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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着一顆虔誠的心敬畏一切
懷着一顆虔誠的心敬畏一切
更新时间:2024-10-17 01:36:25

懷着一顆虔誠的心敬畏一切?作者:中山大學哲學系,中國孟子研究院 楊海文,下面我們就來聊聊關于懷着一顆虔誠的心敬畏一切?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懷着一顆虔誠的心敬畏一切(本心之明的遮蔽與喚醒)1

懷着一顆虔誠的心敬畏一切

作者:中山大學哲學系,中國孟子研究院 楊海文

内容提要:“本心之明”有助于我們深入解讀孟夷之辯的豐富内涵。夷子施由親始、厚葬父母,但在與孟子辯論之前,其本心之明處于遮蔽狀态,性善的普遍性受到挑戰。經過與孟子的辯論,夷子的本心之明被喚醒,親親的特殊性得以證成。厚葬勝過薄葬,仁愛高于兼愛,經由親親的特殊性推擴并充實性善的普遍性,這是夷子在“親親”等問題上“逃墨歸儒”最重大的思想史價值;愛父母、盡孝道的本心之明是我們過一種道德人生的必由之路,這是夷子在“親親”等問題上“逃墨歸儒”最切要的倫理學意義。

《孟子·滕文公上》第5章包含深邃而又難以清晰地認知的義理(參見楊海文,2017年,第64-69頁),值得我們從“本心之明”的角度予以進一步探讨。“本心”“良心”(《孟子·告子上》)都是孟子提出的。我們常說“摸一摸自己的良心”“問一問自己的本心”,足見良心、本心在人的思想意識中占有很大的分量。“本心之明”是朱熹曾用過的詞彙,但《孟子集注》乃至《四書章句集注》隻用了兩次,而且都是用來解釋《滕文公上》第5章的孟夷之辯,所以極具思想史意味。

孟夷之辯是指墨家信徒夷子與孟子進行的辯論。辯論之前的夷子難道沒有本心嗎?他的本心之明就不存在嗎?我們隻能說他的本心之明被遮蔽了,因為他講“愛無差等”;而他的本心之明是真實存在的,證據就是他相信“施由親始”,并厚葬了自己的父母。辯論之後,夷子的本心之明從遮蔽的狀态中被喚醒,他體認到“施由親始”是真實切己的,而“愛無差等”是錯的,兩者不能相提并論。夷子從墨家信徒而傾向儒家,這個過程是如何實現的呢?

一、對于性善普遍性的挑戰

有一個事實必須先說明:在與孟子辯論之前,夷子做了一件大事——“葬其親厚”。雖然《滕文公上》第5章首先說“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見孟子”,接着又說“他日,又求見孟子”,但這件大事顯然不是發生在夷子兩次求見孟子之間,而是早就發生了。夷子作為墨家的信徒卻厚葬自己的父母,這在儒家看來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大事。換句話說,夷子在與孟子辯論之前,他的父母過世了,而他以厚葬的方式對待父母。抓住這一點,我們才能慢慢進入孟子與夷子的辯論。

夷子第一次通過徐辟求見孟子,孟子借故拒絕了。孟子覺得你既然想見我,就要有點誠意。所謂有誠意,是朱熹的說法:“孟子稱疾,疑亦托辭以觀其意之誠否。”(朱熹,第244頁)趙岐的說法則是:“求見孟子,欲以辯道也。”(見焦循,第401頁)夷子想與孟子見面,是要辯論儒家與墨家的主張孰對孰錯。趙岐與朱熹的解釋都有道理,可以并行不悖。

對于夷子第一次提出見面,孟子說“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見”(《孟子·滕文公上》。下引該書隻注篇名)。他是真的病了,還是托病?朱熹懷疑他是托病。不管是不是托病,它至少為孟子留出了一段時間。孟子利用這段時間,可以好好了解一番夷子其人其事。因為孟子有一個重要的解詩讀書方法論,就是知人論世。(見《萬章下》)不知人論世,不知己知彼,你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可能有取勝的把握。

