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佳的睫毛突然顫了一下。卧室的門沒關,餘童輝以為她睡着了,甚至她也以為自己睡着了,然而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餘童輝所說的每個字都像錘子一樣鑿中她的心髒,很痛,痛到無以複加,卻什麼都做不了,因為他早已經下了最後的那個決定。 三個月前,餘童輝向蔣佳提出離婚,蔣佳一時懵住了。他們是大學同學,戀愛三年,一畢業就結了婚,到如今結婚已經快七年,然而這個男人卻要跟她離婚。 的确,婚姻進行到第七個年頭,是有些疲憊,有些無趣,可是因為這樣就要離婚嗎?蔣佳挺不解,她倒沒有大吵大鬧,還在試圖跟餘童輝講道理,換來的卻是餘童輝為了盡快離婚,在财産上的次次讓步。 最後,餘童輝說了實話,承認他在外面有人了,他說那個人比蔣佳更适合自己,說已經離不開那個人,所以已經沒辦法再和蔣佳過下去。總之,他就是要離婚,立刻離婚。 蔣佳覺得自己快瘋了,這些年來,她沒少日防夜防,尤其是餘童輝從以前的單位辭職自己開始創業,還做得順風順水之後,但每次有個什麼風吹草動,他都賭咒發誓的,次數多了,蔣佳也覺得應該給他更多的信任,七年,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疏忽了。 餘童輝一直比她聰明,他想瞞她的事情也從來沒有失敗過,隻不過以前都是在紀念日給她驚喜,而這次是震驚。 在蔣佳的質問下,多多少少知道了些始末。餘童輝跟那個女人認識得也不久,但就是一下子被她吸引住了,這種吸引跟當初喜歡上蔣佳的心情還不一樣,如果當初他追蔣佳的時候蔣佳沒同意,他還能等,而這次一刻也等不了,恨不能分分鐘在一起。 聽着這個曾經深愛過自己的男人講述這些話時,蔣佳很絕望,有一種徹頭徹尾的陌生感,多年來對餘童輝的信任瞬間土崩瓦解,然而經年累月形成依賴、聽從他的習慣,使她完全沒了主意,最後頭腦發蒙,心灰意冷地同意離婚。 不過,在去民政局當天,出了點意外。 民政局門口,是個不大不小的十字路口,可能是單行路的關系,平時車流量不大。自從提完離婚的事,餘童輝就收拾了幾件衣服,搬出去住了。 蔣佳能猜到餘童輝住到什麼地方去了,她甚至氣不過,打電話去問他是不是住在那個狐狸精家裡?餘童輝還是一如既往的語調,告訴她别瞎想,自己最近都是将就住在公司裡。 後來蔣佳才明白,這看似對他們婚姻最後的忠誠,其實是對那個女人的保護。她一直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找不到她,抓不到他出軌的證據,即使他親口承認了,她就這樣被動地去和他離婚。 蔣佳是自己去的民政局,那幾天她始終迷迷糊糊的,過馬路的時候也沒注意,明明看着是綠燈,也不知道怎麼那車就撞到自己身上了。 她當時坐在斑馬線上,還覺得挺不好意思的,這麼大個人了,竟然坐在了馬路上,她第一反應是趕緊站起來,偏巧司機看見自己撞到人,也是吓壞了,他自知車子剛啟動,車速不快,想着應該沒有大礙,但也得看看被撞人情況,他下車之後正看見蔣佳想掙紮着站起來,就過去扶了一把,這過程中,倆人都聽見輕微的“咔嚓”聲。 可能是精神恍惚的原因,一開始蔣佳還沒覺出痛,但馬上就有點站不住。撞她的司機也慌了,要馬上送她去醫院,還讓她給家人打電話。 蔣佳心裡害怕,下意識就撥了餘童輝電話,撥完了才想起來目前兩個人之間的關系。 餘童輝一聽她撞車了,也沒提離婚的事,急急忙忙從民政局裡跑出來,跟那個司機一起把她送到了醫院。 在醫院的時候,她滿耳朵都是司機在跟她探讨什麼紅綠燈、斑馬線、交強險之類的,她說不出什麼,倒是餘童輝有條不紊地處理着所有手續,還把司機帶出去,囑咐她休息。 由于腿骨骨折,蔣佳甚至沒法兒自己回家,餘童輝自然留下來照顧她。單從善良這一點來說,兩個人還是挺一樣的,蔣佳受傷住院,餘童輝會照顧,反過來,今天要是出事的是餘童輝,蔣佳也不會留他一個人。 傷筋動骨一百天,住了幾天院,那個司機來看過她一次,她知道是自己闖了紅燈才導緻受傷,也沒為難對方,其它事都是餘童輝在辦,她相信他也是一樣。 後來就是回家休養。餘童輝親自把她送回家,又留下來照顧她起居。隻不過,他已經不再住在主卧,而是拿了枕頭被子去睡客房。 而經過了車禍,此時此刻的蔣佳卻在想,兩個人是不是還沒有走到山窮水盡?是不是還可以挽回這段婚姻?畢竟,她還愛他。 餘童輝還算厚道,沒在蔣佳養傷期間提離婚的事,而他們之間,就像這許多年來每次生病互相照顧時一樣,除了他不再摸着她的頭對她說:“小佳佳快點好起來。” 蔣佳一邊覺得這段婚姻已經無望,又一邊還在期望餘童輝突然記起他們這麼多年走過來的點點滴滴,回到她身邊來,有時又不得不思考,變了心的男人會不會像以前那樣對她好,很是糾結。 日子越是捱過一天,這樣的無望越深,期望越渺茫,而蔣佳也在做着最後的努力。餘童輝還是一如既往不會做飯,總是從外面叫外賣回來,都是高檔餐廳的招牌菜,她卻對他說還是當年學校門口那家夫妻店的湯好。 餘童輝皺了皺眉,顯然是想起來了,那家店面小得可憐,一對中年夫妻帶着個小姑娘在經營,男人口拙木讷,但做的飯菜卻好吃,女人則負責招待客人、收拾算賬,他們家的小姑娘也格外懂事,放了學趴在前台那一小方地方寫作業,連帶看管錢箱。 上大學的時候,餘童輝身體不好,冬天一到就容易感冒,一感冒就發燒,他一生病,就點名要喝那家店的湯。大冬天的,蔣佳抱着保溫桶,裹着羽絨服跑過去,店裡地方小,客人多時她隻好在外面等。然後湯裝好後,又興沖沖跑去男生宿舍,避過舍管老師上樓,給餘童輝送湯。 那時餘童輝會說:“辛苦了,很冷吧?” 蔣佳會說:“一點也不,店家兩口子真恩愛。” 餘童輝對她說:“以後我們也會。” 然而現在,即使餘童輝想起了過往的事,卻不再感動,也沒有言語,隻默默收拾了碗筷,轉天繼續叫那家高檔餐廳的外賣。 蔣佳終于知道,他不是忘了過去,而是記得卻不再在意。隻有自己留在記憶裡,被過去感動着,那個男人早已離開,并且沒有回頭。 終于,蔣佳放棄了,在她無意中聽到餘童輝的電話之後。雖然她有着各種不舍,可是别人卻不再把你當回事,更何況,他的心已經被别人占據,他的人在這裡,心已經不在了。 蔣佳最後一次問他:“她到底哪裡比我好?” 餘童輝搖頭,說:“你們完全不一樣,她更開朗主動,會撒嬌,讓人想保護她。” 七年之癢來臨之際,感情趨于平淡,偶然出現的新鮮人,毫不遲疑地介于這段婚姻。