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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雲琴,你素來是個懂事的,既然辛月已懷了成兒的孩子,總不能委屈她,就迎入府邸,做個貴妾吧!”
說這話的時候,老夫人正端坐在羅漢席上,一臉慈祥地望着我,可她的口吻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的面容枯槁,聽到婆母這句話,連眼中最後的亮色都黯淡去。
我是禦史嫡女,夫君蕭成官從太常寺少卿,正四品,年少有為,頗得聖恩。
我與蕭成成婚三年,婚後日子曾也算得融洽,卻因婆母着急子嗣,擅自為蕭成納妾,鬧得家宅不甯,蕭成自請出京,前往江浙一帶任職。
這一去兩年,今日本是蕭成回府的日子,我歡欣鼓舞地去迎他,卻未料蕭成還帶回來一個女子。
那女子蒙着面紗,衣着雖然寬敞,但隐隐仍能見小腹隆起,顯然已經有孕在身。
“姐姐。”
當她掀開面紗,讓我看清她面容時,我未免一口濁氣淤積在胸口,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女子竟是我家姨娘生的女兒,我的三妹妹辛月。
辛月的身形和相貌雖與我有幾分相似,卻不似我身形瘦削、面色總是泛着沒有血色的蒼白,她活潑健壯,臉頰泛着晚霞般的紅暈,雙目生輝,與我相比,一個像是紙紮的燈籠,一個卻是熠熠生輝的星月。
這樁婚事仿佛就這般定了下來,仿佛我這個當家主母隻是透明的一般,我再也忍耐不住,質問蕭成:“長卿,當日你離家之時,隻說為自己抱負理想,讓我安心等你。如今你為何卻要食言,還要納我家妹子為妾室?”
蕭成面帶愧疚。
辛月卻從懷中摸出繡帕,試了試眼淚,抽抽噎噎地搶着說道:“姐姐,我知你要怪我的,可我和蕭郎也是真心相愛。當初你和蕭郎不過是媒妁之言,羅姐姐也是老夫人安排的。蕭郎在這家中,無一日快活日子,方才請命外派。如今這般……實是辛月不得已,還請姐姐不要見怪。”
我晃了下身子,臉若金紙。
蕭成卻護住辛月,與我說道:“雲琴,辛月任性,但千錯萬錯,都是為夫之錯。你就念在她是你妹子,現下也懷了我的孩子的份上,就全了我們罷!”
蕭成這一提子嗣,老夫人眼裡就放了光,勸說我道:“雲琴,母親知道是委屈了你。可你身子骨弱,來了高家多年也無子嗣,這羅氏肚子也不争氣……現下就算看在孩子面上,你就容你妹妹入府吧!”
我望着老夫人和蕭成,當日為了子嗣,便是羅氏身份低微,婆母尚不在意,何況今日這人是我妹子,且已經有了身孕,而眼下蕭成也似已移情于她,我不過是個破紙糊的燈籠,眼見就要自個兒滅了,誰還能顧惜我呢?
“羅氏,這迎娶和安頓辛月之事,可就要你張羅了。”婆母見我不語,當即扭頭與那羅氏說道。
這羅氏就是婆母在我婚後一年為蕭成納的妾室。
我和蕭成婚後,也曾算得琴瑟和諧,隻是我帶了娘胎裡的病根子,身子骨弱,婚後一年尚不得添丁,婆母就有些着急,擅自張羅了一家姓羅的商籍女子為妾。
那羅氏女子生得貌美,卻性格魯直、目不識丁,又嗜錢如命,在府邸竟還做了營商的活計,隻把自诩為清流一派的蕭成氣得不輕,為此與婆母頗有龃龉,甚至還為此自請前往江浙一帶任職,這一走就是兩年。
這府上之人,都看不起羅氏這個商籍之女,羅氏卻向來我行我素,這會兒聽婆母吩咐,也不過小心翼翼瞧我一眼,然後臊眉耷眼地應了一聲。
我萬念俱灰,當即隻苦笑了一聲道:“既母親和夫君都如此說,雲琴自當遵從。這些年府裡是羅氏操持,這回便是羅氏要再辛苦一回了!”
“那是她應當的。”
許是見我退讓,老夫人便籲了口氣,拿着茶盞,默默抿了一口雲山尖茶泡的茶水,我默默望向她,卻是不再多言。
夫君公辦兩載歸家,我歡喜去迎,卻見他帶着懷孕的庶妹進門
2
入了夜,新人自是親親熱熱,而我一人獨倚床榻。
蕭成來看我,目光卻有些躲閃,“雲琴,辛月這樁事,我知是對不住你。可是她一屆弱女,不顧一切來尋我,就已經沒了退路,若我不收留她,她隻有死路一條。如今她已經有了我的孩子,你能不能就看在我的面上,善待于她?”
我微搖團扇,嘴角掀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她還與你說了什麼,是不是說她母親出身微賤,她們在呂府受人欺淩、舉步維艱,她是藤蘿,若無你這棵參天大樹,就不可能再生長下去?”
