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作家老三,頭條号素老三,出版長篇小說《離婚真相》《香水有毒》等。2022年我體驗生活做保姆,講述東北人有趣的保姆故事。是故事,不是紀實。請勿對号入座。)
我這個人呢,會忽略很多大事,但卻在乎一個個的小細節。這不是一個成大事的人,但我就不是成大事的人。先不說老沈這個人好與不好,單說他傍晚開車去野外挖荠菜給我,雨中送我回家,就讓我頗為感動。
人間的善意,像一根火柴,能把潮濕的心烘熱,能把一根幹柴點燃,能把黑夜燃成天明。
老沈讓我用荠菜包餃子吃,我站在車門前,看着幽暗的車廂裡,老沈的兩隻眼睛靜靜地看着我,我沖他一笑,脫口說:“哥,那我包了餃子凍上兩盒,你回來取吧。”
老沈笑了,也不說話,就微微歪着頭,看向我。
我說:“哥,你笑啥?”
老沈還是不說話,默默地看着我。
一會兒,天都讓你看黑了。
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說:“走吧,出門兒一路順風。”
我用力關上車門,老沈忽然降下車窗。我以為他要說兩句熱乎的話,不料,這個家夥說:“車門不用那麼大力地關,輕輕關上就好。”嘿,他心疼他的車呢。
我剛要發作,車子卻已經掉頭,緩緩地開走了,開出我的視線。
小區門口,幾家送快遞的車停在路邊,地上一摞摞的快遞,我買了一箱香蕉,快遞小夥給我找出來,讓我驗貨。
超市的香蕉6、7塊錢一斤,我快遞來的香蕉不到3元一斤。不過,打開紙箱一開,香蕉都是綠色的。快遞小夥說:“香蕉綠色的就砍下來發貨,要是黃色的就是熟了,黃色的發貨,到咱家這裡就爛了。”
他讓我打開箱子查看,是否有折的,爛的香蕉。我打開裝着香蕉的袋子,發現一個兩半的香蕉,然後又發現一個折的香蕉,後來又發現裂紋的,折的,一共是六個。
之前我沒有網購過香蕉,也沒有經驗。這個快遞小夥很熱心,教給我怎麼操作,怎麼上網跟商家協商這件事。還有協商的機會嗎?我原本要自認倒黴的。沒想到跟客服一協商,還不錯,對方給我倒回6元錢。
隻是,看着碧綠碧綠的香蕉,我怎麼下口吃啊,還要等多久,香蕉才能變成金黃色的呀?我問商家的客服,客服說:“你在香蕉裡放一個蘋果,很快就把香蕉催熟了。”
我不太相信一個蘋果有這麼大的功效。抱着一紙箱沉甸甸的綠色香蕉往小區裡走。走了不遠,就聽到有人在後面大聲地喊:“哎,那個拿香蕉的大姐,你東西落我這裡了。”
我一聽,好像是叫我呀。我一回頭,看到快遞的小夥手裡拎着一兜東西,沖我搖晃呢。哎呀我的老天爺呀,那不是老沈送我的荠菜嗎?這要是丢了,我憑啥包餃子?咋給老沈凍兩盒餃子呀?老沈出差回來,向我要餃子,我要是說沒有了,他肯定認為我一開始就沒想給他包餃子吃,說給他留餃子,純屬是戲言。
我趕緊走回去,從快遞小夥的手裡接過我的荠菜。小夥子笑着說:“大姐,這兜荠菜你不要了,給我也行。”
我笑了,說:“你自己開車到野外挖荠菜呗。”
小夥子說:“哪有功夫啊?天天琢磨掙錢呢。”
我往家走時,回頭對小夥子說:“以後見到我,别給我叫大姐,給我叫阿姨。”
我心情愉快地回家了,再不給我叫阿姨就晚了,過兩年,小孩子見到我,就得給我叫奶奶了。
這箱綠香蕉可真沉呢,搬到樓上累的夠嗆。大乖以為是給他買的東西,用爪子扒着箱子看。我把綠香蕉放到儲藏室,讓它慢慢地變黃吧。
我把荠菜放到冰箱的冷藏裡,等明天午後回家包餃子。晚上啥活兒也不幹了,累了,寫會兒字,刷刷手機,就是深夜。後背有些麻,有些疼,我就跪在墊子上,拉伸一會兒身體。