這一時期,孟子了解到夷子是墨家,而且他作為墨家,居然“葬其親厚”。信墨家之表、行儒家之實,正是夷子的短闆。抓住這個自相矛盾的短闆後,當夷子第二次提出要見孟子時,孟子就說:“吾今則可以見矣。不直,則道不見。我且直之。”(《滕文公上》)即我可以見你,但說話不直截了當,道理就體現不出來,因此我要對你實話實說。這其實是把醜話說在前頭的意思。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夷子與孟子并沒有直接見面,他們的對話都是通過孟門弟子徐辟轉告的。是否由别人轉告不要緊,關鍵在于:“吾聞夷子墨者。墨之治喪也,以薄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豈以為非是而不貴也?然而夷子葬其親厚,則是以所賤事親也。”(同上)這段話的要點有四:第一,夷子是墨家信徒;第二,墨家辦理喪事的原則是薄葬;第三,夷子認為隻有薄葬是對的,其他的都不對;第四,夷子厚葬父母,而厚葬屬于他看不起的儒家理論。以上是孟子對于夷子的基本判斷。

這個判斷通過徐辟轉告給了夷子。孟子本來想讓夷子回答:你為什麼厚葬自己的父母,但又相信薄葬的原則?薄葬與厚葬哪個好,哪個不好?這是孟子設定的問題。夷子卻搬出了另一個問題——兼愛與仁愛,他的依據是:“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謂也?之則以為愛無差等,施由親始。”(同上)因為夷子有了兼愛、仁愛的問題意識,又認為兼愛高于仁愛,緻使這次論辯驟然變得複雜起來。

夷子暗引了儒家經典說的“若保赤子”,而孟子的回應講了“赤子匍匐将入井,非赤子之罪也”(同上)。一般人看《滕文公上》第5章,至此總會停下來,心裡打着悶鼓,情不自禁地想起《公孫醜上》第6章說的:“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為什麼說每個人都有不忍人之心?孟子舉的例子是:現在有人突然看到小孩即将掉進井裡,内心為之一震,怵惕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必定會當機立斷、不假思索、毫不猶豫地去救小孩。這樣做,“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于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公孫醜上》),即一不是為了讨好孩子的父母,二不是為了在鄉裡鄉親那裡得到好名聲,三不是因為厭惡孩子的哭聲。《公孫醜上》第6章是孟子對于性善論最經典的證明。

關于孟子的性善論,筆者曾以“三”“二”架構作過解讀。(參見楊海文,2002年,第6-11頁)所謂“三”是指:一是“人皆有之”,每個人都有;二是“我固有之”,我本來就有;三是“天之所與”(《告子上》),上天給我的。所謂“二”是指:一是性本善,從本體論角度設定人性是善良的;二是性向善,從存在論角度承認人性沿着善良的方向不斷發展。但是,性善在人性結構中是一股強大得不能再強大的力量嗎?是不是像很多人想當然的那樣,隻要有了性善論,就萬事大吉呢?

合觀《滕文公上》第5章、《公孫醜上》第6章,則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性善的普遍性與親親的特殊性是否存在矛盾?如果你認為性善是普遍的,而且由此推出我愛你的父母要與我愛我的父母一樣,豈不表明夷子講的“愛無差等”是成立的?這就對性善的普遍性提出了嚴峻挑戰。可從我們的切身經驗看,我愛我的父母絕對與我愛你的父母不一樣。我深深地愛我的父母,但以同等程度、同類方式愛你的父母,其可能性微乎其微,其難度可想而知,而這是一個鐵定的事實。那麼,歸結起來,儒家既講性善的普遍性,又講親親的特殊性,道理何在?儒家一方面以性善為體、以親親為用,另一方面以親親為體、以厚葬為用,而親親既是體、又為用,緣由何在?