蕭成微有詫異,随即自我解悟,“辛月是你妹子,想來她已與你說過了。”
這番說辭,辛月自然不會與我說,但我卻耳熟能詳,隻因當年她母親便是這般與我父親說道。
辛月的親生母親,出身樂工,紅顔不再後,随了我父親做妾。
當年她用做小伏低,卻又不斷挑撥我父母的幹系,将我那生性耿直的母親氣得斷發而去,此後我母親隻是青燈古佛,不再問紅塵之事。
辛月母女二人在府中作威作福,而我禦史嫡女卻受盡這對母女欺淩,又哪來受人欺淩、舉步維艱?
何況辛月母親待她如珠如寶,怎會舍得她一人跋山涉水去尋他,不過都是算計好了,隻等蕭成來入局罷了。
“她是我家妹子,便是來尋姐夫,你也可以與家中通信,将她送回。既是你自己也生了心思,何必尋這般說辭?”我撕下蕭成的面皮,言語辛辣地說道。
蕭成向來自诩品行高潔,被我這般說果然變了臉色,便有些欲蓋彌彰的怒氣:“雲琴,你向來自诩清高,當真視自己為雲上的瑤琴麼?我便是要那落了凡塵的月兒,又有如何?”
我眉宇間落滿寂寥,但迎着蕭成的,不過是冷傲,“蕭成,你見色起意便是起意,又何必給自己找這般多說辭。我久病在身,府中諸事本來就是羅氏打理的,母親也有此意,你與辛月的事尋常她就是,不必再來與我多言。”
蕭成似是與我還有話語,然我卻下了逐客令,蕭成隻能怏怏而去。
3
辛月随蕭成回府之後,一直随着蕭成住在他的房中。
我聽聞羅氏讓人張羅收拾了偏院的雅蘭院給辛月去住,不過以我所知我那妹子的性子,想來是不會如此好安置的。
果然,不多時,羅氏就風風火火前來,與我告狀:“主母,你知我收拾了雅蘭院給你那妹子去住,她竟嫌那院子離蕭長卿住處太遠,竟說我得了你的授意,有意刁難她!”
“然則,蕭成是不是就說不若與他一般住?”
羅氏當即點頭,随即張大眼睛:“夫人如何知曉?”
我淡淡一笑。
辛月這般做派,我自是一點也不意外,她與我那姨娘一樣,都是天生的狐媚胚子,長袖善舞,隻願争那麼一些寵愛。
我瞧着羅氏那懵懂的樣子,卻又禁不住歎了口氣說道:“當年姨娘與我父親争寵,便也是這般,我娘氣得搬進了祠堂,與那眼不見為淨。”
“原來三小姐是随了姨娘。”
辛月确實随了她娘的脾性,自小她就嫉妒我這嫡女能得到的一切,總是想盡辦法搶我的,那些傾慕我才情的少年,卻也總會拜倒在辛月的石榴裙下。
我嫁進蕭府時,原以為蕭成是不一樣的,卻哪裡料到他和尋常男子一樣,到底難以抵擋我姨娘和辛月編織的溫柔鄉。
羅氏見我病恹恹,隻一副難以為繼的模樣,便氣鼓鼓地說道:“主母,你可要支棱起來,可不能被他們這般欺負了去!”
我卻隻笑了一笑道,以一佛語帶過:“明鏡本清淨,何處惹塵埃!”
羅氏便不懂了,隻撲棱着一雙明眸,“主母,七七不懂,你既然喜歡大人,為什麼不去搶呢?”
我見她天真模樣,便反問道:“那他也是你的夫君,為何你又不去搶呢?”
羅氏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我又不喜歡他,幹嘛要搶他?再說我父親就告訴我,男人是靠不住的,在家要靠主母,出門要靠銀子!男人麼,還不如銀子更讓人安心!”
我瞧着羅氏那恣意天真的模樣,雖然為她歎息,可是心底又何嘗不是有着羨慕:人間煩擾,何嘗不是自尋之。
當年婆母張羅羅氏為妾,面上雖說是為了為蕭家添後,暗地裡何嘗不是藏着私心。
這蕭家雖然三代為官,卻都是清水衙門,偏偏我這婆母平日裡過得頗為奢華,蕭成那些俸祿自然不能遂了她的心願,她這才與那羅大商人一拍即合,選了他的七女兒為蕭成妾室。
我的身子向來不好,平日裡這後宅的事我都交給了羅氏,她雖時常藏私,但大體不曾出錯,我又将我自己的嫁妝大部分交與她,讓她為我打理;隻是這些年我也未曾挂心,倒不知她将我那些錢财打理得如何了。
“七七,你能這般想是最好的。以後無論誰當你主母,你可都護住你自己的這般錢财。”
“我的主母就是你啊!就算你家妹子懷了孩子,可她一個姨娘的庶女,怎麼也不可能搶你的位子的。”
我卻隻是淡然一笑。
羅氏不了解我的姨娘,也不知道辛月的性子,她既然敢于奔赴江浙,自不是她一人的主意,這般甯可無媒苟合,也要追随蕭成而去,自然不會是為了一個妾室的位置。
4
我在榻上又休憩了幾日。
辛月就過來請安,她依舊是那樣帶幾分羞怯的模樣,仿佛隻是我在家中稚嫩的妹子。
她算準自己挺着肚子,我必然不能讓她在院落中等着,便隻能讓丫鬟請她進屋。
“辛月,有話但凡直說。”
辛月就扶着腰坐了下來,“姐姐,那羅氏粗鄙,張口閉口都是隻聽姐姐一個人的話……現下讓她準備我過門的事,她總是尋各種借口,不是東家綢緞不夠,就是西家酒水不足,還請姐姐與那羅氏多說兩句。畢竟妹妹的身子是等不了很久的。”
羅氏自是與我說過,雖然如今辛月不過是以妾室身份入府,她卻頗多言辭,就差鳳冠霞帔,讓人八擡大轎把她擡進門了。
我懶與她多言,隻說道:“我身子向來不爽利,府中的事都是羅氏操持。她一向打理得井井有條,想來是妹妹讓她有些難為了。”
辛月冷笑了一聲說道:“姐姐這般庇護她的樣子,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姐姐親妹子呢!”