爛透了的劇情卻一再上演,隻不過這次發生在自己身上。 蔣佳說:“你是說我輸就輸在太懂事了是吧?”結婚多年,他的語氣她早已揣摩出心得。 果然餘童輝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佳佳,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們的緣分盡了。” 蔣佳說:“你向我求婚的時候不是這麼說的。” 餘童輝說:“可是我們都變了。” 蔣佳說:“是你變了。” 餘童輝并未否認,說:“對,我變了。” 蔣佳沉默了一下,問:“她懷孕了?” 餘童輝擡頭,看了她一眼,搖頭。 蔣佳心裡忽然有那麼一點點欣慰。這個男人,相識超過十年的男人,不喜歡孩子,當初他們結婚的時候他就說過将來不要孩子,而一心隻有他的蔣佳立刻點頭答應。對那時的她來說,沒有孩子雖然遺憾,但有他已經足夠。 仿佛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中扳回一城,至少那個女人也沒比她得到更多,她到底跟她一樣。 然後她卻得到了他。 這麼想着,蔣佳的心揪着那麼疼。 蔣佳說:“我要是不離呢?” 餘童輝說:“蔣佳,不要這樣。” 蔣佳聽着他叫自己的全名,這是多少年沒有過的事了,再看着他那張臉,不再有關心,也沒有焦急,隻是平平淡淡的,蔣佳甚至有些感激他把不耐煩隐藏得很好,不然她會更痛。 蔣佳說:“我死活不離婚,我失去了一切,你們也别想快活。” 餘童輝看着自己的妻子,他了解眼前這個女人,他明白車禍的意外讓她心思活絡起來,養傷這段時間裡,她從最初的震驚裡慢慢找回自己,開始有了新的想法。 然而,他說服過她一次,就有把握說服她第二次。 因為,他知道她愛着自己。 愛有時是一種砝碼,此時的他,手裡握了足夠多。 餘童輝歎了口氣,說:“這又何苦呢?” 蔣佳的淚往上湧,這是他最後的關心話語。是,不離婚,他和外面的女人不幸福,她蔣佳的不幸福卻在翻倍。他們不幸福起碼他們此時在相愛,而她已經失去他,卻還要眼睜睜看着他們的愛情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激情上演。
許多年前,劉若英有一首歌裡這麼唱道:「我為你付出的青春這麼多年,換來了一句謝謝你的成全。」蔣佳也曾抱着麥克風在KTV裡高歌過,但當歌裡的事情真的發生,那個人卻沒有那句“謝謝”,有的隻是兩個人圍着桌子死摳家裡那點财産。 或許是覺得有愧,又或許是真的想盡快離婚,餘童輝對蔣佳提出的要求幾乎一一滿足。 推翻之前那份餘童輝列給她的協議,蔣佳說:“這房子不能給你,以後我也得有個落腳的地方。”她沒提“離婚”這個對她來說過分殘酷的字眼,隻說以後,這樣感覺似乎能好些。 餘童輝掃視了一眼這個家,他喜歡這裡,而且,做生意的人,多多少少會信些風水之說,自從他們搬到這個房子住,他的生意倒是真的順風順水了起來,而且這裡久了,真的住慣了,每樣東西都放在最順手的地方,再重新買個房子,裝修麻煩不說,還得重新适應。 而蔣佳的想法也簡單,她就是不想讓這所她精心維護多年的房子住進新的女主人,如果這房子賣了,她倒沒這麼強烈的感覺,但是餘童輝要這房子顯然是想帶新歡來住,這不能讓步,絕對不能讓步。 餘童輝在房子的事上顯然考慮的時間比較多,他甚至提議給蔣佳買一間同樣價位的,都被蔣佳拒絕了。 最終,在順利離婚和房子之間,餘童輝還是選擇了前者。而蔣佳則是再次确認他急迫離婚的決心。 蔣佳說:“你公司的股份我不要,我不懂經營,也不會做生意,而且以後也不想見到你。” 餘童輝點點頭,這倒是真的,雖然說公司是婚後才開的,但如果前妻總是跑到公司晃,他和現在那位也受不了。 接下來,蔣佳說:“你折合成現金給我吧。” 此時餘童輝才有點吃驚,他以為她說不要,是完全不要的意思,她不就是這麼個性格嗎?所以當初分割财産的時候才一刀切地對半分。他料準她不會要他的公司,如果她惡心他,會直接什麼都不要。結果她令他意外了。 餘童輝說:“家裡的存款我會留給你一半。” 蔣佳說:“那是我應得的,跟你公司沒關系,現在說的是公司。” 她從感情上已經傷不了他的心,但她也不要就這麼簡簡單單算了,從感情上不能動他分毫,并不代表從經濟上也不能。他的公司不大,抽掉一筆資金也足以元氣大傷。 果然,餘童輝有點扛不住,跟她商量說:“房子已經給你了,你還跟我要那麼多錢?” 蔣佳還是那句話:“房子是房子,公司是公司,我們現在說的是公司。” 餘童輝終于忍不住說:“蔣佳,你不要太過分,我可以找律師,到時候……” 蔣佳打斷他說:“那我就不離婚。你找律師要怎麼說?感情破裂嗎?我不承認,我受傷進醫院一直是你在照顧的,還不到三個月,就破裂了,法官會信嗎?還是說你想承認你出軌?” 這件事終究是餘童輝的錯,所以他雖然有些氣,連裝模作樣的沉穩都有些拿捏不準,卻發洩不出來。 蔣佳卻不着急,拄着拐拖着一條傷腿到廚房給自己倒水喝。 廚房裡沒有現成的白開水,餘童輝不喜歡喝那個,倒是冰箱裡堆滿了可樂。 因為餘童輝不喝,所以蔣佳連飲水機都沒買過,她自己習慣喝溫開水,一般都是用熱水壺燒,而她病着,餘童輝也想不起幫她準備這些。 冰箱裡還有一瓶礦泉水,蔣佳拿了出來,看了看上面還貼着“贈品”兩個字,不知道是買什麼送的。拿了杯子倒了水自己喝,液體剛從冰箱裡出來,有些涼,順着喉嚨一直向下,仿佛流經了全身,都是冷的。 果然喝不慣的東西始終喝不慣,胃接受不了。蔣佳把水杯放下,開始用熱水壺煮水。 等蔣佳收拾好廚房,重新回到客廳的時候,餘童輝也終于考慮好,願意用錢換自由。蔣佳點點頭,還很友好地幫他拎了瓶可樂出來。餘童輝也沒客氣,接過來扭開就喝。 蔣佳看着他,大概是認識得太久了,他在她面前總也掩飾不住孩子氣那一面,即使到了今時今日這般光景,他在她面前卻還總是會流露出毫無防備的樣子,這個她曾經愛到癡迷的樣子。 餘童輝喝夠了冰可樂,又把協議書拿起來往下看,說:“家裡的存款……” 蔣佳說:“家裡的存款我都要了。” 餘童輝消化了一下這句話,才難以置信地擡起頭看她,還沒等他說話,蔣佳說:“反正也并沒有多少,就當做你剝奪我做母親權利的補償。” 餘童輝說:“當初說好不要小孩時,你也是同意的。” 蔣佳說:“那是在你永遠是我丈夫的前提下我才同意的,但是現在沒有你,我也沒有孩子,将來我老了,誰照顧我?” 餘童輝把協議書扔在茶幾上,開始沉默。蔣佳也不催他,默默陪他坐着。兩個人都不說話,各自盤算心事。 錢?