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活一個結果還是活一個過程?
“假如可以重新選擇,你會不會對你的女兒們好一些?”
被女兒們氣得腦溢血癱瘓在床的黃正德黃老伯,掙着老大的眼睛似失了焦點,他很認真地盯住記者跟自己之間的空氣。良久,眼珠微微顫了一下,說:“我不知道。”
4個孩子 3個孩子
43年前,喪偶的黃老伯跟喪偶的劉奶奶經人介紹走到了一起,當年,黃老伯帶着4個女兒,劉奶奶帶着兩女一男。于是,在70年代,一對男女帶着7個孩子組成了一個家庭。
如今,黃老伯病了,4個女兒趁二老不在家,偷偷拿走了房本兒和父親的工資卡藏了起來,黃老伯需要再去醫院治療,無奈手裡一分錢沒有,直氣得當晚暈倒在地,而後生活不能自理卧倒在床。
黃老伯是條“硬漢”,沒病的時候常跟女兒們吼:你們别來!我是孤老!我老了絕不靠着你們!
現在病重。白天還能喘氣能吃喝,夜裡經常被痰堵住喉嚨無法入睡。劉奶奶急得流淚,她很愛黃老伯。她說她怕失去老伴兒,就算拼了命也要把工資卡從4個女兒那裡要回來給老伴兒治病。劉奶奶的三個孩子在城裡工作,沒有參與此事。黃老伯的親戚憤怒地跟黃老伯的兩個親生女兒吵作一團,大罵“不孝”。
自家孩子管自家爹娘——這似乎是約定俗成,無論小時候如何地被厚待,劉奶奶的孩子似乎也沒有責任搭理那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爹。
心結但是劉奶奶的三個孩子的确得到了厚待。這讓黃老伯的四個女兒半輩子都無法咽下這口氣。
當年劉奶奶進門子的時候,黃老伯大女兒十幾歲,最小的女兒7歲,劉奶奶大兒子8歲,其他孩子尚且年幼需要照顧。
當年,黃老伯的大女兒張羅着三個妹妹的生活起居,撐起了半個家,俨然“母親”,三個妹妹都圍在大姐身邊。
四個女孩子眼巴巴看着父親和後媽一起張羅那三個更小的孩子。那三個孩子有娘有爹,這四個孩子本來剩下爹,現在爹雖在眼前,心已經歸那娘兒四個了。看得久了,難免眼饞。難免心生怨念。直到自己的親爹把人家孩子供上了大學,為人家孩子張羅了工作,四個女兒心中的“怨”成了“恨”。
垂暮之年,回顧一生,黃老伯落得如今下場,他後悔嗎?
“我不恨後媽,我就恨我爹。”黃老伯大女兒想要父親向她們姐兒四個道歉。
在記者的調解下,大家湊在一屋,黃老伯被扶起坐直在床上。面對自己的如今也白發斑駁的女兒們,黃老伯眼圈紅了,有些眼淚噙着,陽光照過去,眼睛沒有顯得閃亮,反而看起來更渾濁了些。
該道歉嗎?
人生最終結果就是死亡,難道人活着就是為了死亡嗎?黃老伯早就料到了指望不上孩子們的這一天,他提早準備了積蓄為自己老了看病用,20年的争吵,這四個女兒恨自己到怎麼樣的程度,他很清楚。那些虧欠,他計劃用“老了不給添麻煩”來彌補。但是他沒料到孩子們會偷走他的積蓄和房本兒來讨一個“公道”。
那麼在70年代的農村,獨自一人養活7個孩子的公道管誰要?萬幸哪時候大女兒能幫襯撐起半個家。萬幸自己的老伴兒對自己好,親的熱的給苦日子加上一絲絲甜。
回顧一生,黃老伯得到了43年真心對他的劉奶奶。
回顧一生,黃老伯沒有虐待自己的四個女兒。
回顧一生,黃老伯做成了不少事情,一個一個的小的結果,彙聚成了靠自己的積蓄養老的結果。
沒有給人添麻煩,為什麼要道歉?
讓年邁的父母道歉會使他們不再完整人年輕的時候沒那麼挑剔,你說我錯了,那我改,道歉若能讓你滿意我就道歉好了,道歉無非是一句話的事兒。
年紀越大,道歉越難。
道歉就是否定自己。老年人不會給子女道歉,他們後半生看到的聽到的生活的殘酷和真實經驗,讓他們認為“道這種歉”是世界上最沒有實際用處的東西。
老人心靈就像是一棵老樹,也許樹心已經空了,隻有個殼還貌似強壯地戳在地上,外殼上刻滿了他自己的經驗和故事。
子女返回頭來要一個道歉,無異于要删除樹皮上刻上的某段很長的故事。無異于要折斷一根大樹杈。無異于讓這老人的心靈出現一個大大的缺口、不再完整。
父母年邁,子女必然年過半百,要求為幾十年前的委屈發一張證書嗎?那個句号必須要由别人來替自己劃上嗎?他的故事被劃掉一部分,你的故事就圓滿了嗎?
收到道歉當然會有些許的“複仇快感”,但你會發現這小小的開心消失得飛快,你會發現你的委屈被“定了案”,再也沒有任何想象空間和不确定性了,你就是個百分之百不幸的人,你會因為這個“不幸的确認”而空落落的,直到垂暮之年。
人的記憶就像寫日記,一本一本,寫得多了,就忘了前面,日記的第一頁早已丢失。黃老伯暴跳如雷的大女兒就是如此。她早已忘記43年前,自己幫助父親撐起半個家時候的那份驕傲。
初心莫忘。
莫忘初心,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星空冬有火。「文|糖姐姐愛說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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