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晴明！」

「怎麼了，博雅？」

熟悉夢枕貘《陰陽師》的讀者看到這兩句簡短的對話，腦海中一定能浮現出日本平安時代京都城外那個平淡而又溫情的場景。天色大抵是黃昏，也可能更晚一些，漸漸黯淡的天際線影影綽綽地似乎有什麼在挑弄着視野，讓人看不分明。道路兩旁雜草叢生，偶爾露出一兩朵不知名的野花——或者幹脆沒有路，隻是在一片長勢旺盛的荒原上懸浮着一乘繪着五芒星的轎子。沒有牛馬也沒有轎夫，地上更沒留下車轍與腳印。轎子的窗簾被微微掀起，一個身着深色直衣的英俊男子偷偷向外張望着，眼神中夾雜着好奇與一絲絲緊張；另一側坐的是一位與他年齡相仿但更多一分柔美之氣的男子，着一身白色狩衣，持一柄七骨折扇，臉上的表情既無奈，又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沒錯，這兩個男子，正是日本曆史上極負盛名的陰陽師安倍晴明與日本「雅樂之神」源博雅。而這段文字所描繪的場景，正是日本衆多民間傳說中安倍晴明與源博雅帶着「甜味」的日常。

在很多日本人心中，這兩個人代表了男人之間風雅的一種極緻：平日裡庭前院内淺斟低唱、笑談榮辱，難得的隻言片語中卻又往往流露出難以言喻的羁絆。一個盡興而訪，一個盡興而宴，和歌吟罷，笛聲漸歇，舉手投足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卻足以滿足我們關于友情的一切想象。

如果說大和撫子是日本完美女性的代稱，那安倍晴明和源博雅大約能稱得上是日式完美友情的符号了。在中國，能與其相媲美的友情基本都流傳成了典故：管仲與鮑叔牙的『管鮑之交』、羊角哀與左伯桃的『羊左之交』、伯牙與鐘子期的『高山流水』……隻是中國的這些典故在曆史上均确有其事，而安倍晴明和源博雅之間的逸事則來源于民間傳說與文學創作，尤其是在夢枕貘的《陰陽師》成書之後才随着小說、電影及動漫的流行深深植入觀衆腦海的。史書中并沒有安倍晴明與源博雅相識相知的确鑿證據，人們隻知道兩人大緻生活在同一個時代、同一座城市，年齡也相仿——源博雅隻比安倍晴明大4 歲。

那麼問題來了： 安倍晴明和源博雅之間的故事究竟有什麼魔力，能夠讓他們在短短幾十年的時間裡成為日本文學中不朽的形象，以至于能代表人情中一種極緻的存在？

「如今還能在日本看到、體驗到的很多傳統習俗都是從陰陽道裡來的。比如『節分』（指立春的前一天在神社、寺廟舉辦祭祀祈福活動。這一天有撒豆子、吃惠方卷等習慣）就是從陰陽道裡來的。現在受文學、電影作品的影響，很多人都覺得陰陽道是古老的東西，是平安時代才有的。但是實際上江戶時代才是它發展的高峰期。

陰陽道融合了日本本土的宗教文化，當然也融入了中國的道教、佛教思想，是一個複雜的集合體。到了明治時期，因為廢佛運動的興起，陰陽道也面臨被一并廢除的險境，後來歸于神道教，才得以存活下來。」

「我第一次看到《陰陽師》是在書店裡。那個時候夢枕貘先生已經把他幾乎所有的作品都送給過我了，但是他沒有給我看《陰陽師》這部作品。但是我在腦袋裡已經構想過這類故事了。出版社是文藝春秋，而我認識那兒的編輯，所以我馬上打電話跟他們說：『我想以這部小說為基礎創作我的下一部作品，請轉達給夢枕貘先生。』一周之内，一個名為『SCHOLAR』的出版社聯系我，說我可以在Comic Burger這本雜志上把夢枕貘先生的《陰陽師》畫成漫畫。我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實際上我第一次收到SCHOLAR的聯絡時，正好完成了《兩國花錦鬥士》，而夢枕貘先生正好完成了關于職業摔跤的書并準備改編成漫畫，所以我很自然地假設『他們要讓我畫一個關于職業摔跤的故事』（笑），但是那之後他們說是《陰陽師》。」