夜色悄悄地圍上來,為窗子拉上大幕。我去卧室鋪床,隻聽暗夜裡傳來哒哒的微小的腳步聲,不用看,也知道是大乖跟來了。我把大乖抱到床上,他沖我搖了兩下尾巴,趴在我腳邊,睡下了。
以前有一段時間,我不讓大乖上床,也不讓他進卧室,睡到半夜,聽見他蹲在卧室門口哼哼唧唧地哭,像委屈的小孩子。開門放他進來,他就一溜煙地跳到床上,穩穩地入了夢鄉。大約是前年吧,他跳不到床上了,那時他12歲。我想,好了,這回你跳不上床,你就不會再上我的床了。
可是,午夜夢回,卻聽到他趴在我床下的拖鞋上,發出甜蜜的鼾聲。夜夜如是。不忍心他涼着,在床下給他鋪了墊子,他呢,踩着墊子往床上跳,摔下來,摔疼了,哼哼唧唧地哭了半天。後來我想,那我就抱他上床吧。有個小家夥無限信任地要陪伴我,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一早起來,我就去儲藏室看香蕉。結果,香蕉還是碧綠的,一點變黃的意思都沒有。啥時候能吃到嘴呢?等到香蕉成熟的時間,看來會很漫長啊。
上午,我要去許家上班,穿過我家居住的小區時,在一家羊肉館門前,看到一群人圍着什麼,我也湊上去看熱鬧,原來地上是兩個大洗衣盆的魚。一個盆裡是鲫魚,一個盆裡是胖頭魚。鲫魚是活着的,胖頭是不動的。胖頭魚刺多,一般人家不吃它。鲫魚香,洗衣盆裡的鲫魚大約一根有半斤重吧,看顔色像野生的,但現在野生的應該不多。
旁邊一男一女在剋魚呢。男的西裝筆挺,剋魚的動作倒是很麻利。我看着魚好像是大安的魚,我一問,剋魚的男的擡頭對我說:“是大安的魚。”
男的一擡頭,我認出來了,就是整天在小鋪裡玩麻将的那個男人。我成天在小區遛狗,大家不認識我,但認識我家的大乖。他對我說:“哎,你的狗咋沒帶着呢?”
我說:“我去上班,不能帶狗。”我讓他給我稱兩斤魚。佩華昨晚給我列的食物清單裡有魚。男人從洗衣盆裡撈出幾條魚,稱好斤兩,我用手機付賬。給許家采購食物,如果不在超市買貨,我就用手機付賬,這是憑證,免得賬目不清楚。
許先生每月給我的菜金,我都放在手機的零錢裡,不跟我的錢摻和到一起。
到許家之後,我把食材拎到廚房,就從茶桌下面拿出賬本,開始下賬,下賬之後,我會用手機拍下來今天的賬單,連同手機裡付賬的支付賬單,一并發給許先生。如果我當天所有的食材都是在超市買的,都有小票,我就不會給許先生拍照,我隻要記好帳,把超市的小票貼在賬本上,把賬本放到茶桌下面就可以了,許先生有時間,留着他自己慢慢查吧。
蘇平快幹完活了,她拿着抹布在抹着廚房門上的玻璃。
我說:“小平,廚房的玻璃你别收拾了,這活兒應該是我的。”
蘇平說:“我方便就我幹吧。”
廚房的門,細算起來,是我和蘇平兩個人的活兒。沖客廳的一面,歸蘇平收拾,沖廚房那面,歸我清理。不過,我和蘇平每次收拾這扇門,我們倆都是裡外收拾一遍。看似很簡單的一件小事,也能折射出樸素的道理。
蘇平是個閑不住的勤快人,她在許家要是沒活幹,她就紮着兩隻手,有些局促和拘謹,就着急回家了。
見到我來了,她的眼睛活泛起來,她看到我買的魚,就說:“這魚新鮮。”
我低聲地說:“呀,你趕上佩華了,隔着袋子都知道魚新鮮。”
蘇平聽到我提佩華,就把我推進廚房,并回手關上了房門,她把魚幫我拎到水池裡,幫我洗魚,一邊低聲地說:“華姐攤上事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莫非佩華的事有結果了?
蘇平說:“我聽見她打電話,是借錢,原本親戚答應今天借給她,但後來這事黃了,華姐就在電話裡央求親戚——”
我說:“親戚後來答應幫她了嗎?”
