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連續10年支教湘西”的海歸女碩士龍晶睛火了。頭頂海歸碩士的高學曆、連續10年參與支教、足迹遍布24所偏遠學校、畢業後即投身公益……一個個光鮮的履曆令人贊歎,但随着龍晶睛引發廣泛關注後,質疑聲也随之而來。
善吟共益對龍晶睛的介紹
在國外讀書9年,如何能連續10年支教?短視頻中,龍晶睛精美的妝容被指與鄉村環境格格不入,還有網友扒出與她相關的公益項目收取高價報名費組織支教旅行……這位“最美支教女老師”究竟是熱衷公益還是生意?
有網友向長沙市民政局投訴稱善吟共益在沒有公開募捐資質的情況下開展募捐活動
紅星新聞記者注意到,在龍晶睛爆紅以後,有網友向長沙市民政局投訴稱,龍晶睛所創辦的善吟共益在沒有公開募捐資質的情況下募捐193萬元。對此,9月24日,長沙市民政局慈善社工處回複稱,經初步調查,中心在網站上挂有中心賬号及募捐二維碼的情況屬實,社會組織執法監察部門正在依法調查、取證、核實。并稱該中心确實開展了支教旅行相關活動,收取了一定費用,費用主要用于活動開支,社會組織執法監察部門根據信中反映的問題正對項目詳情進行全面核實。
長沙市民政局回複網友關于對善吟共益投訴
9月24日下午,紅星新聞記者采訪到了龍晶睛。她稱,報道确有表達失誤之處,自己從未在平台上說過紮根山區支教10年,“我覺得大家對支教的理解不同,在數字信息化時代,我們有很多方式去支持鄉村教育。”
此外,對于網友質疑的收費支教問題,龍晶睛稱此項目系義工旅行項目,旨在為公益組織持續造血。“網上曝出的5000元報名費支教旅行,系在長期支教項目難以為繼的情況下,公司合夥人提出的一個針對新媒體人的活動,但最終并未成團,也沒有收取費用。”龍晶睛稱,自己的長沙市善吟共益助學服務中心是一家民辦非營利機構,“像我們支教旅行的收費都在這裡面,是接受審計和監管的。”
以下為紅星新聞記者與龍晶睛的對話:
留學9年如何支教10年?
回應:大家的理解不同,支教并非紮根大山
紅星新聞:很多網友質疑你,在國外留學9年卻稱連續10年支教。
龍晶睛:我從來沒有在平台上說自己“紮根大山支教10年”,我更多的是利用假期時間往返大山,碩士畢業後全職投入公益事業。部分媒體報道中,可能在一些言語表達上存在不準确的地方,讓大家誤以為我是10年都紮根在山區支教。
關于支教,我覺得大家對于它的理解不同了,有人認為一定要去現場才叫支教。但我覺得在這個數字信息化時代,我們有很多方式去支持鄉村教育,并非一定要去邊遠地區做支援型教育。
另外有的報道中提到我“10年間支教足迹遍布湖南、江西、貴州、陝西等地24所偏遠山區學校”,其實是我們公益機構幫扶到的學校有24所。我本人隻去了其中的10所學校,感情比較深的有四五所,基本上我每年都會回去看那邊的小朋友。
龍晶睛
紅星新聞:談談你的“支教”經曆。
龍晶睛:我在2010年出國留學讀高中,2011年暑期回國時,想做一些公益,看看大山裡的孩子到底過着怎麼樣的生活,有什麼是我可以提供幫助的。然後我在網上搜到了鳳凰助苗網的一個活動,聯系到當地一名鄉村教師,在他的帶領下,我們進入湘西鳳凰縣好友村開展助學支教活動。
那時候山裡還是泥巴路,村裡學校條件也特别差,破破爛爛的,沒有自來水,大家還要去井邊挑水,甚至沒有地方洗澡,睡也是在學校裡打地鋪。
第一次支教給我的感覺特别震撼,就感覺大山跟外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非常的閉塞。孩子們看到我們用的手機,都會特别好奇。小朋友們也非常友好,跟我們一起上課玩耍,也會特别不舍。自己會有那種特别希望他們走出大山的感覺。
2012年,我發起了一美元愛心計劃(ODP)公益項目,号召身邊的留學生朋友加入。不光是每年暑假過去助學支教,而且與當地建立聯系,幫助當地修繕校舍、資助學生,做一些暖冬行動,給孩子們送一些圍巾帽子。另外,如果有村民受傷或學生家裡房子着火了,我們也會幫忙籌集費用,幫助他們解決問題。
高價報名費是為圈錢?
回應:收費是為“造血”,項目受監管審計
紅星新聞:2018年9月,你創立了長沙善吟共益助學服務中心,成立這家機構的初衷是什麼?