蔣佳真的不在乎,再窮的日子她也陪他走過來了,還有什麼時候能比他剛開始創業的時候更苦?那個時候她每天下班,無論多晚,都要沖到菜市場掃蕩,揀别人挑剩下、都不要的菜,還要厚着臉皮跟賣菜的讨一根蔥。連賣菜的大嬸都笑話她一個城裡姑娘這麼會省。但她覺得值得,這樣在菜錢裡斤斤計較,到了周末就可以買點肉給餘童輝增加營養。 那樣的日子都過來了,還有什麼不能過?她最終的目的也不是錢,隻是讓他疼。雖然已經不能讓他心疼了,起碼還能讓他肉疼。 餘童輝最後答應了她所有的條件,隻不過公司價值多少錢還需要估算,蔣佳也同意給他時間。她知道他是要做手腳的,最後自己拿到的肯定沒有公司的一半那麼多。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再多錢也換不回婚姻,換不回曾經愛她的男人。 把條件都商談好,餘童輝再次從家裡搬出去,這次走得徹底,衣物、日用品,和所有屬于他的一切,找了輛車,統統運走了。 蔣佳站在窗邊,看着載了餘童輝的車子越來越遠,直到消失,蔣佳還是沒有回過神。她的腿還沒有好徹底,站不了太久,累了就坐在窗台上,繼續往外看,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麼,天色漸晚,外面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蔣佳回過神,轉身想去給自己弄點吃的。 回頭的那一刻,看到空了一半的房子,忽然從心底覺得冷。以前成雙成對的杯子也少了一個,餘童輝連最後一點念想都沒留給她,就這麼走了,從她的生命中走出去了。 蔣佳跌坐在窗台上,放聲大哭起來。 哭過之後該辦的事情還是要辦。 兩個人再次約好時間來到民政局,蔣佳費力地拄着拐,跟着餘童輝辦手續,可能是形象太特别,吸引了不少目光,有同情的,也有探究的。 蔣佳盡可能地挺直背,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狼狽。 手續辦好,揣着那個新的小本子,蔣佳跟在餘童輝後面向外走。其實隻是一種習慣,或者下意識地跟随,反正她走在他後面。她腿不方便,漸漸落下了,走到門口的時候,餘童輝早已邁下台階,走到臨時停車場了。 蔣佳擡頭的時候,正看見一個女人興奮地撲到餘童輝懷裡,他們說着什麼,然後那女人搶了屬于餘童輝的那個本子打開來看,又很開心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最後他們手牽手走了,臨走的時候,那女人還回過頭,遠遠地瞪了蔣佳一眼,有不屑,也有炫耀的意思。而餘童輝或許沒有注意,又或許注意到卻沒在意,反正他現在眼裡也隻有這個女人,前妻已經是過去式。 他們走了,奔向幸福而光明的未來,丢下蔣佳一個人,留在原地,沒人理會。 蔣佳再也支撐不住,刻意挺直的背也被這份惡意壓彎,她退回到民政局大廳裡,靠在牆上喘了好一會兒,她不能現在出去,她不想眼睜睜地看着餘童輝載着那個女人從她眼前潇灑而過,她更不想再承受一遍那女人的目光。 有對來登記結婚的小情侶,那女孩一看就很善良,忽閃着無辜的眼睛,擔憂地看着蔣佳,問她:“你還好吧?” 蔣佳回過神,勉強笑了下,說:“沒事,我歇一下,這就走。” 那女孩擔心她,攙扶她下了台階,還對她說慢慢走,别急。 分别的時候蔣佳對她和她身後不遠的男孩子說:“謝謝,祝你們幸福。” 女孩笑了,還幫蔣佳攔了輛出租車。 蔣佳想,至少自己并不會因為婚姻失敗而質疑愛情,失敗隻能是因為那個人從一開始就不值得。 道理她都懂,但心裡依然難過,竟然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守候了那麼久,最可惡的是,事到如今也依然忘不了他。有恨,但也有愛,愛恨交織的感情,最終衍生成正在折磨她的煎熬。
蔣佳沒有回她和餘童輝的那個房子,而是回了自己的父母家,撇開遭遇不說,她目前的身體情況還不算太好,需要人照顧。 她父母知道他們鬧離婚的事,開始隻以為是兩口子鬧了什麼矛盾,畢竟他們在一起挺久了,後來真鬧到民政局了才急,倒是蔣佳被車撞了一下之後,她父母也跟她當時的心情一樣,覺得可以挽回。 直到辦手續之前,蔣佳都沒有跟父母透露細節,這次回家卻帶回來一本離婚證,蔣佳的媽媽都傻掉了,念叨着:“你瘋了嗎?說離婚就離婚?這離婚是離着玩兒的嗎?” 蔣佳今天走的路比較多,腿部壓力挺大的,徑自走到沙發那邊坐下,才開始安慰她媽媽。 是的,她要安慰她媽媽。當初是她自己選擇了結婚,那麼如今也要由自己承擔離婚這個結果,而且她媽媽年紀太了,當初歡歡喜喜送出門的女兒,如今卻灰頭土臉地回來。 蔣佳她媽刨根問底地盤問了許久,老太太始終無法接受兩個人就這麼離婚了的事實。蔣佳實在頂不住,把真實原因說了。 蔣佳她媽頓時氣不過,難過得要哭,說:“他就是欺負我們蔣家人丁單薄,這個陳世美,欺負我女兒,不得好死。” 蔣佳的爸爸也氣,但他沒有像老伴那樣直接發洩出來,而是悶頭坐在一邊抽煙。 蔣佳的媽哭夠了,才想起女兒還傷着,又心疼起來,趕緊把她以前的卧室簡單收拾了一下,又張羅着做飯。 飯菜挺豐盛的,蔣佳她媽還特意給女兒熬了骨頭湯。雖然之前餘童輝也算盡心在照顧,不過終究比不上親媽,何況在蔣佳她媽看來,那男人現在已經一無是處,提起他就是一肚子氣。 開始,蔣佳還在勸解,提了提這些年餘童輝也算對他們不錯,挺孝順的,蔣佳她媽根本聽不進去,次數多了,蔣佳也懶得說,想着心裡的憤懑還是發洩出來得好,所以也就随她媽罵去了。 這頓飯吃得一點也不開心,胸口堵得慌,光聽蔣佳她媽罵餘童輝就飽了。 草草吃過飯,蔣佳回卧室休息。門是關了,但擋不住她媽繼續跟她爸在抱怨的聲音,連許多年前的好些細節老太太都記得,這會兒也成了罪狀。 蔣佳聽着,也跟着想起過去的事兒,越聽也越覺得委屈。餘童輝曾對她說,她是為他而生的,她改變自己,迎合他,終于變成最契合他的女人,結果又怎樣呢?他說不要就不要了。别以為擠兌他,讓他不痛快自己就會愉快,到最後最不愉快的還是自己。他還有新歡,而她卻一無所有。 蔣佳不想讓父母過分擔心,一個人蒙着被子哭泣。 離婚後的日子,不是說振作就能振作起來的,蔣佳先是把腿養好,有她媽媽的照顧,康複得很快。 但随即,關于她離婚的傳言在這個不大的小區裡傳播開了,說什麼的都有,尤其她還拖着一條傷腿回來,甚至有人說她被家暴了。 蔣佳她媽也是個好面子的,面對多年的鄰居們或關心或八卦的詢問,也變得不太願意出門。 