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陷入回憶

小時候，我記得誰家裡要是辦白事，都會有人來請我奶奶去燒香、念經，不是光我們村裡的人，周圍的幾個村子誰家裡辦事，都會有人來請我奶奶過去，在我的記憶裡，奶奶是一個很受人尊敬的老人，我很佩服奶奶。

後來，我的奶奶駕鶴西去，隻留下我們，還苟且地留在這蒼涼的人世間。

如今，我已經人到中年，有家室有孩子，有一定的人生閱曆了，才發現，我的後半生竟然要靠小時候那一點可憐的回憶，才能活下去。

回憶這東西，真的就像潮水，一瞬間湧上來就能淹沒你……

我想我奶奶，可憐的她呀，她照顧癱瘓的爺爺，直到他去世；養大了我的姑姑和我的爸爸；又養大了我姑姑的閨女和兒子，還養大了我爸的閨女和兒子——她這一輩子呀，受的罪，受的苦，就跟米缸裡的米一樣，多得說不清，可是她還是那麼善良，就是農村裡一個瘦小的樸素的善良的老人，所以，村子裡的人，大情小事都習慣性地喊上她去現場，那會不興給報酬，就是給我奶奶一包冰糖或者有薄荷味的麻糖蛋。

就這，我奶奶都不舍得吃，每次去别人家幫忙，人家給點糖，她就用小手絹包裹着，外邊再用報紙包一下，放在我家大屋的老鐘表後面，等我星期從鎮上回來，給我吃[流淚][流淚][流淚]。

每次等我回來，那麻糖蛋兒都融化了，這份恩情，我永生難忘。

那會吃着奶奶給留了好久的麻糖，也是高興得不得了，吃着美滋滋的，那會呀，傻乎乎的我，哪會去想自己何時能長大？何時能做到自己對奶奶好？

後來，奶奶走了，我的心呀，有一塊地方，永遠地空了……我這個做孫女的，還沒有給我奶奶買過一件衣服呢，也沒有給她老人家做過一頓飯，也沒有來得及孝順她，太多的沒有，注定了我的失落和痛苦。

後來的漫漫人生路上，我，失去了一個很愛我的人。

啊，回憶的潮水褪去，我回到現實之中。

二 、 回村 奔喪

村裡我一個本家的小奶去世了，我爸一通知我們，都要趕回去，人去世，白事在本家一個小叔家辦。每一天幹啥，都有一個流程。

村裡所有的人，都紛紛來幫忙，你看着一大堆人亂哄哄的，其實每一撥人幹什麼事各有分工，雜而有序。

這一天，老爸通知我，必須帶上之前給我發的孝布，一百元錢以及十個燒餅上去，下午我們這些本家孫女們要站在一塊堆兒，會有人過來接我們。

下午六點半左右，我們總共九個人，（除了我，還有我的叔、伯、姑家的閨女們）這些人聚齊，那邊有人拿着托盤過來接我們，我們把錢、燒餅還有一捆冥币放在托盤上，并報上自己的名字。

這是為了記人力賬。

做完這些，有吹手在前邊吹起唢呐，我們這些本家孫女們戴着孝布跟在後邊走，這是接親。我們來奔喪把禮奉上，用吹唢呐的儀式把我們這些嫁出去的孫女們迎回去，我們要到靈堂哭，表示哀悼 。

哭一會，有人會把你扶起來，這下我們就坐到靈堂西邊的空地方，還有很多不同身份的人陸續進來，有的進來跪拜，有的隻在門口鞠躬，期間還是很多人，走來走去，忙而有序。

我們戴着孝布，一直坐到晚上，我們被通知，還要出去一趟，男的先出去，繞着村子轉一圈，之後女的直接走到村西口接應。

走在我們最前邊的人，用一個鐵釺裝着土，在村口選一塊地方，一堆土，燒一大把香，還有紙錢。

那時天黑黑，我頭上勒着白色的孝布，一手牽着兒子的手，在我前邊是去世老人的閨女們，她們蹲在地上，低着頭哭，後邊的我們都是在靜默地看着。

我看見村後邊的大山，變成黛青色，真得很像幽冥界的地藏王菩薩，極具威嚴。天空中竟然還有幾朵雲，顔色變得怪怪的。接着，一股青煙直接沖上天空，一會兒又消失了……

這個儀式完成，我們随着隊伍回去，繼續守在靈堂邊上。

聽說下一步是去跪，靈堂前被擺上兩張桌子，村裡三個人，端着托盤，老人的兩個兒子，各端着一碗酒，跪在供桌前，等這三個人上夠101道祭品，兒子起來，換兒媳婦去跪，之後是閨女們、閨女女婿、侄兒們、侄女們……

輪到我們的時候，是晚上11點10分，我們之後還有人，總之，在11點30之前，所有的人跪完，叫屋裡所有的人都出去，關上屋門，三十分鐘之後再開門。

這個儀式之後，除了守夜的人留下，其他人都可以離開了。

到這個時候，我也可以離開，回家去。

弟媳婦已經帶着我侄女和我兒子回家睡覺了，倆孩子跟着我們，在這裡也待到十點多才回去。

我回到家，并不感覺到累，用我爸的話說就是“你們都這麼大了，也該領事了，别人家辦白事，該你們出現的時候，必須得在，不要假假氣氣、扭扭捏捏！”

是的，以前都是老人和父母擋在前邊，現在和以後，都是我們擋在前頭了！

三、傳承傳統

那天晚上在村西口，燒香燒紙的場景，我感觸很深：

那晚的山色、夜色和青煙，在我眼裡都是熟悉的，這裡是我的故鄉，我在送走親戚，送她最後一程——這是辦白事，必須走的儀式，每一步都很重要。

小時候，會覺得死人很可怕，但是老人們會說，“不怕，人死就不受罪了，在天上會保佑你們的。”

長大了，才發現人死如燈滅，後人用儀式送逝者的肉身和魂魄離開，一點也不害怕，反倒覺得很欣慰。

現在的農村裡，老人們越來越少，可是我發現傳統這東西，已經被刻在骨子裡頭，老人們固守傳統，老人的後人們，就是我們的父輩，他們謹記這些禮節，他們又把這些禮節告訴我們，我們就要遵守這些規矩！

以前的我，不懂，或者說我不需要懂，總會有人各司其職，但是我作為一個小輩，一定會出現在我應該出現的時間和地點，我應該參與，必須參與。

這些規矩，必須遵守！

（完）

從西邊通往村裡的路

站在我家門口看往村口的路

這是村口，北上可以去後林，往北上也是給大車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