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馬丁·麥克唐納有新作誕生,影迷圈便少不得熱議一番。
這位愛爾蘭裔編劇才子,總能以充滿道德困境色彩的迷人故事,開墾出一片頹廢的土壤,星星點點地種上古怪的苗子,讓人們在看罷影片之後,有種說不出的苦澀和真誠。
《伊尼舍林的報喪女妖》便是這樣一部電影。
早在今年的威尼斯電影節上,該片便為麥克唐納捧得最佳編劇獎,并為男主角科林·法瑞爾拿下影帝。
而這一看似佶屈聱牙的片名,實則講述了一個名叫科爾姆的男人,決定和他的摯友絕交的故事。
無聊是原罪? POST WAVE FILM
這是一個發生在1923年,愛爾蘭西部一個虛構小島上的故事。
男主角帕德裡克,多年以來都過着簡單重複的生活,和寵物驢親密逗趣,趕着牛群撒歡吃草,和妹妹西沃恩共進晚餐。
當然最重要的,要數每天下午兩點,與摯友科爾姆前往小酒吧,消遣聊天的固定活動。
但就在某天,科爾姆一反常态,完全不理睬帕德裡克的搭讪,這讓後者不知所措。
在外人看來,帕德裡克絕對惹到了科爾姆,可事實上,什麼事都沒發生。
科爾姆對帕德裡克的冷漠态度,隻有一個原因,那便是他單方面覺得:這位多年老友太過無聊,浪費自己大量時間。
此後餘生,科爾姆隻想傾心于小提琴事業,留下如莫紮特那般的名聲。
沒什麼文化的帕德裡克,對此一頭霧水,他并不覺得自己無聊,反而一再到酒吧或科爾姆的家中,試圖與其重歸于好。
面對這一切,科爾姆非但不曾妥協,反而當衆發下誓言,隻要帕德裡克再和自己多說一句話,他便割下一根手指,直到割完為止。
起初,帕德裡克将信将疑,甚至在喝醉後将科爾姆大罵一頓,并在翌日愧疚道歉。
出人意料的是,随後科爾姆就把割下的手指,砸到了帕德裡克家的門上。
在此期間,警察科爾尼的兒子多米尼克,一度想要讨好帕德裡克,并對其妹西沃恩懷有愛意。
可在帕德裡克眼中,科爾姆似乎成為某種魔咒,他不能讓這段維系了十多年的友誼就此掐斷,但事态卻朝着完全不可控的方向滑去。
科爾姆将左掌上的另外四根手指全部切斷;妹妹西沃恩在目睹這一切後,離開了小島;而帕德裡克心愛的驢子,在誤食科爾姆的斷指後不幸死去。
心灰意冷的帕德裡克最終決定,他要将科爾姆的住所焚燒殆盡,以此洩憤。
影片最後,帕德裡克和科爾姆既沒有成為你死我活的敵人,但再也回不到過往的親密友誼,唯有那位呆傻的多米尼克墜湖而死。
孤獨誤餘生 POST WAVE FILM
《伊尼舍林的報喪女妖》,依舊延續了麥克唐納黑色荒誕的電影風格,試圖在一個近乎封閉的社會中,探讨一系列存在主義的命題。
既沒有因為過于形而上而讓人對此敬而遠之,也沒有因為太過膚淺而變得廉價俗套。
影片通過一系列旁支配角的人物性格,營造出一種冷硬古怪的孤獨感。
小賣鋪的老闆娘對新鮮事如饑似渴,仿佛那才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動力;酒吧的酒保也不遑多讓,凡能打聽到的八卦消息,就傳遍整個小島;
傲慢無禮的警察常常宿醉,靠自慰解悶;看似體面的牧師,毫無同理心,隻對規範人際關系有閑情逸緻,從不在意人們内心真正的苦悶。
科爾姆之所以和帕德裡克割席絕交,在于後者隻會談及家長裡短,無聊瑣事。
在年與時馳的擔憂裡,他害怕自己的一生,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
所以他選擇用作曲,賦予人生以意義。
但麥克唐納并沒有停留在“無聊”和“意義”這對相悖命題上,而是讓帕德裡克這位老好人開口,道出“友善也可以永存”。
酒吧裡的這番辯論,将我們的情感重心,從傾向于科爾姆那一端,拉到帕德裡克那一端,因為帕德裡克這位“永遠快樂的小夥子”,用一種普世性、當下性的樸素價值觀,駁倒了科爾姆那略顯虛無和造作的精神追求。
畢竟,他連莫紮特的出生年代都可以搞錯,談何雁過留名?
可正當我們為帕德裡克頗感不忿時,這位老好人對多米尼克屢次搪塞敷衍,為了“獨享”科爾姆,他甚至向一位外地來的音樂家撒謊,稱後者的父親遭遇車禍,危在旦夕。
至于為了留名、為了作曲的科爾姆,其斷指舉動本身就是意氣用事,當手指都斷完了,試問還拿什麼彈奏小提琴和書寫樂章呢?