等能走路了之後,蔣佳回了趟以前的房子,把它徹底收拾了一遍,裡裡外外連角落都不放過,然後把衣服全都整理了出來,卻不是拿回娘家,她找到一個愛心人士組織的無償捐贈活動的地址,把衣服打包送了過去,一件沒留。 這也是一種對過去的告别,那些衣物,有些是餘童輝買給她的,有些是她按照餘童輝的喜好買的,總之,每一件都有那個男人的痕迹,所以她都不要了。 拿着一張手寫的感謝信,蔣佳回了家,本來路上心情有所回複,但一開門,立刻被家裡的愁雲慘淡影響。 因為傳言的關系,蔣佳她媽最近也很少出門,同時也不讓蔣佳她爸出門,以前她爸喜歡跟附近的老頭兒們在小花園裡下個象棋什麼的,蔣佳她媽擔心家裡的事兒被他們打聽了去,也不讓他去了。 就這樣,變成了一家三口整天大眼瞪小眼。 每天一早起來,蔣佳她媽先是趁吃早點的時候大罵餘童輝一頓,到中午吃飯時再罵一次,下午固定的午睡時間,傍晚的時候,蔣佳偶爾陪她媽去買買菜,如果碰到熟人,聊上幾句,她媽就更不高興,仿佛無論别人說什麼都是在嘲笑蔣佳離婚似的。 日子過得有些渾渾噩噩,但習慣了之後蔣佳也沒覺得不對勁。 直到有一天,蔣佳從外面回來,偶然瞅了一眼擺在門口的穿衣鏡,她頓時停住了。訝異地退後一步,看着鏡子裡那個人,她愣了。 蔣佳把自己的衣服都捐了,又懶得買新的,随手拿了她媽的衣服來穿,頭發也許久沒修剪過,随便用發夾夾在腦後,劉海太長了,也隻是往耳後别,她的發質比較軟,過長的劉海會時不時散下來,她懶得弄,任頭發尴尬地垂着。 此時蔣佳看着鏡中自己的樣子,一種陌生感撲面而來。這個形象,看上去簡直老了十歲,不合體的衣服,亂糟糟的頭發,還有那難看的臉色,不僅顯老,而且整個人病怏怏沒什麼精神。 回到房裡坐了好久,蔣佳在思考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就把自己過成這個樣子?再頹廢、再難過,誰看得到?又有誰在乎呢?這樣的自己,即使某天與那個人在街頭相遇,估計他和他的新妻不僅不會同情她,反而會嘲笑她沒了男人就不能好好過下去。不,這樣下去,即使偶遇,對方是否能認出她都是個問題。 把事情想明白,蔣佳再沒耽擱,抓起錢包就出了門。先是到商場掃蕩了一番,買了幾件應季新款的衣服,又拎着大包小包去了附近的美發店做頭發。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了才回來。 到了家,她媽看到她就是一楞,問:“你這是怎麼了?” 蔣佳說:“沒什麼,去買了幾件衣服,弄了弄頭發。” 果然形象改變了,多少也會影響到心情,蔣佳的聲音都添了幾分精神。 難受嗎?還是挺難受的。但不能因為這份難受就使自己裹足不前,那樣隻會毀了自己。想通這一點的蔣佳其實也是強打精神,但她知道自己得做點什麼。 放下新買的衣服,蔣佳又拉着她媽下樓買菜。這次沒再繞路到遠一點的那個市場,而是像以前一樣,走過人最多的那條小路。 蔣佳主動跟遇到的鄰居打招呼,她們會拉着她說上幾句話,也有心直口快直接問到離婚的事,蔣佳都微笑着,避重就輕地答了。一開始她媽臉色挺不好看,漸漸說得多了,也覺得沒什麼了。就連蔣佳也是,有些話一旦說出口,也就變得無足輕重了起來。痛是一定會痛,但不把傷口戳破,把膿血擠出來,它隻會一直痛下去。 蔣佳她媽看到女兒重新振作起來的樣子也是挺欣慰的,雖然飯桌上還是習慣性地在罵餘童輝,但蔣佳盡量不參與,還笑着給她媽夾菜,漸漸的她媽也就不提那個男人了。 飯後,蔣佳又催着她爸去找以前的棋友下棋,她爸猶豫了一下,也就去了。至此,蔣佳離婚之後造成的動蕩也慢慢平息,一切又回到以前的樣子,至少表面上是的。 蔣佳的腿已經完全恢複,她知道也該回店裡去看看了。 蔣佳在金子大街附近開了家蛋糕店,這裡地點不錯,毗鄰商業街,前面不遠是CBD商圈裡最大的兩棟寫字樓。 店面位置還是以前餘童輝幫她選的,店子也是他幫着開起來的。 餘童輝的公司經營起來之後變得異常忙碌,蔣佳的工作又經常加班,她不忍心他勞累一天回家還沒飯吃,毅然決然地辭職回家,隻為給他最舒适的生活。 他年輕時有貧血的毛病,蔣佳擔心他忙起來不能按時吃飯,就給他做蛋糕,讓他帶着,不能吃飯時幹脆用它墊墊肚子,補充一點熱量和糖分,起碼不會頭暈。 後來,蔣佳的蛋糕越做越好,越做花樣越多,餘童輝的事業做起來之後,幹脆送了她這間蛋糕店。這裡位置實在太好,即使不費心打理也不會賠錢,附近的寫字樓裡幾乎每天都有定外賣的公司,周末的時候更是有很多逛街逛累了的女孩子到這裡休息聊天。 這間店餘童輝并沒有要走,但是它到處都有他的痕迹。蔣佳站在店門口想着,是不是該把它關了? 可又一想還是算了,畢竟傾注過自己的一番心血,而且,自己也得生活下去,這店子的收入起碼可以維持她的生活。何況,她需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歎了口氣,蔣佳推門進去。 這個時間段并不是營業高峰,店裡面人不多,顯得有點冷清。人手少,她立的規矩也少,所以員工都很随性,比如現在,她唯一的店長兼店員正跟一個客人對着電腦看着什麼。見她進來,店長倒是馬上跟她打了招呼,還問她腿好了沒有? 蔣佳回答已經好了,向後面的辦公區走的時候還對那位客人微笑了下。 那男人也擡起頭向她點頭緻意。他看上去三十上下的年紀,五官說不上多精緻,但大概是年紀不小,有一定閱曆的關系,顯得整個人很穩重。穿一件休閑T恤,頭發仔細梳理過,很自然地垂着,這樣的人給人的第一印象往往不錯。至少蔣佳對他印象不錯。 蔣佳認識他。或者該說,蔣佳見過他。 沒事兒來蛋糕店閑坐的男人可不多,所以蔣佳對他印象很深。他倒是不常點蛋糕,一般隻喝咖啡。蔣佳猜他大概是住在離這裡兩百米開外的那片公寓樓裡,所以才會到她這個店裡打發時間。 那片公寓是商住兩用樓,不少白領為了上班方便會租住在那裡。 蔣佳沒有刻意打聽過這個客人,倒是偶爾聽店長和蛋糕師聊天的時候說起這個人,似乎是剛從國外回來,還沒找到正經工作。
