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詩壇，有一個非常奇怪但又很普遍的現象。那就是：許多男性文人化身閨閣女兒，為女子代言，創作了大量抒寫豔情幽懷的詩詞作品。例如大詩人李白的名作《春思》、《怨情》、《子夜吳歌》，白居易的《夜雨》，王昌齡的《閨怨》等等。

除了唐詩，這種現象在“宋詞”中更明顯更普遍。在兩宋，幾乎所有的詞壇大家都寫過“閨情詞”，而且經典很多。例如蘇轼的《浣溪沙·春情》》、歐陽修的《蝶戀花 庭院深深深幾許》、辛棄疾的《鹧鸪天 昨日寒鴉一片愁》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名詞佳篇。

可是，男子寫女兒家心思，總不免有“矯揉造作”之嫌。對此，宋代著名女詞人李清照憑借自身才華，打破文壇傳統，從女性本位出發，盡情描寫自我愛情悲歡和親曆的家國巨變，獲得了空前成功。

今天，筆者就與大家分享一首她16歲時寫下的小詞，其中4字驚豔天下，不愧為“古今第一才女”。這首小詞一問世就名動天下，流傳千古無人不知。它就是《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驟》。全詞如下：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這首詞的知名度很高，是“天下稱之”的不朽名篇，意境唯美，清新自然，堪稱絕唱。關于它的具體創作時間，從李清照研究專家陳祖美編撰的《李清照簡明年表》可知，大概是公元1100年左右。由此可知，當時的李清照還未出閣，是一位16歲的花季少女。

可是，正是這樣一位天才少女，在一個雨後春日，情思萌動，寫下了這首不世經典《如夢令》。詞作一經問世，立刻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聞之者無不擊節贊歎，紛紛叫好。這首小詞隻有33字，但有人物，有場景，有對白，充分顯示了宋詞的語言表現力和詞人的非凡才華。

在當時的文壇，誰也想不到，這樣一首千古絕唱竟出自一位天真少女之手，一時間，天下才子都為之汗顔。我們常說，詩貴情真，這首詞首先就妙在“真情”，因為真情是詞之骨。李清照之前，婉約詞人多為男性，千年以來，李清照是女子寫閨情的第一人。

在古代，名門大家的女子，深受封建禮教束縛，整日幽避深閨，不是做各種女紅，就是背女子行為規範。平日行卧起坐，也有各種規矩，什麼“笑不露齒”，“腳不過身”，緩步走，輕聲語等等。可是，在這首《如夢令》中，少女時代的李清照過得卻十分惬意。

首句“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一任口語，自然，純真。詞人從回憶寫起，說自己昨晚喝多了，但是朦朦胧胧間知道外面下了一夜的春雨。一個“雨疏風驟”十分形象生動，傳神地寫出了春雨的特點：雨量不大，但是細細密密。春天多風，風驟雨斜。

詞人此刻肯定是一臉慵懶，睡眼惺忪。昨夜的酒意還殘留了一些，讓多情善感的詞人還不能一下子清醒過來。她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一片狼藉，心中不禁有些怅然若失。當她的視線轉移到那一片海棠花時，心中不禁一驚，“唉呀，我的海棠花！”

“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此句熔煉家常語，沒有用典，沒有雕飾，純用口語，反而十分形象動人，如在眼前。詞人酒意尚未消散，可是心中卻挂記着她的海棠花。她急切地問，卷簾人卻随意地答。至于問了什麼，詞人沒說，但讀者心中卻十分明了。

一句“卻道海棠依舊”給出了答案。可是，這個答案并沒有消除詞人的擔憂。其中的“卻”字用地極妙。詞人心中其實早已有了答案：一夜的“雨疏風驟”，海棠花怎麼可能沒有受到影響？怎麼可能沒有變化呢？可“卷簾人”卻說“沒事，沒事，海棠花沒有變化。”

這一問一答間，其實發生了很多事，但詞作卻僅用11個字就表述了出來，真讓人不得不感歎詞人對文字的掌控力；而且，它也更加印證了詞人天性的善感多情。事實上，我們多數人都是“卷簾人”，缺乏對周遭生活的敏銳觀察力，缺乏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最後，詞人道出了自己對生活的獨特感悟“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多麼美麗純真的句子啊！知道嘛，知道嘛，那海棠花在一夜風雨的侵襲之下，早已是葉肥花瘦啊！它即像是對侍女的反诘，又像是詞人的自言自語，傳神之極。

而末尾的“綠肥紅瘦”4字，更是絕妙無比，曆來受後人稱道。“綠”指代枝葉，“紅”指代海棠花，“肥”形容雨後因水分充足而茂盛碧綠的葉子，“瘦”形容雨後受風吹雨打而凋謝稀少的花朵。這4字即有顔色對比，又有狀态對比，言簡意深，純用白描，令人贊歎。

此4字本來是生活中極其平常的字眼，俗到不能再俗。可是，一經詞人的巧妙搭配和組合，它們竟煥發出驚人魅力，變得高端大氣上檔次。這4個字，色彩鮮明、形象生動、栩栩如生，真是文字應用上的一個偉大創造；此外，這4個字不僅描繪了雨後海棠花的靜态美，還寫出了一種自然時序的動态變化。

“紅瘦”，紅色的花朵正在慢慢凋零，暗示春天就要過去了；而“綠肥”，指海棠花枝葉茂盛，葉子由淺入深，說明夏天就要來了。“肥”和“瘦”即可作形容詞，又可作動詞。詞人正是巧妙地應用“瘦”和“肥”的詞性特點，即寫出了眼前的真實圖景，又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傷春之意。

如此極富概括性的語言，實在是歎為觀止。可以說僅憑此4字，李清照就足以打敗天下才子，驚豔千古。李清照小小年紀卻如此多情，正像盧隐名作《窗外的春光》中描寫的那樣：“這孩子真古怪得可以，十零歲的孩子前途正遠大着呢，這春老花殘，綠肥紅瘦，怎能惹起她那麼深切的悲感呢？“自古道，詩人多情，果不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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