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在拍攝《女人心》一舉出名後,關錦鵬在接下來的四年裡接連拍攝《胭脂扣》和《人在紐約》。有影評家曾認為關錦鵬逐漸走向商業片導演的道路,拍攝的影片開始迎合市場。随後,《阮玲玉》的出現,讓觀者和影評人再次看到關錦鵬的藝術本心。這部電影更是在柏林斬獲銀熊獎,被公認為是關錦鵬女性電影創作的巅峰之作。
《阮玲玉》主要講述的是中國早期知名女演員阮玲玉短暫且輝煌的一生。她從影時間雖隻有9年,卻在大銀幕上塑造出多個經典女性形象,認真的态度以及演技的精湛,令她收獲了不少關注。而也正是這些投射在其感情生活上的關注,成為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1935年3月8日,一封“人言可畏”的遺書,成為阮玲玉的絕筆,也是她對這個充滿惡意的世界的最後的控訴。
個人型聲音的運用在前文中有提及,女性主義叙事學中的叙述聲音被分成了三類。個人型叙述聲音,是指叙述者特意在向觀者講述自己的故事,采取第一人稱視角進行叙事。在個人型叙述聲音模式中。“我”和故事的主角和叙述者是同一個人。叙述者默認在像虛構世界外的受述者講述,也就是觀者。
個人型的叙述聲音,是以女性的視角去看待世界,突破男性當叙述者的慣例,打破男性建立的話語權威。在過往的作品中,叙事中的顯在的權威地位永遠是屬于男性的,故事永遠是以特定的男性視角來講述。女性主義叙事學強調的個人型聲音恰好相反,由女性來講述自我身上發生的事情,以自己的聲音發聲,描繪女性視角下的世界。
在蘭瑟看來,個人型聲音的叙述形式帶有一種強行發出叙述聲音的傾向,觀者在了解文本内容的同時已被迫接受個人叙述聲音的傳達。借此特性,叙述者将個人的、私下的聲音推到公衆面前,女性的思想得到潛在的表達,話語權威潛移默化地被觀者接受,為女性争取社會地位助力。
在《阮玲玉》中的嵌套文本裡,其中關于張曼玉飾演阮玲玉的文本層以及包含其中的張曼玉飾演的阮玲玉在演戲的文本層,都是屬于蘭瑟所提出的個人型叙述聲音。這兩部分采取阮玲玉的視角進行故事叙述,以自己的身份去講述自己的故事,成為故事的主體和叙述者,彰顯女性主體的話語權威。
然而阮玲玉的聲音中卻流露着自我的矛盾與糾結。同張達民、唐季珊、蔡楚生三者之間的感情關系,讓她的内心無比糾結與無奈,她對自己自身的歸宿也感到困惑與迷茫。阮玲玉的内心是渴望一段真正的感情的。
同張達民和蔡楚生的關系中,她都付出真心,但卻沒有得到回報。在張達民的眼裡,她隻是一個賺錢的機器,搖錢樹一樣的存在;而蔡楚生對她有愛慕之情,卻無法選擇勇敢。中間穿插着的另外一個男人唐季珊,對阮玲玉的感情更是薄如蟬翼,把她當作自己有錢身份的一個展示品進行炫耀。
當阮玲玉遇到危機時,唐季珊的自私本質暴露無遺。同時,随着拍攝蔡楚生、吳永剛、孫瑜等人的進步影片,阮玲玉也接受了很多新思想,這對她來說是一種新的解放。可離開影片,回到當時的現實,阮玲玉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十面埋伏”的危機之中,外界大衆對她的惡語相向、事業上的尴尬境地、張達民的惡意敲詐、唐季珊的自私、蔡楚生的懦弱。
電影中的新思想的世界終究隻是在銀幕上。此時,叙述主體仍是阮玲玉自己,但是話語權威随着她對男性話語的妥協與沉默、對男性客體的依賴,流失了。所有人批判她、指責她生活不檢點,卻無人質疑張達民話語的真實性,卻無人批評張達民的惡意敲詐行為,卻無人指責唐季珊的“三妻四妾”。男性早已被默認為話語權威的主體。
阮玲玉意識到她已經無法擺脫男性話語的壓迫,無法擺脫這個父權社會的桎梏,她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生命來反抗這個對女性有太多惡意的社會。透過阮玲玉的自我叙述聲音,可以了解到與當時的社會報道大不相同的故事,可以感受到女性不被信任甚至無法發聲的狀态,體會到女性在當時面對的不公與困境。