形象地說,性善是一個圓點。我們說它是一個圓點,但不能用任何物理學的範疇界定它,比如說它有多大、有多重。我們倒是可以用生物學的概念激活它,認定這個圓點就是一粒種子。既然它是一粒種子,它就能夠而且必須生長。性善如何從圓點、種子慢慢地推擴即推廣擴大并充實為普遍性的存在呢?如果要讓性善嵌入真實的倫理生活,就需找到突破口。我們是從父母那裡來的,這是确鑿無疑的事實。由此作為突破口,愛自己的父母就是“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孝經·三才章》)的孝道。

孟子說:“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希”(《離婁下》),人與禽獸的差别隻有一點點,它就是性善。孟子又說:“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盡心下》)值得追求叫作善,存在于自身叫作信,充盈實在叫作美,充盈實在而又放射光芒叫作大,發揚光大而又化育天下叫作聖,聖德神妙不可測度叫作神。在人類的優良品質當中,善居于最底端。人們通常認為“幾希”與性善密不可分,其實“可欲之謂善”與性善的内在關聯同樣需要凸顯。問題則是:既然隻有一點點,又居于最底端,性善如何得以推擴并充實為普遍性的存在呢?

面對這個問題,人們會很自然地想起孟子說過:“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公孫醜上》)就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涓涓細流彙成大海一樣,人們務必知道恻隐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是自身固有的東西,但它們需要得到推擴并充實。“擴而充之”就是“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就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梁惠王上》)。“斯心”是我在自己家裡尊老愛幼,“加諸彼”是我把尊老愛幼之心推擴到别人家的老人與小孩身上。“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同上)唯有善于推擴自己的所作所為,方能成就他人而又成就自我。

孟子說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對性善從一個圓點、一粒種子推擴并充實到倫理生活的精辟概括。其中的“施由親始”之義不言自明,但它能夠規避“愛無差等”之義的理論風險嗎?先秦儒家倫理把“愛有差等”視作題中應有之義,但它規避風險、證成自身是如何做到的?為何親親、愛自己的父母具有特殊性?

因其内含生長的本性,加上外有水、土、陽光,一粒種子必将生根發芽、長成植株。這既是理論設定,亦是生活常識。性善具有内在(性本善)、定向(性向善)的成長本性,這一成長最需要哪些類似水、土、陽光的東西呢?儒家倫理認為最需要的就是父母,最需要在親親、愛父母上面做文章。

孟子說:“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滕文公上》)萬物參差不齊,這是事物的客觀規律。《大學》說:“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見朱熹,第4頁)正因一物有本有末、一事有始有終,所以必須知道事物發展變化的先後關系,這樣才能接近大道。如何理解“知所先後”?要讓性善從一個圓點、一粒種子推擴并充實到倫理生活,人們就必須從先後關系的角度思考:父母沒有生你之前,你既無身亦無心,一切都根本無從談起。你之所以為你,根源即是你的父母。孟子說的“不齊”以及《大學》說的“先後”,旨在促使人們透過現象看本質,果斷地将親親的特殊性提上倫理生活的議事日程。

性善與親親的關系亦可稱作仁與孝的關系。有論者認為仁孝之間存在深度悖論(參見劉清平,第37-42頁),在我們看來,即使仁孝之間存在悖論,這一悖論也是積極的。所謂悖論是說:一方面,性善具有普遍性,但它居于優良品質的最低層級,可謂力量很弱;另一方面,親親具有特殊性,但它限于愛自己的父母,可謂範圍很小。所謂積極是說:隻要人人都愛自己的父母,親親的範圍就會由小變大;與之相應,以親親推擴并充實性善,性善的力量就會由弱變強。更具體地說,救小孩隻是偶然事件,性善是思想家通過推理得出的結論;侍奉父母則是日常行為,親親是每個人的切身體會。因而,以性善為體,以親親為用,可以通過親親推擴并充實性善。由此可見,“事上磨練,性上收獲”絕非虛言,性善與親親之間的普遍性與特殊性存在着積極的相互轉換關系,這一關系迫切需要人們去作曆史而不是虛無、同情而不是惡意的理解。

正是從“事上磨練,性上收獲”的角度,《中庸》指出:“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見朱熹,第30頁)仁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親相愛,而以親愛自己的親人最重要;義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得當,而以尊重賢人最重要。被親愛的親人有親疏之分,被尊重的賢人有等級之分,這就産生了禮。簡單地說,《中庸》确立的觀點是:親親就是愛自己的父母,最大的仁德于此可見,禮義的起源于此可見。

