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爾青年旅舍有多位老闆，大胡子是其中之一。把愛好當做工作，其實并沒有那麼美好，畢竟要經常考慮如何更好的生存。

帕米爾青年旅舍緊挨着艾提尕爾清真寺，占着三樓靠馬路這側，低頭便能看見寺院。樓下的旅舍正在裝修，把中間天井的圍欄統一塗成了綠色，這是大家都喜歡的顔色。

喀什老城

青旅接待室的一半，鋪了可以睡十個人的炕，後面的牆壁上繪着斑駁的老城，這是老闆們的複旦同學過來繪制的。牆壁的一側擱着可借閱的圖書，另一側有随意查詢的電腦。

炕上，兩位南方來的美女正在淘寶上，接單賣紅棗；從上海過來的德國男人，用放大鏡仔細瞧着才從老鄉那裡淘來的紅寶石，盤算着能否值回機票；韓國大叔盤着腿，一直面對着手提電腦咪咪笑，其神情可以保持整個下午。而文藝女青年靠着臨窗的角落，手上《追風筝的人》翻到三分之一。

帕米爾青年旅舍

而我是來這裡援建的，正趕着放假，與大胡子、二掌櫃約好，去看帕米爾高原的杏花。

我們借了朋友的“牛頭”，大胡子當司機，他在澳洲撞死過袋鼠，闖過無人區，跑過川藏線，這次進山也想探探路。車裡多了一位姑娘，原本要跟歐陽的車，趕巧客滿，就隻能跟着我們走。

姑娘來自成都，人馬座，表面熱情，内心冷漠。正好與大胡子同鄉又同星座，他們之間共同點挺明顯：愛玩，永遠喜歡在路上。

“你的胡子用洗發水，還是洗面奶？”姑娘撩着同鄉。

大胡子想了想，全身的毛發還不止這兩處，“都可以吧！在喀什，胡子能保護皮膚。”他沒法深入話題，轉問，“你們女生在野外，沒廁所怎麼辦？”

“遮住臉呗。”姑娘輕描淡寫，老司機了。

二掌櫃則是處女座，什麼事情都一本正經去做，聽見什麼都沒有過多的反應。

車子在英吉沙進入山區時，方向盤越發沉重。停車檢查，發現車下一灘機油，給朋友打電話，返航檢查。

修車

轉向機油封壞，漏了大半助力油，回到喀什修理，再開到英吉沙已是黑幕之夜。

歐陽的車連夜翻過了雪山，他建議我們明早過，天黑太危險。山上時正逢大雪，人在前面探路，車在後面慢跟着，他們吃了不少苦。

我們隻能在英吉沙縣城休整。

眉毛離得近，嫁的就近

晨，晴，無雪。

碾着碎冰，翻越雪山，在特給乃奇克達坂上（海拔3800米左右）老鄉警告我們停車，左前輪漏氣。車到達坂停下，發現千斤頂居然夠不到底盤，老鄉幫着墊石塊，換胎。

特給乃奇克達坂換輪胎

下山的警示牌“嚴禁空檔行駛”。一路順暢至恰爾隆鄉巴格村，看見白氈帽，柯爾克孜族人的村子，杏花已經點綴其間，是種古拙的美。

巴格鄉裡的柯爾克孜人

恰爾隆鄉——巴格村

山路崎岖還算平坦，無險隘。趕到庫斯拉甫鄉，天欲黑。

這條路應是斯坦因從帕米爾高原到英吉沙的路線，這與斯文·赫定先生走的不同，赫定先到慕士塔格峰，再去喀什。而斯坦因想追尋着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足迹。不過，玄奘是去莎車，看來斯坦因也走錯了。

學術界正為玄奘提到的“大石崖”争論不休，此次探路，也是我深藏許久，不宣的秘密：尋找玄奘回國之路。

大唐西域記

我們住在庫斯拉甫的派出所，老鼠亂竄，熬了一夜。

庫斯拉甫鄉

清晨趕路，太陽很難照進山嶺，總是白茫茫的。車在山間穿行，谷間青蔥的麥田，杏花怒放，邊行邊拍。若遇上老漢們坐在村頭聊天，便可上前，每人發給根香煙，然後就對我們抱有極大地好感，甚至想拉着我們去家裡吃飯。

山中的路

原始的橋

玄奘腳印

中午，趕到大同鄉與歐陽一行人聚合。大同鄉居住着塔吉克人，女子間行吻頰禮，男女遇到女人要主動俯身吻男子的手心。看得出，還保持着男尊女卑的傳統習俗。塔吉克女人的傳統服飾酷愛紅色，這與高原的環境有關吧。

