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老潘,我可以這樣叫你嗎?”我試探着問。
“到!”潘大爺中氣十足地回答,他從未忘記自己是名退伍軍人。
七十多歲的老潘體型高大,不苟言笑,剛進病房的時候,誰也看不出他是個被病痛折磨的人。肺原位癌、肝繼發腫瘤、腦繼發腫瘤、慢性腎病、冠心病……他的身體被多種病症消耗着,經曆了很多治療。最終,家屬為減輕他的痛苦,尋求我院安甯療護團隊的幫助,希望可以讓老潘盡量舒适地度過人生的最後時光。
安甯療護就是以終末期患者及家屬為中心,以多學科協作模式,為患者提供症狀控制、舒适護理、心靈撫慰、社會支持等,目的在于提高患者及家屬的生活質量。
02
因為不能下地行走,老潘隻能每天在床上進行踏車訓練,防止下肢肌肉萎縮。盡管老潘并不是太抗拒康複訓練,但護士們都不太敢和他說話,覺得他脾氣急躁、不好接觸。
最嚴重的一次,老潘把周圍的東西都摔了,踢倒了輸液架,氧氣管也扯到了地上。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脾氣?我問了一圈,沒發現任何緣由。問了醫生,看了病曆,才發現他有腦器質性精神障礙史,老年性腦改變。此後,我們為了他的安全,把他周圍的物品都移除了,床檔緊了又緊。
老潘每天最開心的時候,就是老伴來陪伴的時候。阿姨一直說,他一直面帶微笑地聽着,時而傳來爽朗的笑聲。
怎麼才能得到老潘的信任,讓他願意對我們敞開心扉,而我們也可以更好地“對症下藥”來幫助他?還是從他感興趣的事情開始吧。“老潘,你當兵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穿上那身軍裝一定很帥吧?你們吃飯前是不是要先唱首軍歌?”“帥談不上,大家覺得我還行。每次吃飯前都要唱歌的……”
此後,每天交班轉病房時,我都會喚一聲“老潘”,接着會聽見一聲響亮的“到”,然後,我們會一起開心地聊一會兒。
漸漸地,我們熟絡起來。一天早上,我和往常一樣和他打招呼,他回答後就沒有再說話。當我查看完重患走出病房時,我開玩笑對老潘說:“怎麼不愛說話了?今天又傲嬌啦。”老潘沒有回應。第二天,當我走到他病床前,他先于我略帶羞澀地說道:“我昨天不是不想和你說話,隻是嘴巴有點幹。”那一刻,我為自己沒有注意到他當時的不适而感到内疚。
口幹是安甯療護病房患者中的常見症狀,有很多方法可以緩解他們的不适,比如少量飲水、口腔護理、含一些生津止渴的新鮮水果片等。“老潘,對不起,我昨天沒有注意到你口幹,是我不細心了。”“嘿嘿,沒事兒。”老潘憨憨地笑了。通過這個小插曲,我意識到日常工作要更加精細化,也體會到隻要用心,和患者建立信任并沒有那麼困難。
03
後來因為疫情防控的需要,阿姨來看老潘沒有那麼方便了,我們告訴他可以視頻探視。此後,每天中午11:30,電話鈴會準時響起,依舊是阿姨一直在說,可老潘的話卻越來越少了,從最初的“好”“可以”,變成了“嗯”,他的眼神也日漸暗淡。阿姨問:“你想我了嗎?”精神好時,老潘會有些羞澀地笑笑,更多時候是打着哈欠,閉着眼。我知道,病情讓他覺得有些乏力了。
這些天,老潘總是處于嗜睡的狀态,能被叫醒,聊着聊着又睡着了。一天下午,我又找他聊天,我問:“最近感覺身體怎麼樣?”老潘沉默良久,似乎不知道怎麼形容。我拿出一個小卡尺,上面是幾個表情,從小哭臉到小笑臉,請他選擇其中一個代表現在的狀态,他看了又看,指向了中間的表情。“那你現在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我問。他愣住了幾秒,接着又是幾個哈欠,嘴一張一合沒有說出聲。見他的嘴唇有些幹涸,我給他喂了少許水,他又沉沉地睡去了。
醫生和家屬商量了治療方案後,給老潘用了一些提神醒腦的藥物控制症狀,又通過護理提升他的舒适度,老潘的狀态好轉了,我們之間的交流也更加順暢了。
試試音樂治療吧。我們從康複治療室搬來樂器,大家圍坐在老潘床旁,有彈吉他的、敲擊非洲鼓的、打節拍器的,挑選了兩首他最喜歡的歌曲《打靶歸來》和《團結就是力量》,請他跟唱。老潘一邊唱着,一邊和着節拍打着沙錘,眼神裡流露出堅定,閃動着光芒。
因為腫瘤腦轉移,老潘已經記不得很多的人和事了,但記憶裡最美好的少年時代他從未忘懷。我們希望能夠幫老潘留住更多美好時光,來溫暖他生命的最後一程。
來源:健康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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