我側過了頭,拿團扇遮住了窗中的光線,隻說道:“妹妹既是甘心為妾,就不該頗多微詞。”
辛月聞言低下了頭,也不知在盤算什麼,而後突然起身,一臉嫌着晦氣的模樣,說道:“長姐既如此說,那辛月就不打攪姐姐了。”
她身邊的丫鬟連忙扶着她,實際她才不過懷孕四月有餘,身子根本就不顯,這般做派,倒是更顯做作。
我厭惡地别過了頭。
5
當晚蕭成就來興師問罪,問我是不是和羅氏一起與辛月為難,害她回去後就腹痛如絞,險些小産。
我明知這是辛月手段,卻也懶得為自己辯駁一句,隻冷笑了一聲說道:“在長卿眼裡,雲琴便是這般心思歹毒之人?”
蕭成不敢直視我的目光,隻顧左右而言道:“雲琴,你一向知書達理,便是羅氏你也與她相處泰然,為何就不能容下你親生妹子?”
我擡頭,望向蕭成殷切的目光,卻隻覺得如同一柄利刃,刺入我的心髒,我滿腹心酸,可是浮上面孔的卻隻有譏諷的笑容:“長卿,既你已信了辛月的說辭,我多說又有何益?”
蕭成避了我的目光,隻說道:“雲琴,你自不是這般心思歹毒、小氣刻薄之人,隻是……對你妹妹,你還是要寬和些吧!”
我的心中添了一分心灰意冷,便背過身去說道:“長卿,既如此,我與你之間,也無話可說。你要娶我妹子,那是你與辛月之事,我無力阻攔,但你若要我心甘情願接納,并假作賢良給你張羅,卻恕雲琴無能為力。”
6
蕭成不敢過多苛責于我,可當晚就責罰了羅氏,我聽聞她被罰跪,當即就趕了過去。
羅氏跪在冰冷濕滑的石闆上,瞧見我,卻仍是興高采烈的模樣,“夫人,你那便宜妹子想要風風光光嫁過來,我偏不能遂了她的意,我就要她腹大如簸,在賓客前出醜才好。”
我凄婉搖頭,“七七,早晚她都要嫁過來的,你又何必與她不痛快?她的性子我太知道了,最後吃苦的隻是你而已。”
羅氏甚是不悅,氣鼓鼓地說道:“夫人就這樣任他們欺壓?”
我隻是苦笑:“七七,你我都是無根浮萍,在這府中沒了夫君寵愛,本就是如此。你便按夫君和辛月意思操辦吧!”
七七向來是最聽我的話,雖然她仍然生着夫君和辛月的氣,卻也隻能哭着說道:“夫人,長卿和妹子都待你如此,我們為何還要待在府中?夫人,不若你和七七走吧,七七有很多錢,可以養活你和自己的。”
我扶着她站了起來,用繡帕抹去她臉上眼淚,在她耳邊輕聲呢語幾句,然後說道:“七七,你莫要再哭了!”
7
自來都是隻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因着新納的妾室和即将添的嬰孩,蕭府一片喜氣洋洋,大紅的綢緞鋪着,嫁衣用金線刺繡着,雖仍不及我嫁進府中那般,可是為迎娶妾室這般置辦,自也是過于奢華。
我讓七七将這場婚事的請帖送往各高門大戶。
七七與我抱怨:“夫人,一個姨娘而已,竟然好大的派頭!這架勢,旁人知道的是不過那個妾室,不知道的還當娶個夫人呢!當初我進府時不過蓋了個紅蓋頭,可是什麼也沒有。”
我瞧了眼七七,自不免有幾分心酸,哪怕她在為府中勞碌,可在旁人眼中她也不過一個無根無萍、不得夫君寵愛的商女罷了;與我這般,雖是嫡女,又是主母,可是身子骨弱,旁人看着,我不過是根燈芯,也不知哪日就要滅了罷了。
當着衆人的面,我隻能虛言安慰:“辛月既喜歡,夫君又準了,你再不情願又能如何?反正出的是府裡的賬,你隻需記好賬便是。”
七七見我都不置喙,自然也不敢多言。
8
辛月入門之日,父親和姨娘來了,姨娘穿着古樸大方,再不見入府時的羞怯之态,一舉一動已有當家主母的風範。
我雖仍坐正席,可我卻覺着自己是這般可笑,氣若遊絲般,許是這府中上下,除了七七,都在算計着今日新人何時取代于我。
姨娘瞧着我笑,仿佛很關心我般:“雲琴身體如何了?辛月是你妹子,以後都是一家人,也好多個照料。”
而眼下,我依舊隻能帶着虛浮的笑意:“多些姨娘關心。”
“雲琴,你忘了,你該叫我娘才是。”
我臉色驟然變冷。
這雖然是樁密辛,然仍是我的錐心之痛。
當年正是她哄得我父親要擡她做了平妻,才逼得我娘帶發修行,這樁事方才擱下多年不再提,隻是姨娘在府中總是以正妻自居了。
辛月微微掀起紅蓋頭一角,向我跪拜請安,她的肚子又似大了幾分,但許是這幾月燕窩便當涮水一般滋養,她的肌膚隻顯得更加白嫩,絲毫沒有尋常孕婦的面色蠟黃、浮腫,整個人出落得愈發水靈了。
蕭成自然說着辛月肚子已大,不再讓她向我跪拜。
姨娘笑吟吟地說道:“我向來就說雲琴最是懂事,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家妹子,此言果然非虛。”
當着衆人的面,我自然不能随意置氣,便冷淡地說道:“那是辛月自己的福氣,我并沒有照料什麼。”
辛月果然就有幾分得意,故意挺了挺肚子,摸着肚尖說道:“姐姐,夫君說了,等我生下嫡子,便會擡我做平妻。我說怕姐姐生氣不樂意。可是夫君說姐姐不是小氣的人,姐姐你應該不會生我氣吧?”