接近操作間的時候,一股濃郁的奶油香味撲面而來,蔣佳微微皺眉。 其實她并沒有多喜歡這個味道,尤其是開了這間店,這麼近距離地聞了幾年之後。隻不過餘童輝喜歡吃蛋糕,她才變着法地學着做。如今連那個支撐她的理由都沒了,這個店子對她來說,成了單純的工作,和所有枯燥乏味的工作一樣,都不如在前面接待客人的店長或者操作間裡的蛋糕師有熱情。 畢竟老闆親臨,店長沒再陪客人聊天,而是到後面跟蔣佳彙報了一下最近店裡的情況。 店裡的生意還像往常一樣,蔣佳拿着流水賬,手戳在太陽穴上,鼻翼間都是從外面溢進來的奶油香,一聞到這個味道就讓她想起給餘童輝做蛋糕的那些日子,反複地嘗試,直到做出最合他口味的味道。以前的幸福,現在隻會引發陣陣不快。蔣佳一想到以後要常常聞到這種味道就有些撓頭。 “老闆,”店長還在很專注地讨論工作,“快到光棍節了,我們也搞個活動吧。” 蔣佳聽到了這句,疑惑地問:“什麼節?” 店長很年輕,對時尚的東西把握得很緊,有時蔣佳都覺得自己走運,招到這孩子來做店長,他不僅喜歡蛋糕,還經常花樣百出地想出各種招攬顧客的點子。 哦,他也是餘童輝招來的,那時餘童輝對她真好。想到這裡的蔣佳心裡又是一陣痛。 店長對老闆的心理變化完全不知,自顧自地說:“光棍節啊,十一月十一号,因為是四個‘1’,就像四個光棍一樣,你看,”他說着,還從桌子上的筆筒裡抽出四支筆舉着給蔣佳看,“都是單的,所以成了單身男女的節日。” 蔣佳覺得自己已經跟不上時下年輕人的思維,茫然了一下才理解店長的意思,不由感慨了一下:“年輕真好,這麼多花招。” 店長把筆挨個插進筆筒,說:“老闆也很年輕啊。” 蔣佳笑着搖了搖頭。 店長又說:“其實年齡真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态。”他拍了拍胸口,說,“就說韓哥,人得有三十好幾了吧,一聽我說光棍節要做活動,還說想參加呢。” 蔣佳點點頭,問:“韓哥是誰?” 店長朝門外一指,說:“就是外面那位客人。” 蔣佳“哦”了一聲。她這才知道原來那位經常來的客人姓韓。 店長說:“對了,說起韓哥,他最近正忙着找房搬家呢,他剛才還問我,我們店子晚上需不需要看店的,工錢好說,給個睡覺的地方就行。” 蔣佳還真考慮了一下,說:“我們不需要。” 店長噗嗤一笑,說:“他也是開玩笑的,不過我看他是真着急,他家好像在外地,剛從國外回來,也沒個親朋好友可以投靠,一個人,也沒個工作。” 蔣佳說:“那是挺不容易的,他想找什麼樣的房子?” 店長說:“他說要求不高,能自己開火做飯就行。你知道他現在住的那個商住兩用的房子,房租又貴,對明火做飯限制也挺多的。” 蔣佳點頭表示理解,那種房子聽上去挺方便,打出來的廣告說設備齊全,随時拎包入住,跟旅館似的,不過說到底,還是不适合居家過日子。 店長看上去跟這位客人關系不錯,很同情他的樣子,說:“韓哥也夠慘的,打工供女朋友出國讀書,又一直追到法國,結果女朋友在國外站住了腳,就把他踢了,哎,他隻好一個人回國,連份工作都找不到。” 蔣佳也跟着唏噓,又是一個為情失去一切的故事,問:“這都是他跟你說的?” 店長又歎了口氣,搖頭說:“韓哥挺堅強的,他到現在都不怪他那個女朋友,我都是從跟他聊天的字裡行間推斷出來的。” 剛才有那麼一瞬,蔣佳也在想,到處跟别人抱怨自己感情經曆的男人,是不是自身也有些問題?不過聽店長這麼一說,她倒是覺得,這個店長口中的韓哥人還不錯。 店長還在自顧自地說:“我住的那個房子太小了,住不開兩個大男人,不然真想幫幫韓哥。” 蔣佳說:“應該的,他也是我們的老顧客了。這樣吧,你幫我問問他,三室兩廳的房子他會不會嫌大?” 店長一聽蔣佳想幫忙,也挺高興,工作也不談,連忙出門找那位韓姓客人去詢問。 蔣佳想到的自然是餘童輝留給她的房子,她現在住在父母家,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既然能幫到人她當然也不介意幫這個忙。既然是幫忙,房租也不會多收他的,她想着,等那人以後找到工作了,或許也會想再換個地方,她其實無所謂,本着“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原則,能幫就幫了。 有店長在中間牽線搭橋,經過那位韓哥的同意,蔣佳就直接出去跟他談租房的事。 那人見蔣佳從辦公區出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伸出手,邊說:“你好,蔣老闆是吧?我叫韓呈禮。” 蔣佳跟他握了握手,說:“韓先生别客氣,叫我蔣佳就行了。” 兩個人不熟,蔣佳也就沒客套,直接進入正題,既然韓呈禮不嫌大,她就很痛快地說願意把她那套房子租給他,于是提議說:“那就先去看看房子吧,看你什麼時間方便。” 韓呈禮沒意見,說:“我随時有空。” 蔣佳想了想,自己也沒什麼事兒,于是說:“那就現在吧。” 兩個都是痛快人,說走就走。 出了店門,韓呈禮甩着串鑰匙,說:“我去取車,那邊。” 蔣佳沒多想,跟着他後面走,不多會兒,韓呈禮就站住了。 蔣佳覺得奇怪,他們這個地方地段太好,寸土寸金的,相對的,停車可費勁了,以前餘童輝不喜歡到她的店裡來,就是因為好不容易找到車位停了車,還得走好久才能過來。而此時,韓呈禮就站在她店子的側牆外,更重要的是,這裡隻有一條很窄的小路,根本一輛汽車都沒有。 隻見韓呈禮抖了抖手裡的鑰匙,彎下腰,把靠在牆上的那輛自行車打開了。 蔣佳:“……” 顯然韓呈禮也突然覺得有些不妥,猶豫着站直了身體,問蔣佳:“現在是不是騎車帶人依然違法?” 蔣佳輕咳一聲掩飾尴尬,說:“我想是的。” 韓呈禮自己搞了個大烏龍,也挺不好意思,笑着說:“不好意思,最近出門都是騎車。” 蔣佳點點頭,也沒說什麼,又跟着韓呈禮走到街口攔出租車。 這個小區蓋得比較早,他們也住了幾年了,地理位置還是不錯的,又是成熟社區,周圍配套設施齊備,學校、醫院都不遠,當然這些韓呈禮并不看重,他更喜歡建在附近的那個菜市場,他滿意地點點頭,說:“這下就能自己做飯了。” 蔣佳也附和說:“是啊,自己做飯比較省錢。”她從店長口裡得到的消息,這個人似乎經濟狀況不太好,所以連租金都給了他挺便宜的,見到他一直找菜市場就順理成章地替他從經濟實惠的方面考慮。 韓呈禮看了她一眼,說:“也不完全是,主要是在國外吃不慣西餐就自己弄,時間久了口味也就固定了。當然,”他也沒否定蔣佳的話,“确實省錢。” 蔣佳微微一笑,别人的生活跟她沒什麼關系,于是不置可否,帶着他上了樓。 房子前一陣子剛剛被蔣佳徹底打掃過一回,很多東西不是被餘童輝帶走,就是被蔣佳扔了,此時顯得空蕩蕩的。 蔣佳抑制住走進這房子時心頭的那股酸澀,向韓呈禮介紹道:“一間主卧,一間客房,比較小,還有一間書房,你都可以使用,廚房裡的廚具都還在,我經常清潔的,如果你介意可以自己換新的,洗手間兼浴室在那邊。” 韓呈禮在房子裡轉了一圈,也看過了廚房,看得出經常使用的痕迹,也看得出精心愛護的痕迹,畢竟蔣佳每次做完飯都會收拾幹淨。 