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男的就是銀行卡,你有錢,你就可以買房子,所以女的就是房産。你看她,長得還行,又沒結過婚,這個房型還可以。但是她年紀大了,所以她這個房子在郊區。”如果你看過郭盈光在上海人民公園相親角做的一次行為藝術,你會發現,即使是在無比崇尚自由的2018年,這個社會對剩女的惡意也從來沒有消失過。
2015年初,1983年出生的大齡未婚女藝術家郭盈光在上海人民公園相親角為自己進行征婚,遭到了一次大爺大媽們的群嘲,得名“最美郊區房。”在這個行為藝術裡,令人訝異的是,這個女生身上曾經引以為傲并為之奮鬥的閃光點在眼前的長輩們眼中,卻敵不過出生證明上的一行數字。
在成長過程中,我們一直在學習如何塑造一個獨立完整的人格。可社會卻不自知的發出一個巨大的聲音,判定一個女人是否優秀不再是那些閃閃發光的優點,即使你自信、思想自由和經濟獨立,可如果錯過了最佳婚育年齡,在相親市場上就失去了基本的競争力。
相親角就好比一個大型魔幻愛情交易現場,好比菜市場裡的“明碼标價”“讨價還價”,不過這裡的交易跟婚姻相關。北京的地壇公園,上海的人民公園,廣州的天河公園,都是愛情買賣的重地,老年圈裡的網紅打卡地。
十年前所謂的“剩女”“聖鬥士”“齊天大聖”等熱詞引爆了相親市場的火熱,如今線上的市場逐漸遇冷,相親的暗湧卻從未在線下停止過。
廣州的天河公園相親角,凡周末下午兩點必開市,風雨無阻。如果你人生地不熟,隻要跟着旁邊腳色匆匆,打着電話,拿着保溫杯的阿姨走,準是沒錯的。
有相親角的地方就有江湖,天河公園的這個相親角共有将近1000張相親簡曆,挂在樹與樹之間的紅繩上。紅白色的紙張按照年齡,性别依次排列。每到活動日,總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常的。
相親簡曆上的信息是被人們真實所需要的,即使大部分紙張都寫着雷同的信息和做着空乏的表達。這裡所有相親者的現實生活通通化為一張A4紙裡不足一百字的描述。而你無法通過一張紙,通過“皮膚白皙”“誠實可靠”等優點來獲取對方基本的性格信息,比如他的讨厭和喜歡。你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對方有幾套房産。
相親角基本沒有相親者本人在場,都是父母在替他們發言和安排。偶爾看到一個跟父母同行的年輕人,周圍會迅速形成一個小型的包圍圈,就像動物園裡的稀奇動物一樣,供人詢問和觀賞。
在小山坡上,比起漫無目的的觀看相親簡曆。更多的家長都是三三兩兩的圍在一起熱烈的讨論。從那些已經在互通照片的父母們臉上可以得知,照片中的兩位主角在婚姻的路上已經成功了一半,至少這份感情已經獲得雙方父母的認可。聊到興起時,現場的阿姨也會一起合照。原來,不是隻有廣場舞才配有社交功能。
相親角裡的年輕人就像一件件商品,被展覽,被挑選。男性一定要對自己的不動産信息進行解釋說明,而女性一定要具備賢妻良母的優良品德,其中就包括有無同居史這一重要指标。
很難想象21世紀,“貞操論”在中國仍有相當大的市場,同居本是個人的私生活行為,在相親角幾乎一邊倒的成為評判女性人品的重要标準,而這一點僅僅隻對女性進行約束,并被所以家長默許的。即使現場大部分相親女性的條件都不差,甚至比男性更好。
據駐場3個月的本地可靠阿姨說,相親角内的信息更新不總是很快的,有時候來了一個月,發現還是同一批熟人面孔,一般微信号留的是父母而不是本人的,子女都不太知情。都說相親是湊合,但是在相親角,連湊合都難上加難。
現場也常常會有讓人難受的時刻出現。比如現在,“你兒子在上海有房嗎?有房我女兒就去。”一位阿姨站在樹旁開口問。“有的”,叔叔答。“那我就放心把我女兒交給你們家了”,阿姨笑着說“不過上海生活很難啊”,叔叔不着痕迹的有點推脫的意思“不難啊,我女兒過去重新再找一份工作”,阿姨非常熱情“上海找工作很難呢。”叔叔說完這句話就呵呵笑的獨自走開了。
事實上,這種對話在這個場子裡每天都在以重複的方式出現,圓桌上的阿姨邊填表便對着婚姻機構的工作人員大聲說,一定要給我找個金龜婿啊。條件越好的相親紙張前面,拍照的阿姨總是越多。
即使我頂着一頭炫目的紫色招搖過市,還是有不少阿姨叔叔親切的圍上來問,“小姑娘,幾歲啦”“小姑娘,幾歲啦”。沒錯,第一個問題永遠是問年齡,與郭光盈不一樣的是,我的年紀在相親角偏小,屬于那種市區還未正式發售的樓旁。
其中有一位阿姨偷偷的把我拉到一旁,然後悄悄地從包裡拿出兒子的照片。即使那張照片已經是10多年前的高中照片。旁邊的大叔幫腔似的說,“她兒子很靓仔的。”我對着模糊的照片點了點頭。阿姨又拿出了一張白底一寸的證件照,這回倒是看得特别清楚。這時旁邊已經圍了好幾個阿姨,就等着我拒絕後好介紹自己的兒子。
即使我與他們兒子有着巨大的年齡差,即使我看起來不是他們心中的最佳人選,但是年輕,是相親角裡最好的競争資本。
财力在相親角重要嗎?非常重要,甚至是雙方首要考慮條件。父母也許不知道兒女跟一個有錢的人結婚會不會幸福。但可以确定的是,未來的她一定是不缺錢的。
我是明白父母的這種焦慮的,那種擔心自己百年之後沒有人照顧自己兒女的焦慮。曾經在老家,有一位親戚,少時因為發燒導緻智力受損,一直到現在都無法自主生活。後來,有人給她說了一門親,對方是隔壁村裡的一位終生依靠輪椅的殘疾人士。但即便這樣,她的父母也是考慮了很久。為難的原因無非是怕自己百年之後,自己的女兒得不到好的照顧。
古時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嫁娶方式。如今這種古老的裡戀愛模式在相親角得到延續。通向婚姻的道路有很多條,而相親就是其中的一條捷徑,它不需要辛辛苦苦做道路基建,甚至不需要愛情做基礎,就可邁進婚姻的門檻修行。
但相親常常伴随着壓迫,父母的壓迫,親戚的壓迫,社會的壓迫。子女往往需要妥協,順從,似乎才能緩解父母的焦慮,但真的幸福嗎?順從的幸福真的幸福嗎?
一個小小的相親角就像古時四四方方的高牆大院,鎖住了父母,也拷住了兒女,不過是對彼此的折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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