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有個疑問:自己的身體内,到底有多少個自我?
當我身處不同的場景,面對不同的人,就會有截然不同的表現(表演?)——面對父母,我會表現得身體健康、工作順利、家庭和睦;面對老闆,我冷靜自信,轉過頭來面對下屬,我則暴躁任性;面對丈夫或妻子,我會強忍住自己那些下流的想法,而與情人相處時,則又像個荒淫無度的混蛋……
互聯網的出現,放大了這種現象。
我接觸到了更多的人。我可以隐藏更多的真相,或者制造出更多的假象——我制造出了更多的“自我”。
——或者稱之為更多的“角色”。
半個多世紀以前,美國社會學家埃爾溫·戈夫曼就指出:人生是一場表演,社會是一個舞台。這是第一次從一個學者的口中,說出了那句潛台詞:“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戈爾曼的研究發現,在特定的場合下,人們都會傾向于呈現社會公認的“恰當行為”。比如與人初次見面,大家多會自覺或不自覺地表現為謙謙君子、窈窕淑女。參加葬禮要表現得肅穆,參加婚禮要表現出喜慶,工作面試要恭謹,親近孩子要和藹,沒毛病對吧,這都是在對不成文的行為規則表示遵從。
在傳統社會的人際關系框架中,人要完全地放飛自我,這種機會是很少的——你所有的表演,都受限于時間和空間,人們隻有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看到你,你才能開始表演。
新媒介改變了人們交往的方式,用現在的話來說,從線下發展到了線上。這時人們可以表演的角色更多了,表演空間也更大了,有的時候甚至可以把自己塑造成另一個人。
你可以改變自己的相貌、改變自己的年齡、改變自己的性别……改變自己想要改變的一切,反正隻要小心謹慎,就會無從求證。
現在的我們,要應對越來越複雜的場景,這就像一個個的舞台;還要和越來越多的人演出,這就像一個個的演員,我們在不同的劇本之間來回穿梭,去盡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我有時候快要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自我了……或者,每個角色都有一部分的自我。
那個完整的自我在哪裡——在我獨處的時候麼?
我不知道。
一個舞台,會分成前台和後台兩個部分。當我獨處時,會理解為進入了後台。在這裡,我可以不需要向任何人演出,隻需要讓自己舒服就可以了——但是,什麼才是讓自己舒服,我腦海中浮現的,仍然是一個個現成的劇本。
我連如何取悅自己,都需要他人告訴我“恰當的”方法。
新媒介還改變了一件事,就是模糊了前台和後台,真正意義上的後台變得更深,前後台之間似乎分出了多個層次,但本質仍然都是前台——前台變得無比龐大!
時空限制就這麼消失了——我随時随地,都可以出現在任何人旁邊開始表演,而且是以任何的身份。
公開與私下的界限也不見了——最典型的就是明星的私生活。
年齡的差異也消失了——超過幾十年的戀人開始普遍,而我們身邊的孩子,則由于新媒介的深入,而過早進入成人的世界。
……
很多人懷舊,不是他們不喜歡社會進步帶來的生活富足,而是不喜歡新媒介的發展,帶來的更加複雜多元化的人生舞台。
太多的角色,讓人無所适從。
之所以回歸内心、找回真我,說的就是“簡化舞台”。無論在前台還是後台,都用同一個角色出演。
在不同的舞台間穿梭、而不穿幫的唯一做法,就是本色出演。
但,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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