據說，他們是崇拜太陽的民族。

吻頰禮

吻手禮

男人間吻手禮

塔吉克女人最愛紅色

大同鄉盛産玉石，遇到好料子，遊玩的費用都能賺回來了。

新疆人說，“富人棗，窮人杏”。大棗還是山東大棗的種，當地人隻吃若羌灰棗。而山裡就隻能見到滿天杏花了，田中，鄉野，屋前，院内，山澗。

由于山裡氣候較冷，花期要比喀什的晚十幾天左右。但是春是擋不住的，這是山裡最美的季節，滿眼的杏，白如梨淡冰肌，粉若桃之妖妖，飄落櫻之嬌羞。

當地人看的麻木了，外鄉人覺得稀罕。

大同鄉

大同鄉——塔吉克族

中飯後準備離開，車子卡在路中動彈不得。村裡沒有修車人，修摩托車的也來了，檢查所有的保險絲，也可能是主副油箱的按鍵問題。

出大同鄉至塔爾鄉，天又黑了，留宿在老鄉家。房内家徒四壁，僅有大炕可容下七、八個人，牆角卻堆着玉石。

這裡晚上九點之後才有電，平時使用LED燈。老鄉給我們包羊肉餃子，發現在高原上很難煮熟。房間裡慢慢熱鬧起來，全村人都來參觀，窗外也有人往裡張望，我們四個人無辜地坐在炕上，像村裡的一場婚慶。

塔爾鄉

塔爾鄉的小學

孩子們學過漢語，能與我們溝通，而成年人就隻是笑笑。臨睡，發現沒有門栓，手機相機電子設備，很不安全，便把牆角的玉石搬來，抵住大門。想想這裡自古就沒有小偷，誰家的大門都沒有鎖眼。

大同鄉的杏花

清晨，我們需要繼續趕路。

發現“牛頭”居然開不上水庫的陡坡，估計供油系統有問題，車行一半就熄火。修水庫的車正好路過，牽着我們走一程，終于把我們拖出困境。

牽車

到了縣城，大家終于松了一口氣。這車子真是被“油改氣”，改壞了。

塔什庫爾幹也叫做朅盤陁國，玄奘回國時曾經來到過這裡。在《大唐西域記》裡寫到：

朅盤陁國城東南行三百餘裡至大石崖。有二石室，各一羅漢于中入滅盡定。端然而坐難以動搖，形若羸人膚骸不朽，已經七百餘歲。其須發恒長，故衆僧年别為剃發易衣。

大崖東北逾嶺履險，行二百餘裡至奔穰舍羅。蔥嶺東岡四山之中地方百餘頃，正中墊下，冬夏積雪風寒飄勁，疇壟舄鹵稼穑不滋，既無林樹唯有細草。時雖暑熱而多風雪，人徒才入雲霧已興，商侶往來苦斯艱險。聞諸耆舊曰，昔有賣客，其徒萬餘，橐駝數千赍貨逐利，遭風遇雪人畜俱喪。時朅盤陀國有大羅漢，遙觀見之愍其危厄，欲運神通拯斯淪溺，适來至此商人已喪，于是收諸珍寶集其所有，構立館舍儲積資财，買地鄰國鬻戶邊城以赈往來，故今行人商侶鹹蒙周給。

從此東下蔥嶺東岡，登危嶺越洞谷，溪徑險阻風雪相繼，行八百餘裡出蔥嶺至烏铩國。

塔什庫爾幹

簡單翻譯一下：

玄奘到了塔什庫爾幹，往東南方向行走三百裡到達大石崖，那有兩座石窟，兩羅漢在裡面已滅定，但肉身不腐，須發仍在生長，每年小僧會給他們剃發換衣。

大石崖東北行二百餘裡就到了奔穰舍羅（舍羅：佛教布施修福的處所，唐言福舍）。這裡四周高山，中有百餘頃地，正中的位置較為平坦，冬夏季也有積雪，田地含堿嚴重，農植物長勢不好，沒有林樹，隻有細草。曾經有個大商人，帶着很多人，很多貨物的駝隊，在這裡遇上暴雪而喪命。有大羅漢預見了此事，過來解救已晚，便收納了他們的财物，建立了布施的場館，周濟過往的商客，這大概就是奔穰舍羅來曆。

從這裡，處往東行八百餘裡便出了蔥嶺到了烏铩國（莎車）。

帕米爾——慕士塔格峰

從塔什庫爾幹到莎車有不少小道，但均不太好行走。

考古專家王炳華先生專門提到，在塔什庫爾幹到喀什綠洲的道路未修之前，綠洲人進出帕米爾的道路主要走英吉沙這條：從興叠，翻其其力克達坂，沿依格孜也河，到克孜勒陶，再到英吉沙，故才有人認為烏铩國在英吉沙。這條道就是文中提到斯坦因線路。

斯坦因

複旦大學侯楊方教授來此地考察，認為大石崖在瓦恰，奔穰舍羅在大同鄉。其實這條道非常難行，王炳華先生說大同鄉的後山是古棧道，并不适合大規模的商客。而且大同鄉都是杏樹，與記載的“無林樹唯有細草”也不相符。

玄奘西行的線路

筆者認為：大石崖應該在馬爾洋地區，通過測算，塔什庫爾幹東南行至瓦恰距離約為160裡，而到馬爾洋約為290裡，正如文獻中記載的三百裡。

馬爾洋兩邊均是石崖、石嶺，順着葉爾羌河，往下行便能到奔穰舍羅（布倫木沙）、庫斯拉甫、莎車，路途雖是最遠，但對于人數衆多，對貨物負重的駝隊來說，也是最佳的線路選擇。

馬爾洋地區

沒有樹木的布倫木沙

葉爾羌河——布倫木沙

葉爾羌河谷

走在絲綢之路上，祖國的山河壯麗美景，永遠是遊子們的歸鄉之念。

玄奘法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