終于,面對詢問他“還滿意嗎?”的蔣佳,韓呈禮猶豫了片刻,問道:“不好意思啊,我這個人比較直接,說錯話你不要介意。這個房子以前是誰住的?這裡是不是出過什麼問題?” 蔣佳不明所以,說:“這裡以前是我和我前夫在住,去年才重新裝修過,沒出過什麼問題啊。”說着,她還朝周圍看了看。 韓呈禮問:“你前夫還健在?” 蔣佳疑惑地看着他,說:“截止到我們離婚,他都挺好的。” 韓呈禮點了點頭,才說:“主要是你給我的租金實在太便宜了,便宜得都有些超乎想象,我本來以為是房子不好,可是這裡地點又好,房子收拾得又幹淨,所以……” 蔣佳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要求的租金太低,以至于他對這套房子産生了不必要的懷疑,蔣佳也是無奈,說:“我不靠租房賺錢的,反正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現在不太方便,我也不為難你,将來你有錢了,還願意租這裡,想給我加房租我也沒意見。” 韓呈禮皺了皺眉,說:“蔣佳,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韓呈禮的表情說不上惱怒,反正挺微妙的,他看着蔣佳,說:“其實最近你店裡的小店長,他說他叫小青的,他看我的眼神也挺怪的,我這個人有點粗心大意,但不是麻木不仁,我一直想知道,你們到底是怎麼說我的?” 此時感到尴尬的卻是蔣佳,扒人隐私這種事不是她故意的,她也真沒有看着别人過得不好,趕緊嘲笑一下的想法,誰一輩子沒遇到個溝溝坎坎,就像她自己,目前不也在困境裡?所以她才願意以低廉的價格把這房子租給韓呈禮,希望他度過難關。 但是現在聽韓呈禮這麼問起,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知道男人都好面子,隻好以極委婉的措辭轉述了一下從店長那裡聽來的消息,比如他三十好幾了,剛被女朋友甩了,又比如隻身回國又身無分文,繳不起房租隻好另外找房之類的。 韓呈禮越聽臉上的表情越精彩,但他還是很有涵養地沒有打斷蔣佳說話,等着她把話說完,才郁悶地開口,首先解釋道:“我最近都是騎自行車出門,可能曬黑了點,但我真的沒到三十,剛過完二十九歲生日。” 蔣佳也沒想到他一開口就說這個,楞了下才點頭。 然後韓呈禮皺着眉捏了捏耳朵,似乎在想合适的措辭,說道:“我是失戀,不過是因為感情淡了才分開的,談不上誰甩誰,她的事業在國外,而我在那邊始終不适應,就回來了。” 蔣佳繼續點頭。 韓呈禮又說:“我目前确實沒工作,出國之後我沒做過我本來專業的工作,中間空白了好幾年,再找肯定不好找,到了這個年紀,我也不想再打零工。另外,我也不是身無分文,畢竟在國外混了幾年,雖然不多,也算是有些積蓄的,急着找房真的隻是因為現在那個房子住不慣。” 他解釋完,自己都覺得尴尬了,趕緊硬生生轉了話題,說:“這房子挺好的,我挺喜歡的,我決定租了。” 蔣佳沒有追問什麼,不管他說的是真的,是店長誤會了,還是店長說的才是真的,他在為了面子死撐,無論事實如何,那都是他的隐私,一開始就是自己逾越了,她決定隻租房,不再過問他的私事。 韓呈禮一看蔣佳沒有追問的意思,他也沒上趕着繼續解釋,既然房子也看中了,兩個人開始就租房的細節問題讨論了一下。韓呈禮還特意問了問蔣佳房租的問題,不過蔣佳說價格就那樣吧,韓呈禮也沒強求,畢竟人家房主都沒意見,他拿錢租房的當然是更願意用最少的錢租最好的房。 兩個人又打車回了蔣佳的蛋糕店簽合同,也沒找中介,直接讓店長從網上找了份租房合同的模闆,打印出來,把押金、租金之類的内容,該填的填好,雙方簽字,又複印了他們兩個的身份證件,簡單裝訂了一下,雙方各執一份,這租房手續就算完成了。 這麼快租到了房,韓呈禮挺高興,也沒急着回家,反而開始跟小青店長說起雙十一的活動,他看上去對這活動真的挺感興趣的,一直在出謀劃策,蔣佳身為老闆,連客人都在幫她出主意,她也不能這個時候退席,隻是她剛剛才搞明白“光棍節”的含義,還沒有像樣的建議能提。 隻聽韓呈禮說:“幹脆做成速配大會得了,買蛋糕送男朋友怎麼樣?” 小青店長有點為難,說:“可是我們店本來男客人就少,去哪兒找那麼多男朋友候選人?” 韓呈禮說:“你不就是現成的?” 小青說:“我有女朋友。” 韓呈禮說:“節日當天,隻接待單身人士,有戀人的禁止入内呢?” 小青說:“那我和蛋糕師不是都不能進來了?誰招呼客人?誰做蛋糕啊?” 蔣佳插了一句:“如果我們把客人拒之門外,他們會不會去投訴我們?” 韓呈禮說:“應該……不會吧?”他這話說得也沒什麼信心,如果客人覺得活動好玩兒倒沒有什麼,但也有較真的人或者本來就不願意參與這種流行節日的人,會覺得自己随便找個日子來吃蛋糕,你憑什麼不許我進門? 小青也說:“我們做活動是為了賺錢的,不許客人進門會減少營業額。” 韓呈禮也沒固執,點頭表示同意,再另想别的花樣。 他們讨論得挺投入,轉眼就到了店子裡營業的高峰期,小青打了個招呼便去忙活了,留下蔣佳和韓呈禮繼續讨論。 韓呈禮顯然對牽線搭橋這種事挺感興趣的,一個勁兒想說服蔣佳搞這類活動,而蔣佳自己都剛剛離婚,雖然不至于對愛情婚姻什麼的絕望不屑,但确實提不起什麼興緻,總是興趣缺缺的樣子。 聊了一會兒,蔣佳突然問韓呈禮:“你怎麼這麼熱衷給客人介紹男女朋友?” 韓呈禮也很坦率,說:“有什麼不好?再說,有好姑娘我也可以認識一下,萬一有合适的呢。” 蔣佳覺得好奇,說:“你不是剛剛才分手?這麼快就想戀愛?” 韓呈禮想了想,搖頭說:“我不是想戀愛,而是想結婚。我跟我以前的女朋友也是在這一點上始終沒辦法達成一緻才選擇分手。她是個有理想的人,我也支持她,但到了一定的年紀,我想結婚,但她不想,完全不想安定下來,我們兩個都不肯讓步,時間越久,越難以磨合,最終導緻分開。至于再談戀愛,為什麼不可以?” 韓呈禮看着蔣佳微微笑着,說:“别讓自己活在過去裡,被束縛住的靈魂無法得到自由。” 蔣佳擡起頭,覺得他話中有所指。她的确是被束縛住的那個,即使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也不是說能馬上遺忘所有的曾經,那些都是她每一天每一天積累起來的日子,構成了她所經曆過的人生,她做不到自欺欺人地否定自己的過往。 走出去?