孟子同樣看重親親的特殊性,将它當作性善得以推擴并充實為普遍性存在的突破口。孟子說:“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盡心上》)兩三歲的小孩都知道親愛自己的父母,等到長大了,都知道敬重自己的兄長。“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同上)親愛父母是仁,敬重兄長是義。做人沒有别的,就是把仁義推行于天下。孟子又說:“仁之實,事親是也”(《離婁上》)“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同上)侍奉父母不僅是仁德的實質,而且是做事的根本。孟子還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盡心上》)必先親愛親人,然後仁愛百姓;必先仁愛百姓,然後愛惜萬物。這是“知所先後”的鮮明體現,親親是性善得以推擴并充實為普遍性存在的突破口。

愛父母不是空洞的口号,必須形諸實事,落實到具體的事情上面。國家有哪些事情?《左傳·成公十三年》說:“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國家主要有兩件大事:一件是打仗,一件是祭祀。孟子也說:“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梁惠王上》)父母在,要好好侍奉;父母過世了,要好好辦理喪葬。養生送死沒有缺憾,就是王道的開端。孟子又說:“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離婁下》)養生還不是大事,隻有送死是大事。在孟子看來,“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公孫醜下》),無論職位高低、财産多寡,你在父母的喪葬上面都不能小氣。厚葬不是鋪張浪費、不自量力,而是要量力而行,符合自己的身份與地位。孟子把愛父母歸結到喪葬,即是以親親為體、以厚葬為用,這與《滕文公上》第5章構成了呼應。

親親的完整含義是愛自己的父母,但父親、母親似乎不具有完全同等的地位。《孝經·聖治章》說:“孝莫大于嚴父。”最大的孝道莫過于敬重父親。《孝經·士章》強調:“資于事父以事母,而愛同;資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愛,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士人的孝道包括愛、敬。依據侍奉父親的态度以侍奉母親,愛是一樣的;依據侍奉父親的态度以侍奉君主,敬是一樣的。對于母親,偏重在愛;對于君主,偏重在敬;對于父親,愛、敬并重。孟子也将“父子有親”列為五倫之首(見《滕文公上》),判定“墨氏兼愛,是無父也”(《滕文公下》)。凸顯父親這一角色的獨特性,同樣是在表達并證成親親的特殊性。

你愛自己的父母與愛鄰居的父母是同等程度、同類方式嗎?假如有人硬着頭皮承認,我們可以再問:你能将這種親親之愛推廣到所有人的父母嗎?答案顯然是推廣不了。換句話說,愛自己的父母永遠是最真切、最本質的,你愛自己的父母必定勝過你愛其他任何人的父母。所以,對于夷子将“愛無差等”解釋為“我愛我的父母,我也會以同等程度、同類方式愛他人的父母”,孟子深知仁愛與兼愛這一矛盾要通過厚葬與薄葬之辨予以解決。

仁愛與兼愛的矛盾如何體現?孟子說:“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滕文公上》)這段話很難理解,直譯是:況且上天生養萬物,讓它們隻有一個根源,但夷子是因為有兩個根源的緣故。通俗地說,任何人隻有“一個”父母,這是“一本”;而夷子認為人有“兩個”父母,這是“二本”。從古往今來的人類繁衍看,人隻有“一個”父母,這是常情常理;而夷子認為人有“兩個”父母,這不是常情常理。至少有史以來,在生物學意義上,沒有人有過“兩個”父母,任何人都隻有“一個”父母。對于孟子的這段話,朱熹的注釋第一次提到“本心之明”。

朱熹寫道:“且人物之生,必各本于父母而無二,乃自然之理,若天使之然也。故其愛由此立,而推以及人,自有差等。今如夷子之言,則是視其父母本無異于路人,但其施之之序,姑自此始耳,非二本而何哉?然其于先後之間,猶知所擇,則又其本心之明有終不得而息者,此其所以卒能受命而自覺其非也。”(朱熹,第245頁)夷子在哪個地方體現了本心之明呢?就是“施由親始”。夷子雖然在理論上堅持墨家的兼愛主張,但他認為落實這個主張要從自己的父母開始。因其“知所先後”,在朱熹看來,這就是本心之明對于夷子的照耀。

