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樂園》是今年First電影節的最大爆款,
被譽為嗨爆全場的“流氓”電影。
影片放到三分之一時全場觀衆開始鼓掌,
106分鐘的電影,自發鼓掌6次,
大家一緻認為影片具有“當下性”“沒有距離”,
“十分精準地捕捉了北京年輕人的感覺和狀态”。
片子最後赢得“一種立場”大獎,
本屆First評委會主席刁亦男說,
此片“最接年輕人的氣”。
《魚樂園》劇照
影片男主角章小魚,
是一個吊兒郎當的北京男孩。
在30歲的這個夏天經曆了一系列奇遇:
給好朋友戴綠帽子,
和叔叔的女朋友們私通,
整天遊手好閑,不好好工作,
父親快要病死也不去探望……
饒是這樣,還有女生狂呼,
“生活裡有小魚那樣的男孩,我肯定會愛上”。
《魚樂園》海報
影片導演柴小雨也是北京人,
創作此片時30歲,
非科班出身的他算是正宗的野生導演,
整個制作團隊不過十餘人,
演員不是親戚就是朋友,
資金來源是哥們兒贊助。
導演柴小雨
我們采訪了柴小雨,
聊了聊這個男主角“缺愛”又“渴愛”的狀态,
“其實人還是需要情感的支撐的,
現在我們都市的情感都泡沫化了,
如果人慢慢的不懂什麼是愛了,
那是挺可怕的一件事情。”
自述 柴小雨 編輯 陳星
《魚樂園》講的是一個叫章小魚的北京男青年,一個人獨居,每天的生活就是渾渾噩噩,晃晃悠悠,也沒有一個正經的職業。在30歲的這個夏天,他經曆了一些荒誕的事情。
他在外地的大學好友突然帶女朋友“北漂”,住進他家裡。結果發現,這個好朋友其實是來找自己的前女友想複合,而他的現女友勾引了小魚,因為她看中小魚是北京人,覺得如果兩人結婚,她就可以留在北京。
小魚的父母長期不在身邊。父親突然病重,回國治病。結果母親沒有回來,一直到父親去世也不見蹤影。小魚莫名其妙繼承了大筆遺産,但是必須自己去找幾乎從未謀面的母親親屬簽字。
他和叔叔感情最為親近。叔叔生意做得很不錯,一直沒有結婚,不斷換女朋友,小魚暗地裡和這些“嬸兒”都發生了關系。沒想到叔叔最新換的一個女朋友,竟然是小魚熟識并且早有好感的一個女人。
小魚不是一個主動性很強的人,這些事情一起發生的時候,他的生活受到了沖擊。
我一直想做一個北京男孩的故事。可能很多北京男孩都是這樣,就是混不吝的一個狀态,愛誰誰,無所謂,因為他不缺什麼,也不争什麼,你給我點錢就行。
片子裡的人都很“貧嘴”,爆粗口,互損。有人說這是不是一個喜劇片。我說不是,北京人說話就是這樣,有的時候跟相聲一樣,我沒有刻意去營造。
《魚樂園》裡的“魚”,當然是指“章小魚”。這其實也是我的網名,“小雨”的諧音。
“樂園”其實是有點諷刺的意味。片子裡不斷出現小魚養的一缸魚,其實就是在比喻小魚自己。他和這些魚一樣,有自己高興、快樂的方式,但是同時也被很多東西束縛着,又自由又不自由。
現在身邊好多地方都讓我覺得特别莫名其妙
我最開始就想寫一個荒誕點的劇本,現在身邊好多地方都讓我覺得特别莫名其妙。
天天聽見認識的人的一些事情,就覺得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人的情感,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常常令人匪夷所思。
《魚樂園》最早是個公路片,小魚和一幫朋友上路,到處去遊蕩,到一個小鎮子上去,完全脫離北京。後來發現置景等各方面太貴,拍不了。
後來我就把這個公路片的前半段給拉長了,把都市那部分擴大,又添加了長輩這一輩兒的一些人物,把家庭關系拉進來讨論。
章小魚由叔叔帶大
叔叔不斷換女朋友
我和朋友聊天,發現一個人的原生家庭,和這個人的性格形成有非常大的關系。我有不少朋友是像章小魚這樣的狀态,他們要麼是母親帶大的,或者是父親帶大的,家裡總是有一個人不在身邊。
還有父母兩人都不在身邊,從小和爺爺一起長大的人。他們長大後,在情感方面往往出現一種迷失的狀态。
