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窟飄出的交響樂

溫憲

巴西的裡約熱内盧很美。站在科爾科瓦多山一眼望去，瓜納巴拉海灣遠處群峰起伏，煙波浩渺，雲霧缭繞，美的仙境一般。

裡約熱内盧也有醜。座座丘嶺自山腰以上層層疊疊的貧民窟瘡疤般密布，令人眉頭一皺。

裡約熱内盧還有惡。貧民窟内販毒是一種生活方式，生存不過是一場僥幸的冒險，黑幫是那裡的生命閻羅。軍警望而生畏，百姓聞風喪膽。一代又一代，那位高聳于山頂的基督平伸雙臂，不動聲色中透露着一臉無奈。

馬累便是這樣一個貧民窟。

然而，今天的馬累貧民窟中飄出了美妙的交響樂，這塊地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2019年4月30日，我們乘車小心翼翼地來到馬累貧民窟宣言路140号。同行者告，此前，我們的到來已向當地黑幫做了通告。

這是一幢剛剛裝修完畢的建築。一片座椅前方，是一個表演高台。高台上，約五十名青少年統一身着印有“國家電網巴西控股公司”等字樣的服裝，這是一支名為“明日之潮”的交響樂團。

就是這支樂團，曾當面為中國領導人演出。“小小無錫城呀，盤古到如今，東南西北共有四城門呀……”一曲江蘇民歌《無錫景》和《茉莉花》曾奏得多少人熱淚盈眶。2017年，樂團應梵蒂岡教皇邀請前往意大利為教皇演奏，此事在巴西轟動一時。

貧民窟、交響樂、黑幫、孩子……此時此刻，這些字眼在腦内迅速疊加沖撞，我急切地奔到每位孩子的面前，捕捉他們的表情，觀察他們的舉動。他們中的許多人還我以微笑。

音樂聲起，一切變得肅穆。一曲《我的中國心》，又令内心熱血沸騰!這裡是與中國遠隔千山萬水的裡約熱内盧，這裡是裡約熱内盧最大的貧民窟之一!

三位小提琴手有些局促地坐在了中國記者面前，回答着連珠炮般的提問。

12歲的女孩拉麗薩說她喜歡在樂團活動，在這裡能夠學到很多東西。一提到中國，便感覺那裡有未來世界的感覺。

同樣是12歲的女孩伊麗斯雖然學習小提琴隻有6個月，但相對琴藝最好。她也說在這裡能夠學到很多東西，周圍的小夥伴們羨慕得不得了，都在問怎麼能夠也到這裡來學習。

13歲男孩米沙爾的學習處于起步階段。在這張很稚嫩的臉上，我注意到他的右眉處有一道深深的傷痕，那背後顯然是一個貧民窟孩子成長中的故事。

幾位孩子的家庭都很貧窮。在這個貧民窟内，一個四口之家每月收入平均為五、六百雷亞爾(雷亞爾與人民币的比價約為1:1.7)。這些能夠到樂團來學習的孩子們每月有約2800雷亞爾類似獎學金的收入。“爸爸媽媽都鼓勵我們到這裡來學習。”孩子們說，每周除周二外，他們每天下午放學後三點到五點的兩個小時都在這裡學習。

在一個地獄般的地界，這裡是改變命運的天堂!

37歲的指揮菲利普已在這裡奉獻9年。9年前第一堂音樂課隻有20人參加，現在這個音樂公益項目已覆蓋超過4000人。在本地27所學校中，已有4個兒童交響樂團，能夠最終來到這幢建築裡的孩子們都是經選拔而來。

“音樂帶給孩子們最大的變化是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尊重和強烈的自豪感，”菲利普說，“走在大街上，當人們得知這是樂團的孩子時，馬上一臉尊重。有一次，一個孩子拿着裝樂器的盒子遇上一個毒販，毒販問這是什麼，當得知裡面是樂器時，毒販立刻笑說，你小子太酷了!”

“我70%的時間生活在馬累，”菲利普說，“未來打算成立更多樂團，讓更多孩子走上音樂之路。非常感謝國家電網巴西控股公司這麼多年的資助。由此，我們更加了解了中國，了解了中國文化。”

自從紮根巴西以來，中國國家電網巴西控股公司便将履行社會責任視為效益最大化的題中應有之義。幾年來，這家中國公司社會公益項目累計投資約3000萬雷亞爾、環保義務投資近1.2億雷亞爾。在50多項公益項目中，馬累“明日之潮”交響樂團影響最大。這幢建築便是國家電網巴西控股公司全資購下贈予樂團的資産。中國原駐巴西大使李金章感慨地說，在馬累貧民窟這個毒瘤之地，國網對于“明日之潮”交響樂團的扶貧方式是一個“開創性舉動”。

裡約熱内盧是一座塗鴉之城。從宣言路140号走出後，瞥見對面牆上有一幅關于樂團的塗鴉，急奔過去拍照。不料陪同采訪的巴西主人急聲喝道“趕快回來!此時此刻，正有不下百雙眼睛緊盯着你們，恰如在叢林中，衆多猛獸在逼視着你們一樣!”

最終平安駛出馬累貧民窟，或許還要感謝從那裡飄出的交響樂!

(作者為人民日報高級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