平安京是京都的古稱，自794年桓武天皇遷都興起，至1869年一直為日本國都。布局為仿長安城而建，南北長5 241米，東西長4 509米。可以說，這座都城是為鎮壓怨靈而修建，除此之外平安京也是百鬼夜行必經之地。

國都聖地為何與鬼怪有如此深遠的關系？

要了解其中淵源，我們得從桓武天皇從平城京遷都說起。

在古代日本，陰陽師就是如同國家公務員一般的存在，他們自然也有專門的辦公地點。這個辦公地點就是傳說中的陰陽寮。這裡沒有遊戲中的結界，沒有「妖怪退治」，也不能培育式神……

實際上，古代日本的陰陽寮主要是一個負責占蔔、天文、時刻、曆法的觀察與判斷及其相關教育的機構。

「入式神見幻夢 ！」

（にゅうしきじんけんげんむ ！）

在日本著名狂言師野村萬齋主演的電影《陰陽師》中，這一句咒語蘊含着雙重含義。一方面，這是安倍晴明第一次施展咒術，以葉殺蝶并将其收納為式神的咒語；另一方面，這也是安倍晴明第一次間接與源博雅交流，冥冥中為彼此情誼埋下伏筆的語句。一頭牽連着鬼域陰山，一頭維系着世俗牽絆，短短幾個字便将平安時代人鬼共處、暗昧尚存的時代背景描繪了出來。

「式神」大概是陰陽道中最受歡迎的道具了，按照基本原理做講解的話就是：你相信什麼就可以召喚什麼系的式神出來。

那麼，何為「式神」？

式神，或被稱為識神、しきがみ、しきじん、式の神，文獻上亦有式鬼與式鬼神的說法。「式」有「役使」之意，在日本陰陽道中，式神指的是受陰陽師命令、役使的靈體。

祭祀在陰陽道中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從皇家到普通民衆都十分重視這些儀式。僅在平安中期陰陽道的祭祀就達20餘種。在陰陽道中，祭祀的對象包括星辰、冥府等天地自然的神靈，還有根據五行學說所衍生出的東南西北中央的五方神。陰陽道不僅包括祭祀，還包括很多祭祀儀禮中的咒術。

根據祭祀的『主辦方』，祭祀可以分為以下幾種。

一、朝廷舉辦的祭祀，包括四角四境祭、五帝祭等。

二、以天皇、貴族為對象（之後也有武士對象）的祭祀，包括防解火災祭、土公祭、屬星祭、河臨祭、本命祭、招魂祭、七獻上章祭、泰山府君祭、天曹地府祭等。

當然，還有一種通過『神格』進行分類的，即神的階級、地位。比如：

一、依照五行學說進行的祭祀，包括四角四境祭、防解火災祭、土公祭、詛咒祭等。

二、祭祀星神的祭祀，包括五帝祭、屬星祭等。

三、祭祀被神格化的自然之神和冥界之神的祭祀。比如河臨祭、本命祭、招魂祭、鎮宅靈符神祭、鬼氣祭、七獻上章祭、泰山府君祭、天曹地府祭等。

這兩年「陰陽師」可謂紅遍街頭巷尾，婦孺皆知。2016年一款主打日本傳統風情的手機遊戲《陰陽師》上線，一時間，安倍晴明、源博雅，還有各種各樣的式神，在中國掀起了一股文化熱潮，這也是我們制作這本特集的契機。事實上，陰陽師文化在日本的熱度也已經持續很久了，而發掘它的正是系列小說《陰陽師》的作者夢枕貘。

當然，陰陽師不隻停留在小說中，也存在于真實的日本曆史中。我們認為真實的陰陽師頗為神秘。但随着了解的深入，我們發現了很多東方文化的共通之處。陰陽理論、占蔔、道教、佛教、密教、神鬼信仰等文化，我們對此并不陌生，這種熟悉感似乎是觸摸得到的。

正如空海将唐朝的密教帶回了日本，使得在華夏漸衰的唐密卻在日本被完整保留。我們梳理出了曆史上的陰陽師形象，撥開了平安時代的迷霧，還原了一個真實的安倍晴明；而且以夢枕貘先生的小說為開端，介紹了一系列以陰陽師為題材的作品及其創作經曆，囊括了繪畫、漫畫、遊戲、電影、日劇、音樂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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