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甘願冒險不斷前行的人,才能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多遠。
------ 托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20世紀英國著名詩人)
我關上旅館房間的門,淚水奪眶而出。我害怕極了,從包裡取出父親的“海麗漢森”牌羊毛運動衫。這件衣服已經跟了他25年,現在卻被我甩到床上。我迫切地渴望它能賜予我哪怕一丁點兒的勇氣,但卻什麼也沒有感受到。看來,能給我勇氣的隻有我自己。心不甘情不願地放好從行李中取出的東西後,我端詳着壁櫃裡的東西:兩雙跑鞋、一條運動褲、兩條跑步時穿的緊身褲、兩件運動上衣,此外還有一條裙子。過去一年來,朋友們總是勸我,沒必要大費周章地跑到世界的另一頭,隻為了和一幫素未謀面的女性共同參加一場跑步活動。不顧朋友們的勸阻,我還是來了。我伸手去拿跑鞋。
就在11個小時前,飛機剛剛起飛,腳下的泰晤士河變得越來越小。雖然還在我的視野範圍之内,但倫敦卻突然令我感覺非常遙遠。舊金山則顯得更加遙不可及。在我心目中,這座城市一直是個神聖的存在,地位相當于美國的布萊頓。它始建于美國的“淘金熱”時期,城市的設計初衷就是為了讓人們樂在其中。那裡有美食和美景,當然還有壯觀的金門大橋,是我從童年起就一直神往的地方。
我之所以想去舊金山參加耐克女子馬拉松,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從金門大橋上俯瞰大地。現在,借着在舊金山和一幫女性共同跑步的機會,我的夢想終于要成真了。想到這裡,緊張
的我坐在機艙裡突然哭了出來。此時飛機剛起飛半小時,我暈乎乎地坐在座位上,開始翻看手機裡近期和親朋好友們一起拍的照片。最終,我冷靜下來,在飛機上睡了一小會兒。但就在前往旅館的途中,我才意識到背井離鄉的自己有多麼孤單。恐懼先是使我身體僵硬,最終使我感到虛弱。
當晚,我睡得不怎麼踏實。第二天,按照原定計劃,我和其他幾個同樣從英國趕來的參賽者一起訓練。我們從幾周前就彼此聯系上了。這天,我們從聯合廣場出發,一路向南,跑到沿舊金山灣而建的内河碼頭。此時是當地時間早上九點,可我的腦子還沒從時差中調整過來。灣區的水和十月的天空都是純粹的湛藍色。前方突然有一座橋映入眼簾,不禁使我睜大了雙眼。結果,事實證明那并不是金門大橋。我們繼續向前跑。
農夫市場已經開市了。本地的藝術家們也活躍起來,正在街頭搭建自己的小攤。船隻正在向餐廳輸送着新鮮的魚。看着這一切,我感到心裡又湧起一股情緒,但這次不是絕望和焦慮,而是興奮。我來了!借着跑步的機緣,我來到了向往已久的舊金山!
随着步子越邁越大,我感覺因為長途飛行而導緻的緊張和痙攣正漸漸消散。我向前伸展雙手,做了個深呼吸。笑着環視周圍時,竟感覺這裡有些似曾相識,仿佛我曾在這裡跑過步一樣。身體雖然依舊疲憊至極,但當我回到旅館,關上身後的房門時,這一次我是笑着的,身體也感覺更加輕盈。這都是跑步的功勞。
當天上午的晚些時候,我受邀參加一場媒體早餐會。會議還邀請到了2012年奧運會的超級明星——短跑運動員埃裡森·菲利克斯,作為體育界的傑出女性代表,她曾占據了那一整個夏天的電視屏幕。屏幕上的她是那樣強壯、驕傲,恍若女神一般。她還提倡:一個有用而強壯的身體,比一個僅僅擁有華麗外表的身體更有價值。現在,能夠和她共處一室并交談,真是一次珍貴的機會。在她面前,我又一次被明星的魅力所折服。我問她關于長跑的問題,她說自己最遠隻跑過四公裡,而那些能夠跑到四公裡以上的人,在她看來是“擁有極大的天分”。
長跑不過是長時間地使兩腿交替向前邁進而已,這種簡單的動作怎能稱得上是“擁有極大的天分”呢?還記得1984年洛杉矶奧運會期間,小小的我坐在沙發上,晃着腿,腿短得甚至還夠不着地毯。那時,我全神貫注地盯着電視機裡的一個男人像乘着飛毛腿導彈似的在體育場上飛奔。轉眼間,現在的我正一步步實現兒時的夢想,這怎麼可能呢?我感到人生前所未有地圓滿,自己也從未像現在這樣接近最本質的模樣。幾周以來伴随着訓練而産生的絕望感,好像開始漸漸消融。我反複告訴自己,我有天分,就是埃裡森所指的那種“天分”。
不過,當鬧鐘在第二天淩晨四點半響起時,我卻并沒有感覺自己有多少天分。我換上運動服,像往常一樣在床尾端的地闆上坐下,把雙腳塗滿凡士林。還記得父親第一次向我傳授這種做法時,我對此表現得一臉嫌棄。我把一杯咖啡一飲而盡,還喝了一小瓶椰子汁,這兩者是我無論在跑前還是跑後都最愛的飲品。在我看來,它們富含電解質,比那些含葡萄糖的飲料有益許多。我穿過旅館前台準備外出,前台接待員朝我揮揮手,祝我好運。
此時的聯合廣場還籠罩在夜色之中,但溫暖的空氣中依然彌漫着一股躁動。自從我來了之後,這塊地方已經被前來參加馬拉松的人們占據了。現在,這股躁動的氛圍使我深切地感受到:真正的比賽即将來臨。參天的棕榈樹在夜色中泛着童話般的光,已被封住的路面周圍豎起了安全防護欄,幾條街道上停滿了黃色的大型美式校車,等着最後在終點處把參賽者送回住處。我穿過廣場,向一家24小時營業的餐廳走去。我和幾個同伴約好了在這裡見面。趁大家輪流去洗手間和互相幫對方把号碼布别在上衣的空當,我吃了點面包和雞蛋,這是我在參加馬
拉松時的典型早餐。廣場上的人越聚越多,在微亮的天色下,仿佛一大批蓄勢待發的僵屍。參賽者們高矮胖瘦體态各異,這種景象總使我驚歎不已。這場馬拉松帶有慈善性質,籌得的善款将捐給一個針對某種癌症的研究機構。人群中有幾個男人異常顯眼,他們有的是這種癌症的幸存者,有的則是其摯愛的親人被這種癌症奪走了生命。
過了半小時,我也加入了起跑大軍的隊伍。大家在街上排開站好,随時準備起跑。我站的位置正好能使我看清舞台,隻見我的新晉偶像瓊·貝努瓦·薩缪爾森手拿麥克風,一聲令下宣布開跑。就在今天,她也将和我們一同參加比賽。天已經破曉,看着周圍的人一點點向前移動,我心裡一陣狂喜。很快,在歡呼和祝福聲中,我們也出發了。---摘自《跑步心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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