雖說平妻仍不過是妾室,可是她所生下的孩子就做了嫡子,那視我這個正妻為何物?就算蕭成鬼迷心竅,我也不敢相信他竟會在這樁事上犯糊塗。
我望向蕭成,雖面如平湖,然而心中早已有驚雷。
蕭成竟然沒有否認,卻推說道:“這是母親的意思。”
我忽而冷笑,如同兩年之前,老夫人要納羅氏女時,他何嘗不是如此推說?
當年我還揣着對他的一絲念想,而如今我也免不得看清,他心中早有虎兕,卻将一切爪牙推脫向自己母親。
姨娘依舊捧着張笑臉,“不若今日好事成雙,也不等生子了,今日就一起把平妻的名頭定下吧?”
我如遭雷轟,幼時記憶浮上心頭,隻瞪大一雙眼睛,頗為驚恐地望向在場的所有人。
而老夫人與我那姨娘你來我往,好不親熱,那張富态的面孔也開始變形、扭曲,她的笑臉在我看來也變得可憎,她說道:“雲琴是個懂事孩子,她和辛月又是姐妹,今兒不如就一雙兩好,就擡了辛月的名頭?”
我感覺所有目光都聚向我,那帶着憐憫的、嘲諷的,眼巴巴看着我這個可憐的嫡女被人一步步逼到這個地步。
我暈厥了過去。
而在意識喪失的瞬間,我似乎聽到了四起的聲音:“恭喜蕭老夫人和蕭大人喜得新夫人和麟兒……”
9
我原以為蕭成是我良人,哪怕心灰意冷,卻還留着些許冀望,然而平妻嫡子之事,徹底掀起我的逆鱗。
我原處處謹慎,卻也不忘自己留了退路,如今既然他人要這般折辱于我,我卻也隻能伸出獠牙,去為自己争得一個公道。
婚禮之前,我已讓七七将這場婚事的請帖送往各高門大戶,面上是按辛月的意思,要個盛大婚禮,實則不過是讓蕭成落了言官口實。
而眼下,我自然要再送他們一封大禮。
我讓七七将這場婚事渲染了一番,不但以平妻之禮迎娶妾室,還将未出生的孩子賜為嫡子,逼得發妻當場暈厥。
蕭成近年來頗得聖心,已隐隐有清流一派引頭人的派勢,而現在不但寵妾滅妻,而且這妾室更是自家小姨,這下一下成了衆矢之的。
蕭成這趟回京原是可以加官進爵的,這下聖上為了平息是由,不但收回成命,更是罰他閉門思過。
這下,一樁喜事頃刻變成晦氣之事。
原來那些要來巴結蕭成,預備豐厚禮金的,眼見風頭不對,要麼就将禮金減半,要麼就把拜帖收回。
原來老夫人還想趁着這次婚事多斂些财,這下子在婚禮上揮霍殆盡,可是收回禮金卻微薄,而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如今眼見被她的婦人之見斷了仕途。
蕭成不免與他母親離了心。
辛月哭哭啼啼的,卻隻不過惹得婆母厭煩。
而我此時卻得了京中女眷的同情。我原也頗有才名,早年還有王府慕名求親,這些年因老夫人不喜我抛頭露面,我常年在府中養病,如今我自然又恢複了往日的交際。
眼見我在王府女眷如魚得水,老夫人反過來求我:“雲琴,你向來寬仁,不若你在王府女眷間做個表率?再與你父親說說,讓他為蕭成求個情?”
我知她心思,這樁事到底隻是家宅後院之事,若我這個正妻不與計較,旁的言官又如何嚼舌根子?
可我不置與否,隻是冷冷淡淡一笑:“若我不願呢?”