他們很快速地和别人建立身體關系,但沒有情感的連接。他們的生活仿佛沒有目的,四處遊走,沒有歸屬感,隻有當下,不想過去,也不考慮未來。
空鏡都拍攝于北京時間下午4點到6點
片子裡的空鏡,拍攝的時間全部都是北京時間下午4點到6點。這個時間段的北京讓人感覺很躁動。就好像眼睛漲了度數、需要帶個眼鏡兒似的。恍恍惚惚,所有東西都很快,人太多,你不知道你的焦點應該給誰。
公共汽車聲音很嘈雜,人流讓你心慌,你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困了還是累了,能挺清晰地記得剛才看到車過人走,但是你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兒。天光又在慢慢暗下來,這就是這座城市給我的質感。
片子裡拍演員時,用了很多臉部大特寫,甚至是攝影機一直湊在臉上拍。實際上,我就是想讓觀衆一上來就看到這些人,看到他們的神情,看到他們的迷茫感。讓他們知道,這個片子就是講這幾個人的,關注人就OK了,别去看别的。
親朋好友一起做了一出戲
片子裡幾乎所有演員都是素人,演小魚叔叔的是我的老丈人,演小賣部老闆娘的是我媳婦的舅媽。演男主角小魚的是我的初中同學,演他好友的是我的大學同學。
我和他們都挺熟悉的。每次開拍之前,我都會和他們交代我的拍攝方式。看景的時候,也會帶着機器拍演員,讓他們習慣攝影機的存在。
很多台詞都是演員自己發揮出來的。比如小魚說要學英語,跟他叔叔要一萬塊錢,叔叔說,英語不就是JQK嗎?這就是我老丈人生活裡的原話。
我跟他說,拍的時候你再把這話說一遍就行。他說行,知道了。最後演完看成片,他很得意,說這還沒發揮出他的一半水平。
小魚表面上看像是我的自傳,但其實跟我自己反差特别大,有點像是我現實中想成為但是又成為不了的一個人。劇本寫着寫着就想起了我的初中同學李博光。
章小魚的扮演者李博光是柴小雨的初中同學
他是轉學來我們班的,生活特别獨立,長得比較帥,性格也比較古怪。抽煙、喝酒,活得很灑脫,不像我們還要好好學習。但他特别聰明,一考試就能考很高的分。
我們初中畢業之後其實就沒有再聯系了。我媳婦也是我初中同學,我是通過我媳婦聯系上他的。當時我最擔心的就是他會變胖,因為我下意識地覺得他變胖了就沒那麼帥了,見面一看,還好,還是那麼瘦骨嶙峋。
整體氣質也沒怎麼變,還是那麼“貧嘴”,片子裡很多黑色幽默的台詞都是他臨場發揮的。我跟他的一些現場聊天,因為覺得詞兒說得特别好,也放進了片子裡。
劇組裡的制片、攝影、美術、錄音,都是我的朋友。最多的時候有13、14個人,最少的時候也有7、8個。大家關系特别好,就跟一塊兒玩一樣。
我們生活都挺自由的,覺得今兒天不錯,忽然想到什麼,就出來拍。也沒有按照一個嚴格的時間表,就是停一下、拍一下。集中拍攝的就是一個月。從2017年開始,到2019年年初補的最後一場戲。
投資人是我的大學同學。他在創業,小有成就,聽說我拍電影需要幫忙,說别的力我也出不了,那就隻能拿錢,一下子支付寶轉給我20萬。
演員基本上都沒有要片酬。我們也沒有像一個常規劇組那樣去住酒店吃盒飯,20萬主要花在了租房上。我們租了個房子,既是拍攝的場地,又是大家住的地方。
我媳婦對我拍電影也很支持。所有素材,她基本上都是第一個觀衆。我在外面拍片,也從來沒有催過我回家。隻要我别把房子賣了,她對我拍片沒有什麼意見。
我特别怕我把片子拍得悶,或者矯情,她看完了說不悶也不矯情,挺好的。
我最熟悉的北京,沒有那些著名地标
片子裡面可能沒有出現大家都熟悉的北京的那些著名地标,對于我來說,我并不是刻意要避開這些地方。
可能因為我自己是北京人吧,我不常去北京的那些地兒。片子裡選景,大部分都選的是和我自己生活貼近的區域。
我母親是大院兒的,我父親是胡同的,我從小長大的環境是兩邊跑。我姥姥家的大院兒在長安街西段,經長安街往東再往南,就到我爺爺家,崇文門那片的胡同。
