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諷刺小說家馬克·吐溫在《競選州長》中，候選人“馬克·吐溫先生”在短短幾天内，被幾份報紙貼上了不同的罪名，有“酒瘋子”“盜屍犯”“小偷”“訛詐專家”“舞弊分子”。郁悶之餘，“馬克·吐溫先生”隻好選擇主動請辭。雖然馬克·吐溫的本意是吐槽當時的報紙毫無節操，肆意傳播流言，以吸引讀者眼球。但是我們也可以看到報紙作為一種社交媒體，在人們生活中的影響力不容小觑。在傳統概念裡，報紙是印刷時代的産物。不過在英國學者湯姆·斯丹迪奇看來，報紙的雛形早在古羅馬時代就已經出現。古羅馬的廣場上會張貼《每日紀事》，向公民們告知政令、新聞等内容。如果再往前追溯，古埃及文明中的莎草紙、美索不達米亞文明中刻有文字的黏土闆，都是傳播信息的媒介。到了現代社會，無線電、電視、互聯網的出現，讓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變得更加迅捷。湯姆·斯丹迪奇的《社交媒體簡史：從莎草紙到互聯網》，從遙遠的古代文明開始，梳理數千年來的社交媒體進化脈絡。在遠古時代，猿猴通過梳毛聯絡彼此感情，随着時間推移，産生了無數種社交媒體的新樣式。

　　總的來說，幾千年的社交媒體演變史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前印刷時代、印刷與出版時代、無線電與互聯網時代。雖則形式千變萬化，但其内核卻始終如一：每一個新生社交媒體的身上，都可以找到從前的影子；在一些重大曆史事件中，有“信息放大器”之稱的社交媒體往往會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01 前印刷時代：西塞羅的信件與手抄本風行在文字尚未出現的遠古年代，人們主要靠語言傳遞信息。結束了一天的狩獵和耕作之後，人們圍坐在篝火前，聽部落裡的長者講述過去的事情。随着文字、紙張（如羊皮紙、蠟版、黏土闆）等書寫工具的出現，開啟了人類社交曆史的新篇章。先是抄寫員（書記官）這一特殊職業的出現。古埃及人的識字率普遍不高，往往隻有貴族階層的子女才有機會接觸文字。他們在掌握了書寫技能之後，可以從事與宗教祭祀相關的工作，不僅受人尊重，通常還會被免除部分稅賦勞役，社會地位比較高。到了古羅馬共和制時期，貴族家庭會聘請專門的抄寫員，記錄下他們的口授，再整理成信件或者文稿。羅馬抄寫員的身份不能與古埃及相提并論，他們中有不少是奴隸，政治家西塞羅就長期雇傭一個名叫提羅的奴隸，幫自己處理信件。信件的傳輸多由奴隸承擔，他們攜帶信件在羅馬各個城邦之間穿梭，把信件給交翹首以盼的人手中。

　　“口述-記錄”的形式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口頭語言和書面語言之間的界限，它直到今天也依然存在。英國前首相丘吉爾在處理政務時，通常是一邊口述，一邊由速記員打字，他的許多大部頭作品也是以這樣的方式完成的。書籍作為另一種信息載體開始在人群中傳播。在前印刷術時代，“手抄”是書籍傳播的重要方式。在西塞羅生活的古羅馬，一本書能夠擺在名人的家裡，或者被更多的人傳抄，都是提升作者知名度的重要途徑。在現今留存的一些手抄本中，有不少是祈禱書、薩迦等。上面有漂亮的手寫字體，配以色彩豐富的插圖，封面上用黃金、寶石裝飾，異常精美。制作這樣的手抄本耗時耗力，造價不菲，通常隻能由貴族或者修道院等擁有，一本手抄本甚至可以用來換一座莊園。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在曆史的很長時期内，“文字”仍然是一種奢侈品。

　　在抄寫過程中，一方面，不免會有信息損耗的現象出現，這一點在東西方都是普遍存在的。在中國漢代，因為所研究的經典版本不同，就産生了“古文經學”和“今文經學”的分歧。另一方面，手抄的過程也可以補充新的信息進去。人們可以在書本或詩文上加以批注，寫下自己的感想，這些注釋也會成為書的一部分繼續傳播。都铎時代的宮廷中，“德文郡手稿”在貴族、廷臣之間秘密流傳，除了詩作之外，上面還有其他人寫下的評論，這有點像我們今天在網上看到一篇文章，就在評論區裡留言。02 出版物的“黃金時代”：小冊子、報紙與咖啡館14世紀上半葉，德國發明家約翰·古登堡改進了活字印刷術，這一技術改進不僅讓社交媒體有了新的變化，還在無形之中改變了歐洲曆史的面貌。