婆母大抵從未想過看似柔弱的我竟會當面拒絕她,臉色登時就難看了。
我見辛月眼眶紅了紅,顯然又要演一出苦肉計,當即堵住了她的話口子說道:“辛月也是父親女兒,想必她也可以向父親求情的。”
辛月登時就不敢說話了。
我隻冷冷一笑。
我父親是何等精明之人,當日看蕭成是個可栽培的,方才将我嫁了過來,辛月母女這般作妖,他看在眼裡卻是縱容,一來确實寵愛她們,二來我遲遲未有子嗣,多了自己一個女兒也是多了屏障,可現下朝中這般對蕭成口誅筆伐,他怎還敢将自己攪入這場風雨?
10
老夫人見我袖手旁觀,到底前些日子欺壓我太狠,也不敢多言,便轉而囑咐七七,讓她多準備些禮事,讓蕭成帶着與人求情。
蕭成性子高傲,哪裡肯走這些門路,直急得老夫人嘴上氣了好幾個泡,卻又不敢得罪自個兒子和我,隻能沖羅七七發作:“讓你置辦禮錢,你怎每次都如此寒酸?到底是你小門小戶上不得台面,還是故意讓你夫君難堪?”
七七得了我撐腰,哪裡會把老夫人放在眼裡,故意當着蕭成的面翻了賬簿,苦着臉說道:“老夫人,雖說蕭郎君俸祿不低,可是府中開銷一直甚大啊!而且三舅老爺、叔公這一家子跟我們借了這麼些年的賬,到現在都還沒還呢!前些日子三姨娘進門,又花銷了這許多,妾身哪裡還有錢給郎君置辦禮錢呢?”
老夫人自己過得奢侈,她自個兒娘家人也都是吸血蟲,這些年仗着往蕭家借錢也不是一遭兩遭,我讓七七每次結賬都白紙黑字給老夫人過目,并且留下字據來。
果然,老夫人眼見自個兒娘家人簽的密密麻麻的字,那臉就更黑了!
老夫人納七七過門,本來也就是借着她羅家第一商賈的名頭,拿錢給蕭家填窟窿。
本來麼,一個有錢,一個有利,倒也是各取所需,但我讓七七留了心,她隻管跟她父親投,卻未必都真要填到蕭家,就算真有人要拿,也一定要明明白白留下字據。
這些年來,我看着朝中邊疆也不太平,便讓七七拿這些錢去買了地、種了糧食,養了馬匹,拿馬鬃換了不少銀兩,再開了酒樓、當鋪,這些自然離不開我母親這旁系諸人手筆,隻不過七七在明面上,我就在暗地裡罷了。
老夫人向來瞧不起羅氏,哪裡想到會被她頂撞,當即冷笑了一聲:“羅氏,你字都認不全,賬倒計得清楚!”
羅氏倒是一臉無辜:“老夫人,我在家本來就是會算賬的!”
老夫人隻氣得咬牙,但她瞧得出七七一人做不出這手筆,隻當七七父親在後頭使壞,當下隻能咬了牙說道:“羅氏,你阿父還有好些生意要蕭家通融的,可莫要以為蕭家一時吃虧就翻不了身,他這般鼠目寸光,可是要吃大虧的!”
老夫人以為這番話就拿捏了羅七七,不料羅七七瞪着圓乎乎的眼睛說道:“阿父,這和我阿父有什麼關系?”
老夫人隻當她遲鈍,當即陰恻恻地威脅道:“你莫要忘了你阿父為何将你嫁進府中!”
我自是看不得老夫人再欺淩七七,何況我也沒了耐心與她藏拙,當即回敬了一句:“老夫人,蕭家自诩清流,這娶了商籍,還要錢權勾兌的的事傳出去,對蕭成的名聲可就更壞了!”
我的話說得尖刻,加上七七那一點也沒志氣的小妮兒一下竄到我身後,老夫人到底不蠢,一下想起七七平日裡也隻聽我的話,當即狐疑地打量着我,半晌才說道:“雲琴,這些事,你都知道是不是?”
我不應聲,也隻當是默認。
老夫人臉色陰晴不定,卻仿佛重新打量了我,不再當我隻是一件擺設、一盞即将滅了的燈火,她半晌才在富态的面孔上擠出言不由衷的笑容來,說道:“雲琴,辛月這樁事,是委屈你了。可是你和蕭成夫妻一體,如今鬧成這般于你又有何益呢?”
我平和地說道:“婆母所言不錯,夫妻一體,如今這般并無裨益……那不若就一别兩寬,讓我和蕭成和離吧!”
11
我向來柔柔弱弱,卻不料這一語宛若驚雷,不免将蕭家整個驚起。
我的态度甚為堅決,任何人來勸都讓人給打發了回去。
我自起了切結書,守着蕭成下朝,将切結書遞與蕭成。
蕭成臉色不善,半晌才說道:“雲琴,我不過……”
“你不過納了我的妹子為妾,我何必與你這般大動幹戈是嗎?”我眉宇間透着疏離,冷冷地說道,“辛月于你的心思,我早就看得分明,我原以為她在你我婚後會收斂些,卻不料她竟變本加厲,她追你到江浙,你就必然要接納嗎?你将她帶回府的時,可曾想過我的顔面?”
“雲琴,是我少慮,可……”
“可是如何?當年我嫁入府中,已與你說過我年紀尚小、體寒虛弱,想待得兩三年後再生子,你也是應允,為何你婆母要七七入府你不聲不響?甚至就自請江浙,一走了之,卻将這寂寥與難堪都留于我一人?”
蕭成啞口無言。
“七七!”
