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幾瓶秋梨膏,百合蓮子的炖煮次數也頻了,秋風秋雨也好,秋高氣爽也罷,秋食是定規的。想着倒是可以做佛手炖了,理氣和胃利咳,與秋梨膏是可以比翼齊飛的。可惜,頸肩手臂出了問題,一日三餐都勉力而為,毫無小食小點的勞作餘力了,即便餘興也隻能興歎。記得2018年初冬網購了一些佛手,除清供和分享友人外,清洗切片陰幹,和檸檬一起,配冰糖,隔水炖煮五小時(據說嚴格要求得十小時),佛手和檸檬已成焦糖色,瑩透而綿軟,泡水喝清潤得很,過白粥也絕佳,有時做茶點,甜中帶酸的口感使岩茶的澀香充分闡揚。與做成蜜餞的佛手涼果比起來,這麼隔水炖出來的佛手片似乎别有風味,水潤,微甜,略酸,初冬輕陽裡,咀嚼起來恍若讀宋詞的感覺了。
當然,不畫一幅佛手也是說不過去的,選半生半熟的宣紙外方内圓鏡片,塗抹起來。若單單寫意而為,竊以為少了佛手的那種且纖纖且圓潤的質感,于是幾乎工筆,層層敷染,佛手又是肆意地内外生長,或是曼妙,或是鈍拙,要參差有序地立體在紙面上,于吾等丹青票友而言,似乎并不容易,不過且琢磨且耐心,不求多少精妙,隻為心手相印,線條和色彩和紙究竟成就了紙上的佛手:上下兩隻佛手為呼應,上面垂手,下面那隻往上舒展,且為其畫上一羽綠葉,添其生機。畫完,寫了這樣一句話:“冷冬清供,春日相握乎”,就題在上下倆佛手間,一為構圖平衡,二則也表意蘊。歲末清供既是曆史流傳下來的日常生活,也是中國繪畫的一個母題。所謂“遇夜則備迎神香花供物,以祈新歲之安”(宋·吳自牧《夢粱錄》)。其實追溯起來,若《楚辭》之《少司命》中起首唱着“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綠葉兮素華,芳菲菲兮襲予”來迎接神靈是一脈相承的。人們拿着各種蘭花香草,唱着舞着,祈禱神的到來。落實于日常,天竺、臘梅、水仙、銀柳,當然也包括佛手等節氣之植物于案桌養眼聞香,入宣紙氤氲怡情,寒冷的冬日也是有了人性人心的暖意的。這是中國人的文化和生活彼此相握的一種心性,自自然然,是不必特特地地要“文化文化”地講座起來的。老式家宅客堂必備的桌案瓶花,正是平(瓶)安(案)的意喻。歲月當然不會都靜好,但人心向往妥帖安甯自古源遠,無論農耕文明,還是雲數據之當下。
也許扯遠了,回到佛手,佛手的模樣比較讨巧,以佛手稱之,做清供清賞,實在天真而天趣,在二三隻佛手邊上燃香或置小瓶花小植物都不違和,而小茶幾單單純純的佛手放着,不刻意其他,看它們日複一日地從鮮潤的藤黃,忽遠忽近的清香,到慢慢收縮皺紋,色調漸深,乃至斑駁而至褐色,有時候能完善成一隻毫無黴變枯幹得當的佛手,簡直好比枯山水的微縮版。這樣的佛手,仿佛日常各種務實裡别樣的清虛。
除了清供,佛手作為果品食材也是完全勝擅的。佛手炖是一種,切片曬幹泡水喝是一種,制成蜜餞涼果又是一款,還能做成果酒,口感和藥效皆備。而從佛手中萃取的佛手柑精油好比凝練了佛手之諸多精華的。春夏裡舊疾複延,以前去過醫院,查不出所以然,非器質性病變醫療并非萬能,照例嘗試往日成效尚可的艾灸。其間恰好老友微信,說話間提及,醫學出身的她介紹我嘗試佛手柑搭配杜松漿果的精油芳療。抱着試試看的心情,竟是收獲了平複的安慰。不由想起靜安寺山門的那副對聯“祈願佛手雙垂下,摩得人心一樣平”。此佛手當然非彼佛手,“一樣平”大概也難,“平複”的欣悅是一樣的。
近日在喝一款名為XX佛手的烏龍茶,源自福建,之所以取名“佛手”,蓋因成品茶葉的條形略似佛手。各種茶儲了不少,但還是會買一些因緣相得的茶來嘗試。記得彼時購買此款的因緣,恰源于“佛手”兩字。茶還是不錯,茶湯色如琥珀,焦香感強,不過并不以為奇佳,竊以為它的特點在于葉底色深且柔軟,有别于其他烏龍茶茶葉的銳感,佛手的樣子确乎終究是一個比喻了,倒是在水中展開的柔軟葉子暗合了佛手的質地。
到底佛的手是什麼樣的呢?畫像雕刻塑像中的佛手也是人的想象或者說心願吧。所以看到仿佛相似的水果也要以佛手來命名的。佛手柑也是不負衆望,一隻“手”就是一個寶藏。(龔靜 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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