　　報紙、書籍等出版物的成本降低，數量大大增加。根據湯姆·斯丹迪奇提供的數據，僅僅在英國，從1630年到1642年，每年出版刊物的數量從624種增加到超過4000種，整整增加了5倍不止。英、法、美等國家，報紙成為炙手可熱的新星。各種大小報社紛紛出現，試圖用各種新聞報道吸引讀者的眼球，以增加銷量。廣告商逐漸取代讀者，成為報紙最大的“金主”。馬克·吐溫的哥哥奧利安被這股風潮所吸引，斥巨資500美元，買下一家名為《漢尼拔周刊》的報社，并且把在另一家報社做學徒的馬克·吐溫招攬過來做幫手。不過由于運營不善，短短4年後，這家報社就不得不倒閉了事。美國政治家本傑明·富蘭克林年輕時曾以一名寡婦的名義，一口氣給《英格蘭新聞報》寫下14封信，最後竟然都被采納了。不過這家報紙的運營人是他的哥哥，被發現以後自然免不了一頓狠批，但也間接說明了在當時，隻要有吸引人的文字，都有機會刊登在報紙上。在宗教改革、法國大革命、美國獨立戰争等重大曆史事件中，印刷術作為一種新興的推動力量，開始站上曆史舞台。馬丁·路德領導的宗教改革之所以發生在德國，很大程度上就得益于印刷術的出現。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在歐洲印刷術發祥地的德國，《聖經》可以被越來越多地印刷出來，普通人也有機會閱讀，而不是隻聽教會人員的經義解釋。路德關于贖罪券的辯論文章《九十五條論綱》則以小冊子的形式在民間迅速流通，引發轟動效應，最終蔓延到整個歐洲地區。

　　在法國，官方報紙《法蘭西公報》與專門傳遞海外信息的《萊頓公報》一起，為人們提供不同維度的新聞信息。但在它們之外，還有一個“地下信息體系”，包括人們傳抄的詩歌、印刷的小冊子、繪畫作品等構成。在法國大革命期間，從瑪麗·安托瓦内特王後到羅伯斯庇爾、馬拉，他們的“人設”正是在這些“社交媒體”中得以塑造完成。

　　美國獨立戰争的起源，最初與英國殖民者決定加征報紙印花稅有關。一位名叫托馬斯·潘恩的政治活動家以《常識》為名，發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檄文，激起了兩派人士的激烈辯論，在《賓夕法尼亞公報》上雙方各自表述觀點，最終獨立一派獲得勝利，這一場論戰某種程度上奠定了獨立戰争的思想根基。在報紙、小冊子等出版物風行的年代，還有一種特别的“社交媒體”形式，那就是咖啡館。咖啡從阿拉伯世界引入歐洲不久，就成為了風靡西方的飲品，咖啡館遍地開花，其中以英法為最。咖啡館在提供一個小憩休閑的場所之餘，還成為人們交流信息、進行學術讨論的重要地點。不同階層、身份的人士在咖啡館都受到歡迎，大小新聞、報紙刊物都可以在咖啡館一尋蹤迹。科學、藝術、文學話題也能找到一席之地，英國的科學家胡克、牛頓都曾在咖啡館裡進行科學研究，探讨自然科學問題。

　　03 無線電到互聯網：“全民參與”的大衆媒體時代斯蒂芬·茨威格在《人類群星閃耀時》一書中，講述過關于“無線電”的故事。塞勒斯·韋斯特·菲爾德和他的菲爾德公司經過兩次努力，架起了連接歐洲與北美的海底通信電纜，從此無線電信号可以在兩個大陸之間自由傳輸。無線電是人類曆史上的一個重要發明，人們可以借助它進行遠距離信息傳輸，提升了交流的時效性。無線電的發報員甚至可以在線上閑聊、開會，甚至還因此找到了心儀的另一半，和今天的聊天軟件十分相像。不過，人人都能使用的無線電也帶來過不小的麻煩。泰坦尼克号沉船事件中，因為來自船上的私人信号太多，使得船上的報務員忽略了來自另一艘船關于冰山的提醒信号。這一事件也促使政府着手對無線電領域進行規範化處理。

　　無線電的廣泛使用拉開了大衆媒體時代的序幕，互聯網帶來了全民參與的媒體狂歡。在各種社交網站上，每個人都可以談論自己關心的話題，在一條新聞下面會有成百上千的人提出自己的觀點。溫頓·瑟夫曾不無感慨說“互聯網成了人類發明的最強大的擴音器”。在技術進步的外衣之下，我們卻依稀可以看到社交媒體的内核，它是人類社交屬性的載體，是不斷尋求高效率溝通方式的結果。古羅馬人經常聚在廣場上，對着新鮮出爐的《每日紀事》高談闊論；17世紀的法國人在擁擠的咖啡館裡，和身邊的陌生人聊起了宮廷裡的勁爆消息；今天的我們，則喜歡捧着手機刷八卦做“吃瓜群衆”，這些行為的本質都是一緻的。

　　西塞羅說：不了解過去就永遠處于孩提狀态。不利用往昔的成果，世界必定永遠隻是混沌初開。

　　從古埃及人的莎草紙，到今天的社交軟件，縱觀數千年的社交媒體演進，不過是一場“新瓶裝舊酒”的盛大遊戲。因為無論時代如何變化，人類追逐群體歸屬感的社交天性始終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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