說到底,兩人都不過是為了擺脫孤獨而已。
科爾姆是“衆人皆醉我獨醒”式的孤獨,他需要用成名、作曲來标榜自己的與衆不同。
斷指不過是一場行為藝術,絕交也隻是一番亮相姿态,本質上都是為了和過往的無聊生活做切割。
而帕德裡克不一樣,當自己的無聊常态被揭短之後,他迫切需要用科爾姆的友誼,再次證明自己仍有同類。
無聊的人最恐慌的狀态,并不是一事無成,而是被别人點破這一秘密。
所以,整部影片看似講述了兩個男人在友情上的斷和續,實則映照出了人類普遍的孤獨症候。
當然,也有人将愛爾蘭的曆史政治作為隐喻。
發生于1922年6月到1923年5月間的愛爾蘭内戰,交戰雙方,分别是親英派的臨時政府官員,和以農民、工人組成的愛爾蘭共和軍。
兩方前一夜還是攜手抗擊英國的兄弟,卻在第二天因為政見不同,相互攻伐,釀成悲劇。
本片中,科爾姆突然和帕德裡克絕交,以及兩方的互相傷害,最終在無意間導緻多米尼克死去,或許正在隐喻一百年前愛爾蘭曆史中的悲慘事件。
天才編劇的妙手 POST WAVE FILM
出生于1970年的麥克唐納,父母雖然都是愛爾蘭人,但他和哥哥從小在英國長大。
16歲時,麥克唐納便辍學離校,到社會上打拼,期間還做了五年公務員。
年輕時的馬丁·麥克唐納
穩定的生活并沒有讓麥克唐納安分下來,辭職後,他開始閉關寫作,僅僅九個多月,就産出了七個劇本,并在英國的多家劇院中陸續上演,大獲成功。
僅僅27歲,麥克唐納便獲得了和莎士比亞齊名的一項聲譽,即在倫敦的劇院中,四部由他創作的戲劇同時上演。
不過向來具有反叛意識的麥克唐納,并沒有就此止步,享受青年才俊所帶來的累累聲譽,他甚至在一次頒獎典禮上,直接拒絕了向女王敬酒的提議,為此還引起了肖恩·康納利在内的一衆明星的大為光火。
如今的馬丁·麥克唐納
2004年開始,麥克唐納涉足電影界。
首部短片《六發子彈的手槍》一鳴驚人,拿到了奧斯卡最佳真人短片獎。
長片處女作《殺手沒有假期》,在拿到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獎的提名後,也成為不少迷影群體的心頭好,甚至随着時間的積澱,這部講述兩個殺手度假的故事,成為了一種前所未見的犯罪片範式。
《三塊廣告牌》(2017)
2012年《七個神經病》的口碑雖略有欠奉,但仍然極具新意,娛樂性十足。
五年後,麥克唐納憑借《三塊廣告牌》聲名大振,不僅在威尼斯電影節上斬獲最佳劇本獎,在奧斯卡金像獎和各大獎項上亦表現不俗。
出道18年,麥克唐納并不高産,僅有一部短片和四部長片,但幾乎每一部都能為其赢得極高的讨論度。
黑色,血腥,存在主義,辛辣批判,反叛意識,這裡的每一個詞,都代表着麥克唐納極不尋常的原創風格。
他是一位可以在商業類型片中遊走,卻又能毫不妨礙其自我表達的作者導演。
正如其所代表的“直面戲劇”類型一樣,總能在細枝末節的意象中,展現人類世界殘酷真實的一面,但與此同時,卻又表現出個體在具體處境時的窘迫困境。
《殺手沒有假期》裡,三個殺手為了“不能殺害無辜孩子”的信條,最終無奈地共赴黃泉路。
而到了《三塊廣告牌》裡,麥克多蒙德飾演的母親,看似通過媒體施壓,促使警局找到兇手,實則是在懲罰自己。
《伊尼舍林的報喪女妖》同樣如此。
它和麥克唐納的前幾部影片類似,同樣沒有一個閉合的結尾,帕德裡克和科爾姆到底如何收場,沒人知道。
當然,他們自己估計也無法知道。
讓觀衆帶入到角色之中,經曆各式光怪陸離的困境抉擇,最終在影片的結尾還不忘告訴觀衆:嗨!這一切尚未結束哦,你還得繼續在生活裡面臨這些糟心事!
這或許就是天才編劇,兼愛爾蘭壞小子馬丁·麥克唐納最讓人欲罷不能的地方。
作者丨郭源潮
電影,從不比生活更高瞻
編輯丨 毛頭 排版丨石頁
「注:本文部分圖片來源于豆瓣及網絡,
若有侵權請主動聯系我們。」
推 薦 閱 讀
後浪電影與SAME聯名《猜電影日曆2023》重磅上線
這份2022年度十佳電影榜單,讓我大跌眼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