朱熹說:每個人都是由自己的父母而生,父母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這是“自然之理”,上天讓你如此而已。然後,朱熹進一步解釋:正因“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所以人類對于親生父母的親親之情由此成立;每個人确立了對于父母的親親之情以後,就會推己及人。在推擴并充實的過程中,肯定會出現差等之愛。①簡而言之,愛的差等表現為:在家人當中,你最愛自己的父母;從直系親屬到旁系親屬、鄉裡鄉親,其愛轉換為不同的類型,愛的程度不斷降低;對于不認識的人,自然也有愛心,但它不可能與親親之情同日而語。

在朱熹看來,夷子說的“愛無差等”是将自己的父母當作路人甲、路人乙對待。父母怎麼能與路人甲、路人乙毫無差别呢?如果認為自己的父母無異于路人,這就是“二本”。朱熹批判“二本”之後,接着講到夷子在先後次序上的選擇。夷子盡管認為“愛無差等”,但其行動是“施由親始”。夷子為什麼講究先後次序?他為什麼理論上相信墨家的兼愛,實際對待自己的父母又是按照儒家的仁愛呢?朱熹認為原因就是“本心之明有終不得而息者”:夷子的本心之明一直都在那裡生生不息,任何事物都不可能熄滅夷子身上固有的本心之明。無論是十惡不赦者還是道德楷模,本心之明都真實地存在于人之身上。本心之明有時會被異端邪說、感情用事遮蔽,但它始終在那裡,如其所是地在那裡,隻是未被喚醒罷了。朱熹認為:正因夷子身上真真切切地存在本心之明,所以“卒能受命而自覺其非”,最終在孟子的教導下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人為什麼會埋葬自己的父母?孟子說:“蓋上世嘗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于壑。他日過之,狐狸食之,蠅蚋姑嘬之。其颡有泚,睨而不視。夫泚也,非為人泚,中心達于面目。蓋歸反蘽梩而掩之。”(《滕文公上》)遠古的時候,有人不埋葬自己的父母。父母死了,就擡着屍體扔進山溝。過了一些日子,他路過那裡,看到狐狸在吃屍體,蒼蠅、蚊子在叮咬屍體。他的額頭冒汗了,斜着眼睛,不敢正視。這汗不是為别人冒出來的,而是内心的悔恨表露到了自己的臉上。于是他回家拿來畚箕、鋤頭,掩埋了屍體。

對于這個故事,朱熹說:“不能不視,而又不忍正視,哀痛迫切,不能為心之甚也。非為人泚,言非為他人見之而然也。所謂一本者,于此見之,尤為親切。蓋惟至親,故如此。在他人,則雖有不忍之心,而其哀痛迫切,不至若此之甚矣。”(朱熹,第245頁)以“不能不視,而又不忍正視”解讀“睨而不視”,就是為了讓那顆再也不能自已的哀痛迫切之心顯豁出來。眼淚不是被人看見後流下的,而是因為内心已經十分懊悔。心有所思、面有所示,誠于中、形于外,這就叫作“中心達于面目”。朱熹警醒人們:“一本”難道不讓人覺得無比親切嗎?唯有關涉至親至愛的父母,你才會這樣做!你對待其他人,即使有不忍之心,但那顆哀痛迫切之心,哪會像對待自己的父母那樣勢不可擋呢?

假如走進山溝的不是孝子而是其他人,情形又會如何?他看到人家父母的屍體被狐狸、蒼蠅、蚊子又吃又叮,會不會額頭冒汗、心頭懊悔呢?這裡不會有唯一的答案。但是,孟子将孝子而不是其他人設定為故事中的主角,就是因為他深知親親的特殊性在于:無論人們對于他人父母的感情有多深,也肯定沒有對于自己父母的感情深。所以,夷子施由親始、葬其親厚,針對的是自己的父母而不是其他人的父母。