她在努力,卻未必能做到那麼灑脫,馬上重新開始一段戀情,讓一個新的人走入生命,說起來似乎簡單,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至少蔣佳不行,她學不會在沒忘記一個人的時候接受另一個人,她一次隻能愛一個,不夠坦誠的感情她不會給。 至于韓呈禮,他在鼓勵蔣佳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在鼓勵自己。但他比蔣佳堅強一點,又或者說幸運一點。他的愛情早就在國外背井離鄉的生活中消耗得所剩無幾,支撐他的是道德上的那份責任,然而連那份責任他的女朋友都不願他繼續擔負起,他能做的也隻剩下笑笑放手,倒不是說灑脫,隻不過,不放手又能如何?死咬着對方,耗費的終究是自己。 分手的結局已經讓他太多年的感情付之東流,但起碼他還健康地活着,也還不算太老,雖然受到些打擊,但心中也還有期待,這麼想想,也不算太虧。 倒是眼前這個蔣佳,韓呈禮覺得這個女人整體精神狀态明顯不好,剛才他和小青讨論事情的時候也常常走神,他覺得自己托了她的福租到新房子,也該投桃報李,幫她一把,但畢竟才認識一天,有些話不方便直說,僅僅點到為止,能不能懂,懂了之後能不能聽進去,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蔣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沒點破,繼續低頭讨論促銷活動的事。 韓呈禮再閑也不可能在蛋糕店裡呆到關門,起碼他得去吃飯。臨走的時候他還跟店長說,等搬完家,就請他去新家做客,店長也是欣然接受。等同樣邀請蔣佳的時候,蔣佳卻沒有馬上應承,而是說到時看安排。她想得挺周到,她隻是房東,跟韓呈禮連朋友都還算不上,就算他熱情相邀,自己也得有分寸,别回頭人家請了一幫密友,她一個半生不熟的房東去了算怎麼回事。 送走了韓呈禮,蔣佳繼續未完成的工作,因為決定雙十一做活動,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有的忙了。活動企劃剛有了個雛形,首先得把流程确定下來,她店裡人手少,到時少不得她這個老闆親自上陣。 很久沒有投入地工作了,加之蔣佳的精力和體力都還沒恢複過來,很快就感到疲憊,看看沒什麼客人了,時間挺晚,就讓店長關門下班,她也想回家休息。至于工作的事,離正日子還有些時間,也不急在這一兩天。 拖着疲乏的身體回到家,剛走到門口她就聽到家裡有客人說話的聲音。開門一看,原來是旁邊門洞的鄰居李阿姨來串門。 蔣佳結婚比較早,好在婚後也時常會娘家走動,所以鄰裡也沒把她忘了。 李阿姨看見她眼睛就是一亮,她下意識地覺得李阿姨其實是在等她。 果然,李阿姨拉着她在沙發上坐下,馬上關切地詢問她的腿傷,蔣佳則答已經康複了。 阿姨們聊天都是很有技巧的,尤其在有目的的情況下,不會一上來就直白地表露,先是扯了些無關緊要的家常,順帶聊起鄰居誰誰誰家的姑娘前幾天出閣,男方來接的時候開了多少車,都是什麼顔色的,阿姨都記得很清楚。 這個時候話鋒一轉,李阿姨問蔣佳:“佳佳啊,你現在做什麼工作呢?” 聽到李阿姨問起工作的事,蔣佳也是實話實說:“我開了一家蛋糕店。” 李阿姨又問:“在哪兒啊?” 蔣佳說:“在金子大街附近。” 李阿姨一聽挺驚訝的,說:“那可是黃金地帶啊,很賺錢吧?” 蔣佳說:“還行。” 李阿姨想了想,又有點擔憂地說:“那邊租金很貴吧?賺的錢有剩嗎?” 蔣佳不太習慣讨論收入的問題,以前連餘童輝都不問她,所以還是那句含糊的:“還行。” 李阿姨倒是很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又追問道:“那每個月能掙多少錢?” 蔣佳知道李阿姨沒有惡意,她們那個年代,工資數都是透明的,現在退了休,退休金也都差不多,也就不覺得詢問别人收入有什麼不妥,所以蔣佳雖然有點别扭,還是說:“我這人比較懶,也不太會經營,一個月也就幾千吧,遇到有節假日可能會更多些。” 老實說,蔣佳的店收入并不算多,就像她說的,她以前對自己的店其實并不怎麼上心,她的生活重心還是家庭,隻不過她對員工很慷慨,店長和蛋糕師的工資在業内都算高的,也正因如此,員工打理店子比她更用心,倒沒使她太吃虧。隻是老闆不上心,員工再用心也有限,所以她的收入也就那樣,不會多到讓人眼紅,也不會無法支撐下去。 不過這些李阿姨并不懂,可能還會覺得自己當老闆,一個月也掙個十萬八萬的,都不如給人打工。不過這話她沒說出來,畢竟賺得再少也是自己的買賣,何況那種黃金地帶,總是旱澇保收的。 終于,李阿姨講明來意,說:“我一個老姐妹的兒子,跟你差不多年紀,還沒結婚,我想介紹你們認識。”
鄰居李阿姨到蔣佳家做客,終于說到了此行的目的,她說:“我一個老姐妹的兒子,跟你差不多年紀,還沒結婚,我就想介紹你們認識。” 蔣佳聽了就是一楞,扭頭看了看她媽,她媽表情倒是沒什麼變化,甚至眼神中還帶着那麼點期待,顯然是知道這件事的。 蔣佳不想直接拂了李阿姨的好意,隻好說:“我目前還不想談戀愛。” 李阿姨說:“先不談戀愛,我老姐妹那個孩子也是個害羞的人,不然也不會到了這個年紀還沒個女朋友,你們先認識認識,多個朋友也是好的,說不定一來二去就覺得合得來了。” 蔣佳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她媽,結果她媽卻說:“你李阿姨說得對,多認識些人沒什麼不好,年輕人聚在一塊兒有共同語言,挺好的。” 蔣佳徹底無助了。 最後,蔣佳還是以“最近店裡做活動實在抽不出時間”為由,暫時謝絕了李阿姨的好意,李阿姨臨走的時候還強調了下過幾天會再來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李阿姨,還沒等蔣佳詢問她媽,她媽已經有些不快地對蔣佳說:“你這孩子,多難得個機會,你怎麼還拒絕啊?” 蔣佳無奈地看着她媽,說:“媽媽,我現在真的不想談戀愛。” 蔣佳她媽說:“那你要怎麼辦?以後就一個人過了?” 蔣佳笑了起來,說:“沒有什麼不好啊,一輩子陪着你和爸爸。” 蔣佳她媽佯怒道:“别嬉皮笑臉的,我跟你爸還能永遠陪着你啊?”說着,握起蔣佳的手緩緩地說,“你總得找個伴兒,知冷知熱地陪你過下半輩子。這次咱不找有錢的了,咱就找個能踏踏實實跟你過日子的人。” 蔣佳苦笑着說:“媽媽,婚姻穩定不穩定跟有沒有錢沒什麼關系的。” 蔣佳她媽說:“怎麼沒關系,餘童輝要是沒有錢,他拿什麼找小三?” 