蘇平搖搖頭,歎口氣,說:“看來是大事,這事誰攤上,誰都得麻爪兒。”
麻爪兒,東北方言,就是手腳發麻,着急忙慌的意思。
蘇平幫我洗好魚,她看着盤子裡的鲫魚,說:“你這幾根鲫魚挺好,在哪買的,我想給趙大爺買兩根魚。”
我說:“你估計買不到了,我們小區裡賣的,可能早就沒了。”
蘇平看着盤子裡的魚,猶豫了一下,說:“紅姐,你勻給我兩條魚吧。”
我沉吟了一下,覺得也可以。蘇平幫過我太多,而她請我幫忙的事情卻很少。
我給蘇平拿走一半魚,收了蘇平錢。然後,我拿出賬本下賬。把蘇平拿走兩條魚的事情記在賬本裡。
佩華到廚房給許夫人炖魚湯,她看到蘇平拿了兩條收拾幹淨的魚走了,我擔心她誤會,就把蘇平已經付過錢的事情,對佩華說了。
佩華淡淡地說:“紅姐,别人的事情我不管,我的工作就是照顧好寶寶和寶媽。”
佩華還是一貫的敬業,她有條不紊地做魚湯。我在旁邊摘菜。老夫人已經把凍的排骨拿出來,她每天中午必吃排骨炖豆角,還要放兩塊南瓜。冰櫃裡的速凍豆角已經吃沒了,我在超市裡買的豆角是白架豆,現在豆角便宜很多,白架豆是6塊錢一斤。
我摘好豆角,洗好。又把米飯焖到鍋裡。許家人的飯好做,一般情況下,中午晚上大家都吃一樣的,要麼都吃米飯,要麼都吃面條,要麼都吃餃子。偶爾也有例外,比如新苞米下來了,許先生喜歡吃煮熟的苞米,許夫人喜歡喝香噴噴的玉米汁,老夫人則喜歡把苞米插成玉米漿,蒸成玉米餅。幸運的是,我這個吃貨,這三樣美食我都喜歡吃。我也願意做。
新鮮的豆角要做菜時,老夫人叮囑我要先把豆角放到鍋裡炒,炒幹水分,再放油,放蔥花。
我炒豆角的時候,佩華已經把魚湯炖上了。許夫人在房間裡看護妞妞,佩華就靜靜地在竈台上給許夫人做吃的。許夫人今天中午想吃面片,佩華剛才看到我做米飯時,就對我說:“紅姐,你少做一個人的米飯,我吃面片。”
佩華做面片,不用我做。她動作幹脆利索,一點看不出像家裡遇到大事情的人。我打量佩華,覺得她似乎已經有了辦法,不像沒有辦法,沒借到錢的人。她看起來比昨天和前天笃定了很多。
中午,在餐桌上,老夫人看到佩華端上桌兩碗面片,就饞了,她用舌尖舔了下嘴唇,眼睛落在對面的兩碗面片上,說:“面片還有嗎?”
我在心裡偷笑。我說:“大娘,你想吃面片你都早說啊,我中午就做面片了,那兩碗面片是小娟和佩華的,晚上我給你做一大碗,行不?”
沒等老夫人說話呢,許夫人就伸手把自己面前那碗面片推到老夫人跟前,輕聲地說:“媽,你吃我的面片吧,我吃啥都行。”
佩華猶豫了一下,把自己面前的那碗面片推到許夫人面前,說:“你吃吧,這個下奶。”
許夫人笑了,輕聲地對佩華說了句什麼。
佩華就站起來,把兩碗面片都端下去了。老夫人更有意思,她沒聽清許夫人的話,她小聲地對許夫人說:“小華咋把面片都端走了?因為我說要吃面片她生氣了?要把兩碗面片都倒了?”
老人耳朵背,打岔特别有意思,能打到爪哇國去。
佩華把兩碗面片勻成了三碗,三碗面片都挺多的,我還納悶兒呢,莫非佩華鍋裡剛才沒盛幹淨,還留了一些面片?
等三個人開始吃面片,我才發現,許夫人和老夫人的碗裡,從上到下都是面片,佩華碗裡就上面一層是面片,下面都是米飯。
看似一件小事,但也說明佩華在改變,她沒有跟老夫人說:“我隻做寶媽的飯菜,沒帶出你的份兒。”她也是個善良的人呢。
午後,二姐來了,提上來兩兜吃的,一兜水果,一兜零食,招呼我和佩華去吃。我和佩華都沒去吃。二姐跟許夫人和老夫人坐在客廳裡,嘎巴嘎巴地吃零食。
老夫人說:“梅子,你咋不吃午飯時來呢?”
