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中國古典的志怪書，大家第一個想到的，都是清代的《聊齋志異》，之前提到的《閱微草堂筆記》跟《子不語》，也是我們在讨論中國僵屍傳說的時候，必然會提到的作品。如果要說華人的僵屍想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比較「生動」一點，大概也得從這個時候開始說起吧！

一講到中國僵屍，我們腦海當中浮現的共同想像還挺明确的。這種僵屍的形象，大緻就是一具死而不腐的屍體，身上穿着全套的清朝官服，平時總躺在陰森的墓穴或義莊裡頭。如果哪個笨蛋不小心把他們的封印法術給破掉了，這些僵屍便會陡地目射兇光、面露獠牙，從棺木裡面飛将出來，然後雙手平舉、全身僵直地往前蹬跳，急切地要找個倒黴鬼來掐脖子吸血。

所有這些有關僵屍的既定印象，自然有很大一部份，都源自于八零年代港産僵屍電影的故事情節。然而，古典文獻當中的僵屍，和電影的描述是否一緻呢？

出自《續子不語》的一則故事說到：

江蘇吳江地方有個劉姓秀才的謀殺案，他的頭顱被人給砍了下來，可床上卻沒沾半點血迹，十分驚悚可怖。劉太太一大清早發現了這件事情，吓得奪門而出，但他反而被懷疑是殺夫兇手，被官府給收押起來。但劉太太怎麼有辦法割了人頭又不流血呢？沒人知道。

事件于是成了一樁懸案。然而一個多月以後，有個樵夫忽然在劉家附近的山上，發現一口曝露在外頭的棺材。一夥人跑去把那棺材闆給掀開，裡頭赫然見到一具屍體「面色如生，白毛遍體，兩手抱一人頭」──不消說，這人頭自然就是劉秀才啦！

地方官到了現場勘驗以後，當即下令把劉秀才的腦袋從僵屍手裡取下。但那僵屍把一顆頭給抓得死緊，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拉拔半天，竟都沒能把頭給弄出來，官老爺一怒，就叫人去找一柄斧頭，把僵屍的手給用力砍斷。

斧頭一劈下去，僵屍的斷臂旋即噴出鮮血，衆人再看劉秀才那毫無血色的頭顱，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僵屍早把劉秀才的血都給吸幹啦！

類似上面這種僵屍吸血的故事，其實并不十分多見，故而我們倒也無從肯定：港産電影裡的僵屍吸血主題，是否與古典文獻之間有什麼承接關系。隻不過，這樣的事情也确能得見于清代的僵屍傳說就是了。

然而，撇開吸血與否的問題不說，我們看上面兩個故事裡的僵屍，其實在形象上有個頗為有趣的共通點，那就是他們都生了整個身子的「白毛」，而在其他許多古典的僵屍故事當中，我們也都可以找到相近的形象描繪（據說西方的一些吸血鬼傳說，也會提到類似的屍體異象）。

其實，死後未腐的屍體看似繼續生出了毛發，似乎是一種可以尋得科學解釋的現象，後來的人們可能把這種觀察擴大為僵屍想像的一部分，于是死屍的遍身長毛，也就成了後來許多僵屍故事的通例。

比方說吧，晚清文人宣鼎所寫的《夜雨秋燈錄》裡，有個故事就說到一具僵屍從墓裡頭被挖出來時「已體生毛脩脩」，全身長出幹硬的毛發來了。

早于宣鼎一些的文人齊學裘，則在他的《見聞續筆》當中說到僵屍「白毛遍體，須眉指爪，長已五、六寸」。

而在其他一些筆記小說的故事裡，僵屍身上的毛色甚至還頗為多變。類似這樣的形象，一直延續到近代司馬中原的鬼怪小說也仍是如此，隻是大概在電影當中要表現這樣的特征比較麻煩，人們普遍也對僵屍長毛的傳說不大熟悉，這些中國僵屍的「固有特色」，也就沒能給繼承到電影鏡頭裡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