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書讀進了狗肚子
仰高
在鄉下老家,最怕長輩們罵我們上過學念過書的晚輩:把書讀進了狗肚子。這句話的本意,并不是說一個人在學校不好好念書而蹉跎歲月,而是書念了不少,大道理也懂得不少,但卻做不來,用書面一點的話來講,就是在知行轉化上出了差錯,做不到知行合一。
父母辛辛苦苦供你讀書成人,你卻不知感恩,不顧父母年邁,一個勁兒的索取,甚至進了城,将鄉下的父母當成累贅,那不是“把書讀進了狗肚子”是什麼?你讀書成才,豬鼻子插蔥裝象,看不起鄉下的窮鄰居窮親戚,甚至欺負老實人,會被鄉親們罵作“把書讀進了狗肚子”。别人對你有恩,現在他遇到難處向你張口,你卻充耳不聞或避而遠之,甚至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同樣會被鄉親們罵作“把書讀進了狗肚子”。你書念的好,成了國家幹部,卻蠅營狗苟敗了德行,或貪贓枉法壞了名聲,更會被鄉親們罵作“把書讀進了狗肚子”……總之,但凡你是個讀書人,就得有個讀書人的樣子,如若做事壞了規矩,都會被罵作“把書讀進了狗肚子”。
把書讀進了狗肚子這句話有很強的威懾力,他成了懸在我們這些讀書娃頭上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以緻于讓我們時刻警惕着,保持好一個讀書人的起碼道德底線,同時,不管在外面混得風生水起也好,或者窘迫潦倒也罷,回到村裡,尤其在長輩們面前,都要注意分寸,要打起精神,并且要夾着尾巴做人。
後來,讀書讀到曹學佺的“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兩句詩,突然将這兩句詩與“把書讀進了狗肚子”聯系在了一起。仔細想想,曹學佺的詩與老家鄉親們的話豈非異曲同工?都是對那些貪生變節、忘恩負義、見利忘義的讀書人的有力鞭笞。洪承疇和範文程大約比曹學佺小一輩,三人約有五十年的時空交集,在曆史上,曹學佺遠沒有洪承疇和範文程那麼大名氣,但能留下“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樣的詩句,足矣!
不知誰發明了“道德綁架”這個詞,在自我開脫中有那麼點反戈一擊的意思,确實厲害。我想,這應該是個讀書人發明的吧,并且是一個“負心”的讀書人,否則,一個人有很強的道德節操,何懼流言蜚語?反過來說,既然道德失操,何顔反唇相譏?
北宋張載橫渠四句雲: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作為普通讀書人,很難達到這樣的境界,但千萬不能成為鄉親們罵的那樣,把書讀進了狗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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