小魚生活的那個地方,從崇文門往南,路過天壇,再往南一些就是蒲黃榆。那裡有一個老天橋,鐵皮都脫落了。有一種雙層大巴士,貼着天橋開過去。
我覺得那個天橋的結構挺有意思的,包括人流氣息,氛圍質感。 北京的老天橋并不多,那裡的是一個。
對于我們80後來說,那就是北京以前的樣子。胡同裡都是平房,規規整整的四合院并不多,樓房大多是六層闆樓,過馬路走天橋。
有一場戲就是在蒲黃榆的老天橋下拍的
要說居住氛圍,我還是喜歡胡同這邊。小時候印象裡,大院經常翻修,一會兒鋪路了,一會兒種樹了,你對它的記憶就沒有那麼深。但是到胡同這邊,多少年都是那樣,那塊石頭永遠在那,包括那些磚、牆面,好像永遠都不會變的樣子。
而且從很嘈雜的商業區走過來,一拐彎就進了胡同,特别安靜自在的感覺。我煩躁的時候,一走進去,覺得整個人都舒服了。
片子裡很大一部分取景都在胡同
片子裡面,設定小魚是在叔叔的拆遷公司裡工作,幫着叔叔打下手,跟拆遷戶談判,動員他們搬走。
小魚愛北京,可是他又要親手參與,把老的北京城拆掉,甚至是把自己從小住過、玩過的地方拆掉。這種工作,未必對他的情感狀态沒有影響。
片子裡有一段在拆遷之後的房子裡聊天的戲,那裡真的就是我家門口,叫奮章胡同。
那個房子拆完了以後,我真的覺得我的家沒了,我出生在這裡,在這裡生活了20多年,從來沒想過這個地方會真的沒有。我忍不住哭了一場。
有一場戲在我家門口奮章胡同拍的
拆遷的廢墟上有很多流浪貓狗
看着這些拆遷的廢墟,坐在那曬着太陽,看流浪貓、流浪狗争搶吃的,我心裡面有一種空洞和虛無的感覺。就好像現實的廢墟,映射出了心裡情感的那片廢墟。
可能這種“家”的突然缺失,也是造成現代都市人生活慌張、情緒波動浮躁的一個很大的因素。
人是需要歸屬感的。沒有歸屬感的人,沒有支撐。小魚其實是一個沒有歸屬感的人,可是他自己還意識不到,覺得自己過得很滿足,我覺得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我會像風火輪一樣進步的
我大學是在北京理工大學珠海分校念設計的。畢業之後一直做攝影師,拍廣告、紀錄片,2009年讀了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的進修班。算下來我在這個行業裡十年了。
起意拍《魚樂園》的時候我30歲,劇組的主要成員也都是30來歲。
大家在這個年紀,還是傻呵呵的,每天幹那些商業的活兒。我覺得我們在這個歲數,應該一塊兒去拍一個電影,不管拍得好還是不好,這樣才對得起自己。
我記得我們第一次開會,我就跟大家說,這個片子咱不求别的,咱自己看着高興就行。這個片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獨立創作,每個人都有貢獻。
我從30歲拍到32歲。片子遞到First組委會之後,為了賺錢,我又接了商業的活兒在拍。直到得知入圍,才又緊急進行後期制作。
片子在First上這麼受歡迎,還拿了獎,我确實很懵。
《魚樂園》獲得今年First電影節“一種立場”大獎
領獎之後,我們一起吃了個烤串,挺高興,但是我好像也沒有特别高興。我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我就覺得還行,大家高興了就行。
我覺得我們是靠這個片子一塊成長。這部電影給我帶來的改變很大,包括對于電影的理解,對于導演管理一個團隊的認知,甚至對于我和我媳婦的相處,和家人的相處都有幫助。
我不追求完美。未來,我希望自己能把片子一部一部拍下去,每一部都能比上一部更加進步。
影音資料由柴小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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