孟子講完人為什麼埋葬父母的故事,徐辟把它轉告給了夷子。夷子聽了以後,怅然若失,沉思良久,終于說道:“我受教了。”這就是《滕文公上》第5章的最後一段話:“夷子怃然為間曰:‘命之矣。’”在如何埋葬父母的問題上,夷子由墨家的信徒變成否定者,由儒家的否定者變成服膺者,“命之矣”三字是畫龍點睛之筆。朱熹在此第二次提到“本心之明”。

朱熹寫道:“蓋因其本心之明,以攻其所學之蔽,是以吾之言易入,而彼之惑易解也。”(同上)這堪稱夷子的思想大轉變,這個轉變是如何實現的?正因内有本心之明,外有孟子的教導,夷子得以知道自己以前接受的“愛無差等”存有内在的缺陷。唯其意識到墨家理論存在缺陷,他才會接受“愛有差等”的儒家理論。換句話說,墨家理論的不實,儒家理論的切己,這個時候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一經本心之明的照耀,夷子以前的困惑一掃而光,固有的本心之明真正清晰地呈現出來。經過孟子的點醒,夷子的本心之明不再處于遮蔽狀态,而是被喚醒并進入到一種自由自在地展現、敞開自身的境域。

本心之明就是“不學而能”的良能、“不慮而知”的良知。(見《盡心上》)《孟子集注》隻用過兩次“本心之明”,而且都用在墨家信徒夷子身上,這是意味深長的。夷子的本心之明以前為什麼會被遮蔽,現在為什麼會被喚醒?本心之明以前被遮蔽,關鍵在于夷子是墨家信徒,既相信墨家的薄葬理論,又相信墨家的兼愛理論。但是,知與行、理論信仰與倫理實踐在夷子身上存有内在的漏洞,而且這個漏洞是根本性的。這個根本性漏洞就是:夷子在理論上相信墨家的薄葬理論,而在實踐中按照儒家的厚葬理論對待他的父母。正因實踐高于理論,親親的特殊性是人所不能自已的實然實事,所以本心之明雖然在夷子求見孟子之前一直處于被遮蔽的狀态,但其真實存在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恰恰隐藏于這個根本性的漏洞之中。經過與孟子的辯論,夷子的本心之明完全被儒家的仁愛之道所喚醒。從此,本心之明将在夷子的人生中如其所是地安定下來、推擴開來、充實起來。

四、夷子在“親親”等問題上“逃墨歸儒”的價值與意義

在先秦儒學史上,孟子最先點明“儒”作為儒家的學派含義,且以“距楊墨”為己任。(參見楊海文,2014年,第78-89頁)他說:“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滕文公下》)能夠義正詞嚴地拒斥楊朱、墨翟的,就是聖人的門徒。又說:“逃墨必歸于楊,逃楊必歸于儒。”(《盡心下》)逃離墨家必定歸向楊朱,逃離楊朱必定歸向儒家。如果夷子沒有與孟子進行辯論,而孟子又不是義正詞嚴地與夷子辯論,夷子能夠“逃墨歸儒”嗎?有鑒于此,朱熹因為夷子接受過本心之明的兩輪照耀,又将他視作孟子所說“私淑艾者”(《盡心上》)的唯一例子。雖然這個例子是唯一的,但它對于我們确證夷子在“親親”等問題上“逃墨歸儒”具有重要作用。

《滕文公上》第5章說的“命之矣”,是否确指夷子在相關問題上已經“逃墨歸儒”呢?趙岐注雲:“以直正枉,怃然改容,蓋其理也。”(見焦循,第408頁)孫奭疏曰:“夷子乃怃然而覺悟其己之罪,故頃然為間,曰:我今受孟子之教命,而不敢逆矣。”(見阮元校刻,第5889頁)從傳統的三大注疏看,趙注、孫疏之意實則朱熹《孟子集注》說的夷子因其本心之明“所以卒能受命而自覺其非”。但因《滕文公上》第5章涉及的大問題太多,以緻曆史上幾乎無人關注并追問夷子“自覺其非”之後究竟如何安頓自己的本心之明。與朱熹同時代的張栻甚至認為:夷子的結局是“而其陷溺之深,終無以自拔”(《張栻全集》上冊,第329頁)。