二姐說:“我剛才在我們老太太那兒吃的。大祥給我婆婆請個保姆,我婆婆沒相中,挑人家飯菜做得硬,又說她不講衛生。那個保姆也是的,邊做飯邊吃東西,做啥都嘗嘗,我婆婆跟她說過兩次,她也不改,我婆婆想換了她。”
我在廚房刷碗,聽到二姐的話,我竊笑。我做飯也有這個習慣,不過,那是在自己家裡。到了雇主家,我的嘴上就差戴個口罩了,零食也基本不會吃,因為吃完食物如果不刷牙,我就不好意思開口說話。
後來,客廳裡三個女人跟大姐在視頻,大姐哈哈笑着說:“都想死你們了,我真想回去,妞妞快滿月了,我這個大姑還沒抱過呢。”
二姐說:“那你趕緊買車票回來,火車通了。”
老夫人說:“梅子,别讓你大姐折騰了,到咱家就得隔離半個月,她回大連後還得隔離半個月,她的身體能扛折騰吧?再等等,等個月吧的,不用隔離了,你再回來。”
大姐說:“把妞妞抱過來,我好幾天沒跟妞妞視頻了。”
二姐說:“我去抱孩子。”
許夫人阻止了二姐,說:“二姐,孩子睡了,等睡醒了,我再跟大姐視頻。”
我收拾完廚房,離開許家時,看到佩華房間裡,佩華坐在床頭,一隻手搭在嬰兒車上。嬰兒車裡一點動靜都沒有,省事的妞妞已經睡了。
我從許家小區出來,就看到蘇平騎着電瓶車過來了,摘下頭盔,美滋滋地沖我笑呢。愛情的力量真是巨大啊,蘇平現在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快成為常态了。
蘇平要送我回家。我說:“小平,你特意來一趟?多麻煩呢?”
蘇平說:“趙大爺家山裡的老鄉來了,帶來很多山貨,趙大爺給我兩兜,我給你拿來一半。”
我說:“你别給我,我家裡有,你給你媽送去。”
蘇平笑着說:“那半山貨我給我媽送去,這半給你。”
這個蘇平,是最樸素的女人,有點好東西,都送人了,舍不得自己吃。
我說:“小平你要是不着急回家,你來我家吧,我想包點荠菜餡的餃子,到時候給你媽拿回去一盒。”
蘇平說:“行啊,那我買肉餡去。”
我沒讓蘇平買肉餡,我買了兩斤肉,絞成肉餡,領蘇平回了我家。
大乖見過蘇平一次,看到客人上門,就圍着蘇平轉,他很歡迎客人來。他一個人在家,肯定是寂寞了。
兩個人幹活,就是快,我摘荠菜,蘇平剝蔥切蒜。蘇平看到我把芥菜的根部揪掉,就急忙制止我,說“姐,荠菜的根兒更好吃,也有營養,要留着。”好吧,我聽蘇平的。摘好荠菜,用熱水焯一下,攥出水分,切成沫。
包荠菜餡的餃子,不能放太多的荠菜,要多放肉,肉是荠菜的三倍,要不然餃子會有些幹澀。調好餃子餡,蘇平的面也和好,醒好了,蘇平擀餃子皮,我包餃子。
看着面前擀餃子皮的蘇平,這麼像我老妹呢,啥重活都搶着幹,包餃子最累的活兒就是擀餃子皮,我搶兩次擀面杖都沒從蘇平手裡搶下來。
我倆邊幹活邊聊天,說說笑笑,很快就包出一蓋簾餃子。我把餃子放到冰櫃裡凍上。
我們聊起周末去春遊的事情。蘇平說:“我跟德子說了,他挺高興,說到時候他拿燒烤用具,咱們到郊外野餐去。”
我不由得搖頭,我說:“這個時候野餐估計夠嗆,尤其是在外面燒烤,可能不允許呀,咱們帶點吃的就行,就像過去,在小學,咱們就帶個面包,帶瓶水,樂呵呵地去春遊,不挺好嗎?”
蘇平說:“我把這個茬兒忘了,行,那就帶吃的去。我帶個烤鴨?”
我笑了,說:“我炸點丸子帶去,自己做的食物,吃着有意思。”
蘇平說:“行,那我自己烤個鴨子。”
德子家有烤箱,蘇平可以做。說說笑笑,幹活不累。
我倆快上班時,還沒有包完餃子。我用保鮮盒裝了四盒凍餃子,一盒讓蘇平給她老媽送去,一盒讓蘇平給趙大爺拿去,兩盒我帶到老許家,給大娘嘗嘗。剩下的餃子餡我放到冰箱裡,明天繼續包。
傍晚,我到許家時,二姐還在許家,在老夫人的房間裡睡覺呢,睡得呼呼的。老夫人在旁邊看牌,看她二閨女蹬了被子,老夫人就伸手把被子拽上來,給梅子蓋上。
許夫人也在自己的房間睡覺,虛掩的門縫裡,我看到嬰兒車也在她的大床旁邊。客廳裡沒有人。佩華的房間裡,房門緊閉。莫非佩華又出門了?