龍晶睛:我們在運營公益項目的時候,遇到了幾個難題。第一是對于山區的孩子們,如果我們隻是每年暑假的去關注一下他們的話,确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因為志願者有自己的學業或者工作,在項目計劃實施過程中,會有很多銜接不上的地方。
龍晶睛 圖據網絡
第二,如果有了一個慈善主體機構,我們就能更好地運營項目。不光是接受别人的捐贈也好,還是說做一些“自我造血”的短期支教旅行的項目也好,它能夠把大家的熱愛公益之心變成一份長久的事業,進而可持續地運作下去。
所以在我研究生第一年結束時,也就是2018年9月11日,成立了民辦非企業——長沙善吟共益助學服務中心。它是一家非盈利機構,我們所有與鄉村教育相關的項目,包括助學、支教旅行項目的收費都是在這個中心裡面,是接受民政部門審計和監管的。
2020年5月,也就是碩士畢業一年後,我又成立善吟創益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公司并非什麼留學中介,也不是像網傳的會把項目費用收到這個公司。該公司是專為公益提供傳播服務的。
因為在公益宣傳推廣方面是比較受限的,這也是我為什麼會做自媒體賬号,是因為當我們的支教老師沒有人報名的時候,資金籌集不足的時候,需要這樣的渠道去發聲,讓更多人知道我們在做這個事情,更好地幫助大山裡的孩子。
三種支教方式
紅星新聞:你們支教項目有三個,其中短期支教(義工旅行)收費較高,費用都用到了哪裡?
龍晶睛:像短期支教(義工旅行)項目在我們平台統一發布的費用是在2200元—2400元之間。主要分為四個部分,一個是專業領隊輔導,包括行前培訓;二是交通和住宿都依靠當地村民,我們認為這種支付方式能夠帶動當地經濟發展;三是我們也會做一些少數民族文化體驗,去景區,了解當地旅遊産業如何發展,包括民宿和景點門票費用;四是為志願者購買文化衫和保險。
短期支教項目一般是全年都在做,這部分費用會有一些盈餘,盈餘部分也是反哺到我們機構的一個可持續運作裡面來。
2019年初,我們開啟了長期支教項目“希野計劃”,這個項目需要為支教老師提供食宿交通,第一年每月有1000元的補貼,第二年每月2000元,這個項目是純支出項目。目前已對7所定點合作學校輸送了55名支教老師。
被廣為質疑的收費5000元的愛心暑托班
紅星新聞:今年4月,你們曾發布為期5天的“愛心暑托班”項目,并且收費5000元,是什麼情況?
龍晶睛:當時我們的賬号并沒有什麼吸引力,機構這邊要維系長期支教項目的開支,然後收到的捐贈也特别少,所以我們特别着急。
我們善吟創益文化傳播公司的投資人計育韬(占股10%),是新媒體領域的一個“大神”,當時知道這個情況後,想通過他和他公司的影響力,幫忙招募一些志願者來參與短期支教項目,進而反哺我們機構。
這個“愛心暑托班”招募計劃隻是他自己公司的官微發布了。至于文章中稱“5000元是項目善款”,這個确實是我們考慮欠妥。最後這個針對新媒體人的支教項目也隻有4人報名,加上遇到疫情,最終沒有成團,也就沒有收取任何費用。
短期支教就是玩?
回應:更多是精神上的陪伴
紅星新聞:我注意到你們的短期支教義工旅行以及暑假的ODP項目為時都在一星期左右,很多網友質疑為走馬觀花式支教?
龍晶睛:首先我們的短期義工一是要經過培訓的,我們會教志願者如何設計一節支教課堂,能夠在短時間内帶給孩子們一些東西。比如,我們最近一批義工給孩子上夢想演講課,給孩子們講解人生有無限種可能,更多的是在素質類、夢想類、藝術類的課程,幫助義工發揮特長。
此外,還有專業的從教老師對大家進行一對一的課程設計的咨詢和輔導,确保大家出發前都能準備自己的教具和教案,從而真正的參與進來,并非走一個過場而已。
龍晶睛
紅星新聞:針對孩子的課程有哪些?
龍晶睛:我們的課程劃分了8個類别,簡稱為“八知體系”。一是知“識”,這一塊可能長期支教老師做的更多一點,主要是語文、數學、外語這些基礎類課程;二是知“藝”,音樂、舞蹈、美術等藝術類;三是知“體”,體育類的如籃球、足球、乒乓球等;四是知“閱”,像是閱讀、寫作、朗誦、寫詩等。我們稱這些為“上四知”,幫助孩子們培養技能,激發他們的興趣愛好點。
“下四知”的内容,一是知“安”,包括飲食健康、人身安全以及性教育,幫助孩子們更好地保護自己;二是知“心”,包括社會情感、自我情緒管理以及與人交流等方面;三是知“德”,思想品德方面;四是知“己”,就是讓孩子們知道自己從哪裡來,未來想做什麼,自己的夢想是什麼,讓他們更加了解自身。
紅星新聞:有網友認為這種短期項目會對孩子造成心理傷害?