在《阮玲玉》中,電影主要通過阮玲玉的視角講述了三個男性的形象:張達民、唐季珊和蔡楚生。這三個男性在阮玲玉的生命中都留下了重要的印迹,也是她在不同階段的感情寄托。張達民,是阮玲玉的第一位男朋友。
在影片中第一次講述兩個人的關系時,已經隐約在透露兩個人的感情開始變質。在張達民的心中,阮玲玉隻是自己的提款機。張達民自從家道中落之後,一直不務正業,和阮玲玉在一起的日子裡還在跟其他的舞女暧昧,甚至公然帶着别的女人來到阮玲玉的面前。阮玲玉不僅給他提供物質,還要幫助他的方方面面。
日本對上海進行轟炸時,阮玲玉拜托六嫂帶着張達民一起從上海前往香港避難。然而張達民對阮玲玉的感激隻是浮于表面。在阮玲玉和唐季珊如數給了他承諾的錢之後,張達民竟背信棄義、肆意污蔑阮玲玉,不僅将她告上法庭,還不停地跟記者講一些子虛烏有的事情,讓阮玲玉備受打擊。在逃離上海去往香港的船上,唐季珊終于有機會向阮玲玉示好。
阮玲玉生命中第二個重要的男人出現了。與張達民不同,唐季珊混迹商場多年,早已是被功利錢财浸透了的人,同時也是情場老手。唐季珊的體貼浪漫與張達民的幼稚不成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去香港的船上,唐季珊一語便點出阮玲玉在擔憂母親和女兒,一旁的張達民卻未能明白阮玲玉的憂愁。
兩個人在一起之後,他又幫助阮玲玉解決張達民的問題。阮玲玉很快便陷進去。然而唐季珊看待她就像看待張織雲一樣,隻是自己财富與名氣的一個象征,是自己的一個玩物而已。當真正遇到危機的時候,他自私的本質被暴露,之前的一切都是僞裝。
蔡楚生的出現,可以說是給阮玲玉的灰暗生活裡帶來了一絲進步的新思想的光芒。他的身上充滿才氣與朝氣,他們兩個人之間因為電影而産生碰撞的火花。蔡楚生在電影創作方面有着出衆的才華,拍攝出一部又一部令人稱贊的佳作。然而面對阮玲玉時,蔡楚生總是保持着忽遠忽近的距離,兩個人的關系中存在着似有非有的暧昧。
當阮玲玉向他發出求助信号的時候,蔡楚生選擇後退,從這段暧昧關系中抽離出來。在以往男性的叙述視角中,觀者很少可以看到《阮玲玉》中這樣懦弱、無賴、自私的男性形象,他們往往是拯救危機的英雄、豪邁仗義的兄弟、獨當一面的戰士。
當叙述視角轉換成女性的時候,“看”與“被看”的主體發生轉化,男性成為了被觀察、被講述的對象。但關錦鵬并沒有将男性刻意貶低,而是用一種很客觀的角度去審視影片中的男性形象,沒有采取批評者的姿态去進行指責,隻是将其性格中的優缺點同時展示在觀者面前。在影片中,關錦鵬将一些以往電影作品中所塑造的男性特征和女性特征,進行了互換。
男性的背信棄義、自私、貪财、猶豫不決等和女性的自立、勇敢形成鮮明的對比。電影跳出了傳統電影對女性角色的束縛,打破男性自我塑造的英雄美夢透過阮玲玉的叙述視角,觀者可以充分感受到一位女性的成長變化。在張達民的眼中,她隻是一個可以拿來掙錢的工具;
在唐季珊眼中,她是有錢就能得到的玩物;在蔡楚生眼中,她是漂亮的有演技的演員和保持暧昧的對象。男性的凝視從未深入到阮玲玉的内心之中,從未全面、客觀地去看待這位女性。阮玲玉在講述自己的故事時,展示的是一個同男性的視角完全不一樣的阮玲玉。對張達民,她盡心盡力盡财,甚至還帶着他一起逃離上海,躲避戰亂。
面對外界對自己的演員職業形象的固化,她努力去争取與之前截然相反的角色,大膽突破自己、證明自己。她拍戲不怕吃苦,認真對待自己所熱愛的事業。她很成熟,對愛情又保持着一些小女孩的天真。可外界的傳言遮蔽太多的真實,大衆默認男性的話語權威,相信了肆意捏造的虛假形象。
這也正是女性主義叙事學所探讨的,女性需要大膽發出自己的聲音,從女性的叙述視角去展示真實的女性形象,講述真實的女性故事,打破男性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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