在山西省長治市,淚别全國勞動模範、全國優秀共産黨員、“共和國勳章”獲得者、山西省平順縣西溝村黨總支副書記申紀蘭同志。
生于農村、長于農村,從17歲嫁到西溝直到逝世,申紀蘭從未離開這方土地。回望這位傳奇人物的一生,最讓人們感動和敬佩的是,不管獲得多高榮譽,不管當過多大幹部,她始終沒有離開農村,沒有離開群衆,而是把根深深地紮在了山區大地上。“一離開土地、離開群衆,就渾身沒勁兒了;一回到大地母親的懷抱,來到人民群衆中間,就心明眼亮,渾身有力量。”申紀蘭用一生的堅守告誡我們,共産黨員隻有把根紮在最基層,才能獲得無窮的力量。
這種力量,來自和人民群衆想在一起、幹在一起。年輕時的申紀蘭帶領西溝的鄉親們植樹造林、打壩造地,将一個“荒山秃嶺的亂石溝”變成了“花果山”“米糧川”;在省婦聯工作期間,她開完會上午回到西溝,下午就下地勞動;即使上了年紀後,她仍堅持種着自己的口糧地。心與心相近,情與情相連。共産黨員真心把自己當作群衆的一份子,真正融入群衆的生活中、情感裡,才能獲得群衆的真心支持。
這種力量,還來自為群衆辦具體事、做實在事。60多年來,作為連任十三屆的全國人大代表,申紀蘭一直在為農民說話,為農民代言。
從“村村通公路”到“保護耕地”,從“山區水利建設”到“老區如何緻富”,她通過一件件議案和建議,推動解決了一大批農民的操心事、煩心事、揪心事,幫助農民擺脫貧困走向小康。誰為群衆辦事,群衆就支持誰。申紀蘭用幾十年如一日的行動,深刻诠釋了這個颠撲不破的道理。
沒有一種根基,比紮根人民更堅實;沒有一種力量,比從群衆中得來更強大。我們黨來自人民,為人民而生,因人民而興,始終與人民群衆保持着血肉聯系,走過了99年的輝煌曆程。走好新時代的長征路,還需要攻克許多“婁山關”“臘子口”,需要闖過許多險灘和急流。
廣大黨員幹部像申紀蘭一樣把根深深紮到基層,緊緊依靠人民,我們黨就能風雨無阻,帶領中國這艘巨輪不斷前行。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作者:孫亮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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