我喚一聲,七七就跟小狗擺尾似的,還帶着賬房用的紅泥,徑自上前,握了蕭成的手指,在切結書上摁下手指印。
我當即收好切結書,七七卻也掏出一份,依樣畫葫蘆又抓着蕭成手指摁了下,在他愣神的時候,與我扮了個鬼臉:“雲姐,我和你一起走。”
蕭成英俊的面孔幾乎扭曲,将怒氣都發在七七身上:“我與雲琴的事,你湊何熱鬧!”
七七撲閃着大眼睛:“我走得理由和雲姐一樣啊!反正你有孩子了,她還心心念念等着當夫人呢,這剛好,我和雲姐把位置都讓出來了。”
蕭成氣結。
“不過你該慶幸我和雲姐都沒孩子的,否則你家屋頂要綠出青苔啦!”七七偏偏還要加上一句。
時光境遷,我聽到七七這句話隻有些想笑。
七七已經讓小厮收拾行李,按照我和她出嫁時的嫁妝,她是連一個醬油盞兒都不想留下的人,這一大箱一大箱往外搬着,幾乎讓人以為蕭家要遷宅。
辛月見我和七七鬧出這般大動靜,幾乎呆住了,卻還故作姐妹情深:“姐姐,你……是因為生辛月的氣嗎?隻要你不走,辛月可以自請離府的。”
我笑了,時至今日我已經懶得與她做戲,當即說道:“蕭家雖然家大業大,實則早已虧空。我的嫁妝都是母家添置的,還有這許多也都是七七花錢買的,現下自然要帶走了。至于府上各位欠七七家的錢債,此後自然也是一一要讨回來的。你肚子裡還有孩子,還是好好在這兒養着吧,可别再與人一生氣,就動了胎氣了!”
我正要出府,蕭成忽而在我身後喚了我一聲:“雲琴……”
我沒有回頭看他,隻是大步出了蕭家的門檻。
12
我雖是自請和離,可到底是成了棄婦,我自是不打算回家,這些年我讓七七在外購置的宅子,早已種滿了我最愛的蓮花。
七七卻也不回去。
我問她,她滿不在乎地說道:“我爹有十二個女兒,每個女兒都不過是給他打通關系的物件罷了,我回去做什麼?”
七七又歪了歪腦袋說道:“而且我姐姐說啊,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對我們這些嫁往高門的賤籍女子,男人不重要,主母是什麼樣的人才重要……所以雲姐啊,當年我就是聽說主母是你,我才跟我爹說我要嫁給蕭家的……”
我忍不住失笑,“那我讓你失望了,你這個主母不但沒能讓你得到夫君寵愛,還讓你和我一起掃地出門了。”
“才不是!”七七倔強地說道,“我在府中三年,過得自由自在,吃香的、喝辣的,姐姐還教我識字,而且我姐姐說一旦入了高門,那些經商的活兒主母一定不讓我做,可是姐姐不但讓我做了,還讓我做得有聲有色。我最高興的就是碰到姐姐了!”
她挽着我的胳膊,将腦袋枕在我的肩上,我摸着她的腦袋,滿池蓮花在一瞬間盛開,留下一室的清香。
13
七七承辦的酒樓也已見了規模。
七七早早收了這京城的紅蟹蜜餞,将他們做成我們酒樓獨一份的特色。
而我則以才女的名頭,與這京中文人雅士發了請柬,不時在這酒樓吟詩作對,也成了酒樓獨一道的風景。
而我才名在外,竟引得不少人來求婚。
這日雅閣又有華服公子拜訪,我一見那人舉止,便知必為宗室,他生得面如冠玉,風姿綽約,便是當日蕭成也遜色幾分。
那人開門見山,竟是送來鳳簪步搖,我見了隻不動聲色将他禮物收起,淡淡地說道:“妾身隻是下堂妻……”
“下堂妻又如何?在本王看來,你就是值得的。”
我卻隻笑了一笑:“公子誤會了,小女隻是無心婚嫁,隻想守着自己這些酒樓,潇灑過日子。”
幸而那公子也不是小氣之人,聽了我的婉拒,也不過沉默片刻,說道:“先留着吧,也許哪日你想通了,能用上不遲。”
那公子走後,七七悄悄與我耳語:“雲姐,我聽說那人是當朝八王爺,你真不想做個王妃?”