朱熹通過注釋“私淑艾者”說道:“人或不能及門受業,但聞君子之道于人,而竊以善治其身,是亦君子教誨之所及,若孔、孟之于陳亢、夷之是也。”(朱熹,第339頁)這裡的“私淑艾”亦即孟子所說“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離婁下》)的“私淑”。唯有認同儒家,方能稱作“私淑”“私淑艾”。《論語》有三章涉及陳亢(字子禽)其人其事(《學而》《季氏》《子張》)。衆所周知,陳亢最初未能及門受業,但最終成了服膺儒家的孔門弟子。朱熹借助陳亢與孔子的關系,是要揭明夷子與孟子的關系,尤其是夷子“自覺其非”之後業已在相關問題上“逃墨歸儒”,隻是表述有點含蓄。如果夷子最後不是在相關問題上“逃墨歸儒”,朱熹從道德自信、道路自信的儒學高度,唯獨拿夷子當作本心之明從遮蔽走向喚醒的例子,就會變得不好理解。

這裡講一個墨家信徒皈依儒家的故事,源自《孟子外書·孝經》:“孟母之喪,門弟子各治其事:陳臻治貨,季孫郊治車,鹹丘蒙治器,萬章治缞,充虞治榇,公都彧治馔,陳代治牲,樂正克治儀,公孫醜治賓客。孟子三日不食,哭不止。門弟子請曰:‘古者五十不毀。’孟子曰:‘五十也乎哉!吾母死,吾猶孺子也。’ 子吊,見之,流涕自責曰:‘今而知聖人之道。’遂棄墨而歸儒。”(見《續修四庫全書》第932冊,第380頁下)孟子的母親死了,很多學生參與喪事。孟子三天沒有吃任何東西,哭得很傷心。有學生對孟子說:“您五十歲了,不要傷了自己的身體。”孟子說:“五十歲了,又怎麼樣?母親死了,我成了無家可歸的孩子。”墨家信徒子前來吊唁,目睹孟子為母親治喪盡孝,感動得淚流滿面,十分懊悔以前的所作所為,說道:“我今天終于知道什麼是聖人之道了。” 子于是背棄墨家立場,皈依了儒家。

人們一般把《孟子外書》視作僞書,也從未有人将 子與夷子聯系起來。不過,筆者認為,子的“棄墨而歸儒”可與夷子的經曆嵌入同一思想史圖景之中。子觀看孟子為母親舉辦的喪禮以後,何以覺得聖人之道就該如此?唯有儒家的仁愛之道征服了 子,他才會自覺地抛棄墨家的兼愛之道。

回到儒墨之争的關鍵問題:究竟仁愛好,還是兼愛好?“仁愛”是一個很好的詞,“兼愛”也是一個很好的詞。僅從字面意思看,人們無法判斷兩者的優劣,也不忍心把這麼好的“兼愛”一詞打人貶義之列。所以,判定仁愛與兼愛的優劣,突破口在于:最能彰顯親親的特殊性,并且由此推擴并充實性善的普遍性的,究竟是厚葬還是薄葬?

黃宗羲曾經一語破的:“墨子著書,有《尚同》《兼愛》《非樂》《尚儉》《薄葬》。孟子置其餘者,單就‘薄葬’一節,發其恻隐之心,所謂攻其瑕則堅者自破。”(《黃宗羲全集(增訂版)》第1冊,第82頁)孟子批判墨子,不向其他問題開火,而是将火力集中對準薄葬。他認定薄葬是不對的,親親就得厚葬,借此喚醒了夷子的恻隐之心,其本心之明得以從遮蔽狀态走向自身澄明。在黃宗羲看來,孟子獨拿墨家的薄葬開炮,這個點抓得相當好;拿下了這個堡壘,墨家的其他思想就會不攻自破。夷子在“親親”等問題上“逃墨歸儒”即是厚葬勝過薄葬、仁愛高于兼愛的有力證明,這也正是孟夷之辯最重大的思想史價值。