路過衛生間時,我忽然聽到佩華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她壓低聲音說:“不是讓你去賣房子嗎?怎麼還沒賣呀?明天是最後一天的期限了,你就眼看着咱閨女被抓走啊?蓋房子你不會,賣房子你還不會嗎?都到了這個時候,買咱們房子的就是咱家的恩人,還計較啥呀?多兩萬少三萬能咋地?給錢就賣!”
聽佩華的聲音,很焦急。都到賣房子的地步了?看來她女兒的事情不小啊。
随即,我聽到沖馬桶的聲音。我沒敢站在門口聽佩華打電話,急忙走進廚房。
我從包裡掏出兩盒凍餃子放在餐桌上,這時候,衛生間裡又傳出佩華的聲音。她發狠地說:“給我閉嘴,這種話你讓我再聽到一次,我就跟你沒完!孩子就是我的,也是你的,她是我們兩個人的,你記住,這種話我最後一次聽你說!立刻賣房子,廢話少說,要不然我自己出去賣房子!”
我真是不敢聽佩華的電話啊。誰家要是沒攤上大事,誰會賣房子賣地?佩華應該是給她丈夫打電話吧,讓丈夫把房子賣了,堵上她女兒捅出的窟窿?
佩華從衛生間出來,她拐進餐廳要喝水,冷不丁擡頭,看到我站在餐桌前拿凍餃子,愣怔了一下。
她去倒水,但開水倒灑了,倒在她手上了,她疼得“嘶了”一聲。我連忙把她拽到一旁,說:“佩華,你坐下歇一會兒吧,我給你倒水。”
我給佩華倒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她坐在椅子上,面色有些蒼白。
我看着佩華一臉的焦灼,試探着說:“佩華,家裡到底出啥事了,要是方便的話,跟大家說說,讓大家幫你想想辦法。”
佩華猶豫了一下,說:“家裡出點事,需要點錢。不過,錢湊得差不多了。原本一個親戚說借給我錢,可今天早晨又說沒錢借給我了,我就打算把房子賣了。我家是一樓,有個鄰居以前就要買我的樓房,想開店,這回看到我們上趕着賣給他樓,之前說好的價格,他就反悔了,說錢沒湊齊——”
佩華似乎打開了話匣子,沉默了片刻,說了起來。
我說:“那怎麼辦?還賣給那個鄰居嗎?”
佩華說:“急等米下鍋,隻能賣給他,便宜幾萬就便宜吧,畢竟,還有人買。可我們家那個老死頭子,就是孩子她爸,又舍不得賣房了。要是賣貴點,他心裡還能過得去,要是賣得便宜,他心裡受不了。”
我說:“佩華,你賣了房子,住哪啊?”
佩華說:“那都好辦,租房子一樣過日子,可家不能散喽!”
佩華說的話铿锵有力,讓我對面前這個能幹的女人多了一份敬佩。
我試探着說:“佩華,我不建議你賣房子,最好再想想辦法湊湊錢。”
佩華說:“誰想賣房子呀?不逼到跟前,我能賣房子嗎?可親戚的錢我都借遍了,連我表妹小雅,人家沒結婚的姑娘,都給我湊上三萬,該借的,我都張嘴了。”
我沉吟了一下,說:“我也能借你一些——”
我話還沒說完呢,佩華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卻制止我說下去。她說:“姐,我們就是工作關系,不認不識的,我拿啥讓你相信我呀?我不能借你的錢。不過,有你這句話,我就很感激了。”
佩華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我小聲地給佩華出主意,說:“你可以跟你二嫂借錢,她是小雅的老師,又是同事——”
佩華搖頭,不讓我說了。她低聲地,但堅定地說:“絕對不能跟雇主借錢,雇主該看不起我了。”
這個要強的佩華呀。可房子低價賣了,将來高價也賣不回來啊。老房子有感情,那裡記載了一家人的歡樂啊!
但看佩華很堅決,我也不好再多說。我隻好說:“你要是忙不過來,我可以幫你給小娟做月子餐。”
佩華再一次婉拒,她說:“姐,我謝謝你的好心。我吧,萬事不求人。尤其是月嫂這份工作,要是總求人幫忙,我自己幹活就生疏了。我拿着高薪,我得做出高薪的樣子。”
許夫人房間裡,傳出妞妞的咿咿呀呀的聲音,妞妞睡醒了。
佩華急忙端起面前的水杯,咕咚咕咚全喝掉了,然後,她快步走出餐廳,走進許夫人的房間,去哄妞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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