聽得七七一言,我方才想起當年我待字閨中,也有王府前來娶親的訊息,隻不過我與蕭成已然結了同心,自然婉拒了這樁婚事,隻不料這多年過去,這八王爺竟還是癡心不改。
隻不過我卻已非昔日瑤琴。
若不能解了心頭恨事,怕是我再難有意中人。
14
沒了羅氏的支撐,蕭家漸漸敗落,府中開始靠典當支撐日常用度。
我趁機讓七七将往日借據拿出,上衙門以告蕭老夫人這娘家人欠錢不還的醜事,更有拔掉藕來帶着泥,這許多欠錢竟是蕭老夫人借着兄弟之手,四處大放高利貸以謀獲利,此事揭開讓蕭成顔面無存,他再要行孝順之名,也要為了仕途着想,便與蕭老夫人撇清關系,打發她回了自個兒娘家。
蕭老夫人娘家一幫人都不過是群吸血的螞蟥,眼見得蕭老夫人被他兒子打發回了府,而她竟還不知收斂,竟在娘家還要一并奢侈用度,當即被她娘家人一頓收拾,聽說在一處偏房,粗茶淡飯,了此殘生。
而我再次聽到蕭成的消息,已是他被家族連累,貶了個七品官員,前往西北苦寒之地任職。
辛月厚了臉皮要嫁給蕭成,本是不肯嫁了清貧書生,如今經過我這麼一鬧,蕭成自然也沒讓她做了夫人,而她即将臨盆,讓她舟車勞頓前往西北,她嬌生慣養,哪裡能肯,竟然來酒樓哭哭啼啼來求我。
這一求之下就動了胎氣。
而我讓人将辛月帶到後院,尋了穩婆,可是整整折騰了一天一夜,這娃兒竟也沒落地。
不過也是難怪,辛月本就年幼,何況懷孕之時吃了七七這許多囤在府中的大補之物,想來那娃也是一時難以落生。
我思忖念後,還是讓七七用了重金,聘請京中婦科聖手,去蕭府為辛月接生。
我雖然厭惡辛月母女,卻也不至于看她胎死腹中,無動于衷。
七七歸來之時,滿身疲憊,與我說道:“雲姐,幸而你找了聖手,否則你家妹子怕是難逃此劫。唉,女人生孩子太可怕了……我這輩子可不要生孩子了。”
七七心有餘悸。
我隻笑了一下。
當年我母親與那聖手交好,我自幼也學了些醫術,方才知曉若女子年紀太幼生産,必然損耗極大,難以長壽,這才裝着生着病,隻想拖得晚上幾年生育,卻不料蕭成母親這般急于子嗣,又偏有辛月一事,不過也許說來也是幸事,當真拖兒帶女,這般切結也未必是易事。
蕭成聞訊前來時,辛月兀自在生娃煎熬中。
我與他說了後院情況,便問他:“你可要陪着?”
蕭成卻隻一臉不以為意,苦笑道:“反正有婦科聖手,我一個大男人去,又有何用?”
他既不肯去後院,我隻能讓七七張羅了些吃的讓他在前院等候。
也不過幾個月未見,蕭成竟已經兩鬓霜白,風塵仆仆,再不見昔日逍遙公子的模樣。
因剛剛飲了些許熱酒,我的臉有些泛紅,不再是總在府中青白的神色,眉宇間也見了熠熠的神采,蕭成我,神色有些異樣。
我尚覺得,以他品性,多半會斥責我竟在酒肆抛頭露面,這般放浪,就與魚玄機之流一般,不料他凝視我半晌,方才說道:“雲琴,我在想,若沒有辛月,你是否還對是會與我切結,過上這般日子?”
我眉頭一凝,旋即淡淡一笑:“長卿何出此言?”
“你若非早早存了此心,怎會主動提出與我納妾,而選的正是京城第一富商的女兒?”
我倒不知,他寵愛的女人正為他經曆九死一生,他卻還有心關心當初我同意納妾一事,我唇上挂了涼薄的笑意,“長卿,你莫忘了,納妾是你母親提出,我隻不過在七七這樁事上點了點頭而已。”
蕭成臉色一黯,想來是念到了那個被他驅趕出府的母親,但他兀自不肯服氣,追問道:“那這幾年你又讓七七存了私銀,不斷在外購債土地、家宅,圈地養馬,就連這酒家,也是記了你和七七兩人的名字,你這般處心積慮,難道不是早存了離開蕭家之心嗎?”
我望向蕭成,半晌才道:“蕭成,你知不知曉我阿母當年嫁給我父親,拿着她全副嫁妝補貼我父親,可我父親做了禦史之後,隻是冷落她,還讓一個樂工做了平妻,逼得我阿母斷發出家,若非這一點剛烈,我就連嫡女的名頭都保不住?”
蕭成一怔,半晌才道:“你從未說過,我并不知……”
“你隻知辛月說的,她和她母親在家飽受欺淩,舉步維艱是麼?卻不知她母親就是逼得我母親落發之人?”
蕭成神色微有不豫。
而我搖頭,隻說道:“蕭成,當日我選了你,自然是一心一意要嫁與你,做個賢妻良母的,隻是我不會再如我阿母一般,将自己所有付諸于一個男人,最後一無所有。你記不記得當日你我定情之時,我就與你說過,若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麼?”
