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望清秋
女性生理期似乎從來都是不能公開談論的私事。大姨媽、例假、老朋友、那個……你就是不敢直接說出它的名字。問題是,假如月經是專屬男性的生理現象還會這樣嗎?
“知道”(nz_zhidao)跟你談談月經這件小事。
(IC photo/圖)
最近,“女性月經羞恥”的話題屢屢登上微博熱搜,引發網絡熱議。
事情源于一位上海女孩@梁钰為武漢一線女性醫護人員捐贈衛生巾和安心褲(褲型衛生巾)這一舉動引發的網絡争議。
2月初,24歲的梁钰在網上看到武漢醫護人員經常穿上防護服後不吃不喝長達八九個小時的視頻之後,作為女性,她想到了女醫護人員的生理需求問題。随後經過詢問,她發現,一線醫護人員關于衛生巾短缺的情況比她想象得嚴重很多。于是,她跟幾個陌生但有同樣擔憂的網友發起了#姐妹戰疫安心行動# ,發起募捐,為十萬名一線女醫護人員捐贈了數十萬片的衛生巾和安心褲。
讓人意外的是,梁钰她們在這個過程中受到了一些人的質疑,認為她們小題大做,矯情作秀:“不能忍下嗎?需要那麼多衛生巾嗎?太浪費了吧?在救人這件大事面前,關心大姨媽這點小事,晦氣又可笑.....”
這些争議的聲音産生于很多人的刻闆印象。在現實生活中,人們會不自覺地認為,談論女性生理期是一件私密而且羞恥的事,難登大雅之堂。
美籍華裔導演曾奕田給他母親制作的傳記短片《縫紉的女人》中專門講述了一件小事:1930年代,在中國鄉村生活的她收到了其丈夫從美國寄回來的衛生棉,這讓整個村子的女人都羨慕不已。
看到這一段時,心中一歎:我們早已習慣了衛生棉,但實際上它的發明和應用也不過是上世紀的事,很難想象在此之前,女性隻能用月經帶一類的物品來處理月經,有多麼不方便、不舒适、不自由,而僅僅是能使用上衛生棉都足以作為一個女人一生中重大且幸福的經曆來銘記。
(IC photo/圖)
有沒有方便衛生的物件處理月經隻是一個技術問題,但月經這個伴随女性大半生的生理現象卻并非一個單純的生理問題。看看下面的問題:
被經期女人摸過的香腸會變質嗎?
經期女人做的面包能夠發酵嗎?
經血中是否含有毒素?
這些問題現在看來或許搞笑,但這并不是段子。1878年,《英國醫學雜志》刊登了大量讀者來信讨論經期女人碰過的香腸會不會變質的問題。英國人相信經期女人做的面包無法發酵也是并不久遠的曆史。1950年代,哈佛大學的還開展了一項旨在确定經血中是否存在毒素的研究。
這或許還算得上是“科學主義”式的研究,而在此之前,人們的想象中,經血和經期女人附着了某種不潔、魔力或厄運的東西。
《聖經》就将經期女人稱為污穢之中的女人,這不是個别宗教或民族的看法。愛斯基摩人将經期女人隐藏起來,加以禁食。在尼泊爾,經期女人要去牛棚過夜,也不能去廚房做飯。在香港鬼片中,月經帶常常被用作某種魔力法器,用來溝通鬼神或是辟邪驅魔。時至今日,印度很多地方,特别是農村地區,經期女人要住進牛棚,不能進入廟宇等宗教場所,甚至不能上學,這也讓女學童辍學率大增。
文明社會總算不再把行經期的女人當作不潔之人,但是,文明的代價卻是女性不應該讓男性直接或間接意識到月經,這才是優雅得體的舉止,簡單點講,配合一下,我們假裝這事不存在。
女性生理期似乎從來都是不能公開談論的私事。大姨媽、例假、老朋友、那個……你就是不敢直接說出它的名字。
神經大條的傅園慧在裡約奧運會比賽後接受采訪時說自己來例假了馬上被西方媒體稱為英雄,因為即便是在西方文化中,例假也不是一個能夠完全公開談論的話題。
2015年8月,倫敦馬拉松比賽中,一名正值經期的選手基蘭·甘地未用任何措施任由經血流淌,其紅色褲子明顯露出血迹,基蘭·甘地稱此舉是為了破除對女性的壓迫和歧視,得到的卻是廣泛争議。
同年3月,多倫多大學學生 Rupi Kaur 在 Instagram 上傳了「Period」(經期)主題攝影作品,但随即遭到Instagram删除,引發群體抗議才得以恢複。這些行為越過了默認的界線,對抗着約定俗成的隐性規則。但這在一些人眼中不是無事生非就是小題大做。
問題是,假如月經是專屬男性的生理現象還會這樣嗎?1984年,葛羅莉亞・斯坦能寫了一篇題為《如果男人來大姨媽》的雜文。她回答道,答案很簡單,月經會變成一種令人羨慕、值得誇耀、充滿男子氣概的東西:男孩們長大成人的标志便是初潮,社會會舉行宗教儀式和聚會,慶賀他們成長為男人;他們會吹噓自己的經期有多長,量有多大。
不過,在亞文化網劇《太子妃升職記》中,穿越變性後的太子妃面對月事卻是驚慌失措,甚至要召開“月事研讨會”來交流擔驚受怕和疼痛難忍的心得體驗。事實上,那些體驗月經的男人的感受無不如此。
▲參與月經體驗的男生無一不表示難以忍受。
可惜這種切身體驗過女性身體痛楚的男性少之又少。我們的文化賦予了月經太多的象征和隐喻,同時卻有意無意忽略了它對女性直接的身體經驗意味着什麼。月經期間的種種不便需要優雅的隐藏起來,廣泛存在的痛經,則被男性想象成誇大了的痛苦;另一方面,痛經帶來情緒變化又被視為女性本質上是不理性的标志。
▲《中國婦幼保健》刊登的一項抽樣調查顯示,女大學生痛經人群比例高達50%。
由此而來的尴尬直接體現在難以實現的生理假上。據不完全統計,包括北京、上海、陝西、山西、安徽、浙江、湖北、江蘇、江西、山東、甘肅、湖南、四川等在内的十餘個省份都在地方性法規中明确了女性勞動者有生理假的權利。
然而,即便是女性也不見得會歡迎這一政策。它增加了企業雇用女職工的成本,卻沒有對用人單位做出補償,造成性别歧視,又沒有提供強有力的法律救濟渠道。即便有這樣的假期,休生理假本身也會被視為身體素質差、情緒不穩定、消極怠工、無責任心,連是否好意思開口提生理假都成問題。
有人戲言,現代女性解放的三大法寶就是衛生棉、止痛片和洗碗機,将女性從生理不便和繁忙家務中解脫出來。曾奕田母親初次使用衛生棉的幸福感也是由此而來,但這種技術上的解放難以解除社會文化意義上的鉗制。
蘇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寫道:“疾病并非隐喻,而看待疾病的最真誠的方式——同時也是患者對待疾病的最健康的方式——是盡可能消除或抵制隐喻性思考。”
月經不是疾病,更不是隐喻,它本身并不可怕,也不可恥,但社會将它“隐喻”化之後,身受月經折磨之人不僅要經受身體上的摧殘,更要面對社會文化輿論的壓力。作為“隐喻”的月經給女性造成的實質痛苦比作為生理現象的月經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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