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隻如初見,
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
卻道故人心易變。
骊山語罷清宵半,
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
比翼連枝當日願。
但凡喜歡古詩詞的人,這首詩都非常熟悉,詩名叫《木蘭花令·拟古決絕詞》,作者納蘭性德,字容若,因此也稱為納蘭容若。
詩名《拟古決絕詞》,源于西漢時卓文君的《訣别書》。
當年司馬相如一曲《鳳求凰》,赢得了卓文君的芳心,當夜私奔,兩人婚後相親相愛,同甘共苦。
司馬相如官職晉升後,卻生了二心,才情滿滿的卓文君,以《怨郎詩》、《白頭吟》和《訣别書》,挽回了瀕危的愛情。
納蘭容若的這首拟古決絕詞,就是寫給相望而不能相愛的初戀,詩中透露出的幽怨與悲情,奠定了納蘭容若詩詞的基調。
納蘭容若出生于順治十一年,即公元1655年,納蘭的母親是愛新覺羅氏英親王阿濟格的第五個女兒,父親納蘭明珠是一代權臣,曾祖父金台吉的妹妹孟古格格,是清朝開國皇帝皇太極的生母。
納蘭容若自幼飽讀詩書,文武雙全,十八歲中舉人,十九歲成為貢士,康熙十五年,即1676年,賜進士出身。
康熙愛其才,留為身邊侍衛,多次随康熙出巡。
出生名門,而且頗受皇帝賞識,生活可謂順風順水,然而在感情方面,納蘭容若卻屢遭挫折。
納蘭容若的初戀,是他的遠房表妹衛琳琅,可惜深愛的表妹卻被選進了皇宮,成為了康熙的妃子,相望而不能相愛,納蘭愁腸百結,憂郁的相思苦,深結于心。
納蘭容若寫下的《畫堂春》,也是為初戀表妹而寫。
一生一代一雙人,争教兩處銷魂。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1674年,納蘭容若19歲時,娶得了妻子盧雨婵。
盧雨婵也是名門出身,父親盧興祖曾任兩廣總督、兵部尚書、都察院右副都禦史等職。
盧雨婵自小受到“傳唯禮義”,“訓有詩書”的家風熏陶,“貞氣天情,恭容禮典”,頗具大家閨秀的風範。
納蘭與盧雨婵才情相當,可謂喜結連理,珠聯璧合。
可惜好景僅僅持續了三年時光,康熙十六年,即公元1677年5月30日,盧雨婵因産後風寒,香消玉殒。
納蘭悲痛欲絕,唯有詩詞寄悲情,納蘭留世的340多首詩,一半以上都為思妻而寫。
納蘭容若《蝶戀花》: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玦。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鈎說。
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栖蝶。
納蘭容若《南鄉子》:
淚咽卻無聲,隻向從前悔薄情。
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
别語忒分明,午夜鹣鹣夢早醒。
卿自早醒侬自夢,更更,泣盡風檐夜雨鈴。
遭遇喪妻之痛的納蘭,在家人的幫助下,續娶了官氏。
官氏同樣出身于官宦之家,父親是“光祿大夫,少保、一等公”頗爾噴。
政治聯姻,并沒有給納蘭帶來幸福與快樂,納蘭始終沒有走出對盧雨蟬的愛與思念。
納蘭以詞寄情,《沁園春·夢冷蘅蕪》:
夢冷蘅蕪,卻望姗姗,是耶非耶。怅蘭膏漬粉,尚留犀合;金泥蹙繡,空掩蟬紗。影弱難持,緣深暫隔,隻當離愁滞海涯。歸來也,趁星前月底,魂在梨花。
鸾膠縱續琵琶,問可及、當年萼綠華。但無端摧折,惡經風浪;不如零落,判委塵沙。最憶相看,嬌訛道字,手剪銀燈自潑茶。令已矣,便帳中重見,那似伊家。
再婚不幸福的納蘭,經朋友顧貞觀引薦,納蘭與才情女子沈宛相識。
沈宛是江南人,滿腹才情,感情深摯,納蘭容若與沈宛相愛了。
可惜由于滿漢之間不能通婚,沈宛不能進入納蘭府,納蘭在德勝門安頓沈宛居住,沈宛成了外室,每天的生活主要是等待和獨守空房。
沈宛在《菩薩蠻·憶舊》中寫道:
雁書蝶夢皆成杳,月戶雲窗人悄悄。
記得畫樓東,歸骢系月中。
醒來燈未滅,心事和誰說?
隻有舊羅裳,偷沾淚兩行。
康熙二十四年,即公元1685年初春,沈宛傷心地回到了江南。
悲傷的納蘭以《采桑子》寄托了無限相思情: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
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非。
情知此後來無計,強說歡期。
一别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
沈宛回江南不久,公元1685年5月30日,納蘭因病溘然長逝,天妒英才,年僅三十歲。
納蘭離世的這一天,恰巧與八年前妻子盧雨婵離世是同一日。
納蘭和雨婵沒有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同月同日死,也許是愛情的巧合罷。
納蘭容若《長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斯人早逝,唯其詩詞,代代流傳。
納蘭與陽羨派代表陳維崧、浙西派朱彜尊,并稱“清詞三大家”。
近代著名學者王國維,更是給了納蘭至高的評價:“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
三百多年來,多少人吟誦千萬遍: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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