龍晶睛:我覺得短期支教的作用,并不是一種知識上的輸出,更多的是情感上的關懷和陪伴。像我們去到的地方,很多都是留守兒童,他們成長過程缺少像我們這樣的哥哥姐姐去關心,他們受傷了,我們會給塗藥;他們想玩遊戲,我們會陪他們一起玩。
小孩子非常喜歡我們。本來是8點到學校,很多孩子4點多鐘就起床了,就等着跟我們一起上課一起玩。其實遊戲在國外,也算是一種療愈,因為遊戲是有規則的,在跟孩子們玩耍的過程中,就會發現一些問題,比如如何做決策。通過這種場景去引導孩子做決定,更好地實現社會化。
我也問過一些曾支教過的孩子,我們短暫的停留是否會對他們造成心理傷害?他們的回答更多是感謝,感謝我們的陪伴。其實從心理學的角度講,給孩子帶來創傷的一定是給他們帶去很多悲傷的人物,而我們的到來是給他們帶來快樂,他們記住的是快樂的時光。我們走了他們會傷心是必然的,因為我們之間産生了感情,而這種難過是正向的。
我覺得大家認為會對孩子産生心理傷害,很大程度上沒有從孩子的角度來思考這個事兒。
背後有專業攝制團隊、凹人設?
回應:公益并非賣慘
紅星新聞:有人稱短視頻中的你妝容精緻,小孩成了陪襯?
龍晶睛:孩子們是真的喜歡我跟我一起玩,我也是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給他們。在鏡頭前我并不是時時刻刻都保持妝容精緻完美無瑕的,而且我也沒有什麼妝造團隊,都是我自己用10分鐘化的妝。
龍晶睛的抖音賬号
我不想大家看到的是一個憔悴、疲憊的我,如果我把公益人刻畫的很慘的話,那誰還願意來當支教老師呢?我更希望大家看到美好的一面,與孩子相處的美好瞬間。
另一方面,我國已經實現全面脫貧、正在實施鄉村振興,現在去到的村莊基本都通了公路,不再是十多年前的模樣,各方面配套設備都建設起來了,村民也富裕起來了。在做鄉村教育上,也不再說是一定要從上到下、講究無私奉獻的支援型教育。
當然,我很尊敬那些紮根山區的老師,他們的精神值得我們學習。但從公益傳播的角度來講,永遠把這些公益人物刻畫成條件艱苦的形象,那還有多少人願意來做這個事兒呢?
紅星新聞:有人質疑你假借公益圈錢?
龍晶睛:我們是一家非盈利機構,項目會有盈餘,但我不是從這裡面賺錢,我的每一份工資都是通過我自己的勞動所得。
目前我們機構專職人員加上兼職實習生有七八個人,加上長期支教老師,每月的人力成本在四五萬元左右。
紅星新聞:有媒體報道稱你們沒有募捐資質,卻在此前的活動發布中貼了收款二維碼?
龍晶睛:我們挂靠的靈山慈善基金會下面的“希野計劃”是有公開募捐資質的,短期支教義工旅行和ODP項目是沒有的。之前機構剛成立的時候,對很多操作流程不了解,後續也沒有注意去更新,也沒有了解到這個裡面會有一些問題,所以确實是我們自己做錯了,馬上就撤下來了,目前也在配合民政局的一些溝通。
希野計劃預算表
紅星新聞:你對公益的理解是什麼?
龍晶睛:公益不是單純地捐資捐物,我覺得好的公益并不是犧牲自己去幫助别人,二是在幫助别人的過程中你有收獲我也有,大家都有收獲到的地方,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我們通過商業的模式去産生一種可持續模式,讓大家彼此都受益,并不是說利用公益去牟利,或者完全把公益去商業化。大家覺得我去做志願服務,這中間産生一定的管理經費,這樣子就不合理了,其實公益背後有一些非常多的項目運營的邏輯。
公益是需要人來做的,沒有人怎麼會把事做好呢?那麼專業化運作公益項目,專業化的去解決社會問題,也就需要專業的團隊。我們要養活大家,也要支付得起大家全職投入公益的這樣的一份薪資,他們有了這份收入我們公益才會越來越專業,越來越高效,能夠真正解決問題。
紅星新聞:你如何使自己的項目做的公開透明化呢?
龍晶睛:對外公開項目,我們在騰訊公益上面還有月捐平台上面都會定期更新善款開支情況,以及在公衆号上面也會公布我們的項目運營進度。
另一方面就是接受審計,最開始我們在官網上面沒有公布審計報告,确實是有做得不足的地方,後來我們又挂上去了,目前都可以查看。
紅星新聞記者 李文滔
編輯 郭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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