“雲琴,若我求你,我們是否還能破鏡……重圓……”
我幾乎失笑出聲,想不到他竟厚顔至此,竟會在此時哀求我與他重新締結婚姻,而我隻搖頭,“蕭成,一切都已晚了。不,是一開始,就錯了。”
蕭成一臉慘然,起身時衣袍帶過桌上碗盞,“嗆啷啷”碎了一地。
正巧此時後室傳來嬰孩的啼哭,穩婆抱了襁褓中的孩兒,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恭喜蕭相公,是個千金。”
蕭成隻看了一眼,便漠然地轉身走了。
15
蕭成竟對辛月母女不聞不問,少不得我又隻能囑咐七七,待辛月休憩數日,便尋馬車将這母女送回蕭府去。
我使人通知了蕭成。
送走辛月之時,她整個人都是氣虛虛浮之态,靠在在馬車上,喚了我聲:“長姐……”便是氣喘籲籲。
我從聖手那裡得知她這趟生育損耗極大,而且由于飲食未得節制,四肢肚腹皆是波紋,再也不是未嫁之時那自恃窈窕貌美的小娘子。
若她當時未存着這樣的歹念,聽了父親的話嫁與清流書生,我許也能做個賢良長姐,提點她一二,然則現在說來已是俱遲。
見她現做楚楚可憐的姿态,我心中卻殊無憐憫之意,隻說道:“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既你當初要私奔跟了蕭成,現下你自該和他出京,與他風雨同舟。”
辛月卻隻涕淚交流,隻說道:“姐姐,姐姐,我錯了……”
我冷眼看着她,然後背過身說道:“你快去吧,莫要讓長卿等得急了。”
辛月突然哭出聲來:“姐姐,蕭郎與我,不過是醉酒之下,将我錯認成了你……他心裡一直喜歡的,是你啊……”
辛月說這話的時候,蕭成正驅馬前來。
我看着他,卻面目平靜,宛若未聞。
蕭成從馬上躍下,他接過辛月抱着的女兒,眼睛卻隻望着我,半晌才說道:“雲琴,我明日就要離京了。”
我面色淡然,隻頗為疏離地一笑:“山高路遠,你可要珍重,照顧好我妹妹才好。”
蕭成的臉色愈發慘然了幾分,半晌才道:“你也保重。”
辛月兀自哭哭啼啼,蕭成卻毫無憐香惜玉之心,隻讓人帶着馬車掉頭離去。
我看那馬車遠走,心中倒也有幾分惆怅。
七七卻在一旁碎碎念:“姐姐,你當真不難過麼?”
“難過什麼?”我回過神來,笑着回過臉看她。
“蕭相公明明對你有情。七七覺得,你和蕭相公明明是一對璧人,卻都被人破壞了!”
璧人麼?怕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
辛月說他隻不過是酒後将她當成了我,那也許隻是她不想随蕭成去西北苦寒之地,妄想留在京城編制的謊言罷了,就算一時酒亂情迷,那之後的處處偏心維護呢?
念及由此,我隻是不以為意地笑笑:“許是吧!可若非他心志不堅,又何至于如此?何況天高任鳥飛,比起在府中沉悶的日子,我還是更喜歡如今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是如此,七七你呢?莫不會傷心失了個高門貴妾的位置?”
七七扁扁嘴,“門第再高,也不過一個妾室而已。七七最喜歡的,還是能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過自由自在的日子。”
她依偎得我更深。
我笑了,那也是我最喜歡的日子。
16
蕭成走後,我和七七的日子着實安靜了些日子。
隻那八王爺還時時來酒樓。
七七問我:“姐姐,我看那八王爺對你極是癡心,你真不想做八王妃麼?”
而我隻笑笑:“王妃又如何?不過是比在蕭府時名頭更大些,穿着用度更華麗些,哪裡有這兒自由?隻不過七七,我見那八王爺生得好看,若不是你動了心?”
七七眼睛亮閃閃的,但随即又自省:“姐姐,我是小門小戶過日子的,王府可不适合我。隻不過這八王爺生得好看,哪天來尋個樂子倒是可以。”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丫頭在我嬌慣下當真越來越放肆,竟然當王爺也是個樂子了!
七七卻看着我,真心憂愁地說道:“可是姐姐,你難道心裡還放不下蕭公子,這輩子當真還要不嫁了麼?”
我搖着團扇,輕輕一笑,緩緩搖了搖頭。
三年之前,在府眷簪花宴席上遇見,此後日日詩詞遙寄心意,得知所定夫婿是他,那樣小鹿亂撞的歡喜;洞房花燭夜,掀開蓋頭的喜樂……
若說無情,又怎會有如今的愁緒萬千。
隻是當年因着七七之事,他未向老夫人抗争,已然讓我失望,此後更是一走了之,既如此,那我便也斷絕了心意。
那日我回府,聽到父親正準備安排辛月的婚事,便故意提及蕭成如何少年玉成,又得聖上眷顧,雖納了妾室,卻從未踏足妾室院落一步,待我一心一意,隻等他回來,我便與他添子,與父親共享天倫……
我知那對母女在我身後嫉妒得咬牙切齒,并且當夜就安排了馬車送辛月去蕭成任職之地。
若是蕭成當真正派,自然會拒辛月于千裡之外,可惜兩人郎有情妾有意,偏偏還要在我面前演出這麼一出戲來。
蕭成有一句話說得倒是對的,自他離府之日起,我便已存了離開蕭府之心,那日七七哭着與我說要離開蕭府時,我與她說得便是:“我們會走的,隻不過還需要些時日。七七,你不要哭了!”
如果不養了辛月的驕橫,不折了老夫人的銳氣,我又如何能順利離開蕭府,又将這些折辱過我的人都一一報複了呢?
可是如果蕭成不變心呢,我是否會一輩子收着自己的利刃,藏拙做他的蕭夫人呢?
我卻也未知。
隻是一切也已不再重要。
我收了思緒,與七七笑着說道:“你姐姐又不打算為他守着貞節牌坊,若有一日想添個樂子了,自然會嫁的。不過在此之前——”
七七眼灼灼地望着我。
“姐姐……”
望着七七,我的眼睛又平添柔情,“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和七七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原标題:《嫡女主母她又狠又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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