所有的思想史都是複雜、多面的。夷子并不是徹底的墨家信徒,這意味着什麼呢?朱熹說過:“夷子學于墨氏而不從其教,其心必有所不安者,故孟子因以诘之。”(朱熹,第244頁)又說:“夷之雲‘愛無差等,施由親始’,不是他本意。隻為被孟子勘破,其詞窮,遂為此說,是遁也。”(《朱子語類》第4冊,第1273-1274頁)既然不是徹底的墨家信徒,夷子怎麼可能真正了解墨子的兼愛主張呢?在墨子那裡,兼愛原本隻是上行路線中的聖王之事,而不是下行路線中的百姓之事;它主要是講國家治理,而不是講倫理踐履。對于百姓來說,兼愛是力不從心的,而不是力所能及的;是外在于自身的,而不是内在于自身的;是高調倫理,而不是底線倫理。像夷子這樣的平頭百姓,能有幾人裡裡外外、自始至終都是墨家信徒?既然如此,兼愛就不可能推而廣之。相反,我對我的父母比對别人的父母好,人人都是這麼做的,這是人之常情,是任何人都改變不了的事實。從現實性、可推廣性看,儒家的仁愛絕對不是墨家的兼愛所能望其項背的。漢代以降,墨學中絕,儒學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主幹。曆史已經反複證實:以性善為體,以親親為用,經由親親的特殊性推擴并充實性善的普遍性,修身齊家而後治國平天下,這是中國哲學最能通向世界的地方性知識,是中華文化自成體系而且延續至今的根本原因。

《滕文公上》第5章包含的倫理學意義亟待得到現實的敞開。設想一下,我試圖推廣我的觀點,通過什麼人的傳播是最好的?其實不是盟友,而是對手。如果連對手都認為你的觀點對,其傳播效果就會事半功倍。孟子在傳播仁愛之道的過程中,最初就是把夷子當作對手看待的。如果誤入歧途而不迷途知返、好高骛遠而不反求諸己,人人都會是夷子,每個人都将是自己的對手。但是,夷子因其本心之明而在“親親”等問題上“逃墨歸儒”,不僅真切地驗證了親親的特殊性,而且切己地體證了性善的普遍性。很多時候,我們何嘗不是夷子?又該如何戰勝作為對手的自我?孟夷之辯給予的啟發是:我們必須回到生活本身,喚醒被遮蔽了的本心之明,把它召喚回家。平常心是道,本心之明就是愛父母、盡孝道,以親親為體,以盡孝為用,這是我們過一種道德人生的必由之路。夷子在“親親”等問題上“逃墨歸儒”最切要的倫理學意義,莫過于此。

注釋:

①譬如,儒家為“愛有差等”在服喪方面制訂了相關規定,但愛父母且為父母服三年之喪,從上至下、從庶民到天子絕無區分。《中庸》說:“期之喪,達乎大夫;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意思是說:一年的服喪,通行到大夫;三年的服喪,通行到天子;為父母服喪,沒有貴賤之分,都是一樣的。筆者曾對此作過詳細解讀。(見陳來、王志民主編,第159-160頁)

原文參考文獻:

[1]古籍:《大學》《論語》《呂氏春秋》《孟子》《孟子集注》《孟子說》《孟子外書》《孟子注疏》《孝經》《中庸》《左傳》等.

[2]陳來、王志民主編,2019年:《中庸解讀》,齊魯書社.

[3]《黃宗羲全集(增訂版)》第1冊,2005年,浙江古籍出版社.

[4]焦循,1987年:《孟子正義》,中華書局.

[5]劉清平,2008年:《論孟子心性理論的深度悖論》,載《江蘇行政學院學報》第1期.

[6]錢穆,2015年:《先秦諸子系年》,商務印書館.

[7]阮元校刻,2009年:《十三經注疏》,中華書局.

[8]《續修四庫全書》第932冊,200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

[9]楊海文,2002年:《孟子心性論的邏輯架構》,載《南昌大學學報》第3期.

2014年:《“距楊墨”與孟子的異端批判意識》,載《北京師範大學學報》第2期.

2017年:《愛“無”差等與愛“有”差等的較量——〈孟子·滕文公上〉篇第五章解讀》,載《學術評論》第2期.

[10]《張栻全集》上冊,1999年,長春出版社.

[11]朱熹,2011年:《四書章句集注》,中華書局.

來源: 《哲學研究》第2019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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