她媽媽始終認為,女兒婚姻的破裂是對方變得有錢了鬧的,蔣佳沒有辦法跟她媽解釋這件事,也并不完全同意她媽媽的觀點。畢竟餘童輝長得也挺潇灑帥氣,從大學那會兒就沒少人倒追,再說他發達起來也有幾年了,以前也沒出過這種事。所以蔣佳還是覺得跟錢不錢的不能說完全沒關系,但也不是絕對的。一個人變了心,真的是什麼也擋不住。 蔣佳她媽不管蔣佳想什麼,隻是一心為女兒着想,想盡快幫她張羅個好男人,當然要是條件能強過餘童輝就更好了,将來要是有機會再碰到,就能往死裡嘲笑他。 這可苦了蔣佳,她媽每天在家裡招呼熟的不熟的阿姨,每個阿姨都把她的個人情況詳細問上一遍,她還得耐着性子回答。 本來店裡的工作也不算輕松,主要是人手少,客人多起來的時候,她也跟着店長一起忙活,閑暇時,她在店長的指導下,到微信上給他們店申請了一個公衆号。 在微信上推廣他們蛋糕店這個主意,店長很早之前就提出來了,不過蔣佳對這種新興的玩意兒不是很擅長,所以一直沒弄,此時為了店子的生意,她也在很認真地學習。 活動的最終商讨結果已經确定,主要還是促銷為主。活動從微信公衆号一申請成功就開始展開宣傳,先把他們店的二維碼打印出來貼到櫃台邊上,讓每位來買東西的客人都能看到、掃到,再把活動内容詳細說明一下。 他們并沒有搞得太過複雜。實物活動方面,活動當天,隻要是單獨前來的客人,都可以獲贈一份當日現烤曲奇,每份數量不多,都是單數,裝在漂亮的小盒子裡。 這個其實也隻是一個噱頭,招攬顧客為目的,就算是兩個人一起來的,領曲奇的時候一個人去領也是一樣,店長就算看到另一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發贈品。 非實物的活動就有點意思了,從活動内容一公布,所有添加了他們店公衆号的客人,隻要是單身的,都可以提前登記。登記也分兩種,店裡直接登可以,如果不好意思,回去之後偷偷通過公衆号登也可以。 隻要登記為自己是單身的男女,光棍節當天,都可以享受“一日戀人”的服務。這項服務包括“早七點早安慰問”、“午餐時間提醒”、“晚飯時間提醒”、“睡前道晚安”,都是微信直接推送,總之,就是不讓單身的人在這個孤單的日子裡,感到寂寞。 除了整點推送之外,所有登記過的人還可以期待随機問候彩蛋,比如女孩子會突然收到一條“我在想你,你有沒有想我?”,男孩子會收到類似“我剛剛看了新聞,有xxx的比賽,記得看哦。”這樣的消息。幸好微信提供分組功能,隻要别把性别搞錯,到時統一發送出去就行。 即使知道這隻是個活動、是個遊戲,還是有不少客人參與進來,看來不想在光棍節裡獨自一人的人還真不少。有些人也會給他們回消息,店長和蔣佳不忙的時候會聊上那麼兩句,都是很官方的語言,比如“多喝水”、“天氣冷了,多穿衣服,别感冒”之類的。 總之,一天下來,雖忙但是十分充實,感覺跟客人的距離也近了些,再不是硬邦邦的金錢和貨物的交易關系,雖然不可能真的談戀愛,至少說些貼心的話,感覺像朋友一樣。 倒是之前一直很熱心的韓呈禮這幾天沒怎麼來,活動當天甚至沒有出現,據說是找到工作了,新工作似乎挺忙,連搬家的事都一直耽擱着。 到底工作的事比較重要,蔣佳和店長都替他高興,還商量着想請他吃個飯慶祝一下。 結果,從那之後韓呈禮反而沒露過面,要不是他按照合同裡的金額,把押金和房租打到了蔣佳的賬戶,蔣佳都要以為這個人不見了。 不過他們開門做生意的,對這些事并不很執着,什麼時候來了都是客,好好招呼就是。 倒是蔣佳這邊陷入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困境,她店裡的活動做完了,那邊李阿姨還盯着她呢,算算日子差不多,過來跟她約時間,讓她跟自己介紹的小夥子見面。 蔣佳也是無奈,總覺得現在的阿姨們比她的記性還好,她有的時候還會出現太多事務需要處理,忘記一兩樣的時候,殊不知,對阿姨們來說這幾乎是她們的全部,當然記得清楚。 問題是,不僅是李阿姨,連她媽都跟着敲邊鼓,蔣佳迫于無奈,同意去見面。她是這麼想的,既然是長輩的好意,還是接受的好,見見面而已,也不吃虧,大不了回來之後說不合适,這樣,既給了長輩面子,也不用為難自己。 據說對方在一家星級酒店工作。那家酒店蔣佳是知道的,四星級,開業也挺多年了,雖然說不上行業翹楚,但起碼知名度是有的,所以蔣佳想,酒店工作嘛,形象方面應該還是能過關的吧? 地點是李阿姨通知的,是家茶館。結果見面一看,那個人比同齡的男性都胖了不少,跟餘童輝更是沒得比。 要說餘童輝那個人,早年身體不太好,一直挺清瘦的,婚後都是蔣佳特别關注他的飲食健康,這幾年壯實了些,沒再總生病,但始終胖不起來,蔣佳看他習慣了,所以再看稍微有點肉的男人都覺得胖,何況對面這位是真胖。 雖然身材不怎麼傲人,但人還是挺熱情,看見蔣佳主動站起來打招呼,然後看着蔣佳的臉開始自我介紹:“你好,我姓呂,雙口呂,呂威威,沒錯,名字是疊字,不是為了賣萌,主要是小的時候家裡比較寵愛,長大之後改名字也比較麻煩,所以就一直這樣了。” 蔣佳覺得這個人還挺有趣的,微笑着點了點頭。 呂威威接着說:“我今年三十四歲,在君輝煌大酒店餐飲部做副主管。” “哦。”蔣佳點頭,心裡想,原來是從事餐飲工作的,這個身材倒是匹配。她說,“我剛剛離了婚,這事兒李阿姨跟你講過嗎?” 呂威威的臉色稍微僵了一下,但馬上說:“講過講過,我和我家對這些都不是很看重。” 蔣佳心說,這倒是挺難得。 呂威威又問:“聽說你沒有孩子是吧?” 蔣佳搖頭說:“沒有,我前夫不喜歡小孩兒。” 呂威威無不擔心地補了一句:“不是因為有什麼疾病是吧?” 蔣佳有點尴尬,但還是說:“沒有,我們兩個都很健康。” 呂威威倒是跟松了口氣似的笑了一下。 蔣佳不太适應地動了動,她大二的時候就跟餘童輝談戀愛,然後結婚,一切都很順理成章,沒什麼波折,在那之前和之後,都沒有過戀愛經曆,更别說相親了,今天也是趕鴨子上架的頭一遭,跟一個陌生男人讨論一些很隐私的話題,别扭得不行。 不過似乎呂威威沒有這方面的顧慮,說起這些話題都像聊家常一樣輕松自如:“聽說你開了家店?賣蛋糕?賺錢嗎?一個月能賺多少?如果貸款買房的話能走公積金嗎?你要是再婚,家裡能陪嫁輛車嗎?我家房子比較小,結婚的話肯定得自己買房,首付你家能擔負一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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