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劉月娥

1800年前，曹植離開讓他驚恐不安的洛陽，經煙波浩渺的洛水之濱，神思恍惚間際會美麗、聖潔的洛神，《洛神賦》由此光照千秋，洛神也在曆代文人的筆墨下，或隐喻曹植建功立業的遠大抱負，或抒發一段可遇不可求的人神之戀，終成了顧恺之筆下的《洛神賦圖》，也幻化成了舞劇《水月洛神》。

舞劇《水月洛神》在編導佟睿睿的精心編排下，高度還原了曹植筆下《洛神賦》的經典畫卷：一輪皎潔的明月輝照，一滴晶瑩的水珠落湖，一層激蕩的漣漪花開，“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淩波微步，羅襪生塵”的洛神在水月相接的時空中遨遊......多媒體影像投射出唯美畫面與水霧邊曼妙、優雅的舞姿相映生輝，引領觀衆穿越千年時空，駐足于洛水河畔，領略衆神共舞的仙境況味，生動呈現中原地域文化特色。

《水月洛神》以《洛神賦》為精神内核，以魏晉時期三國戰事紛争為背景，将史實與神話融為一體，通過“意”與“象”的高度契合，營造出如真似幻的美學意境，讓觀衆在唯美的意境中領略一千多年前建安風骨之曹植、曹丕詩歌的雄偉氣象，以自然流暢的單人舞、雙人舞、群舞的形式表現皇子之間殘酷的奪嫡之争及曹植、曹丕、甄宓之間情感糾葛。曹丕的陰鸷多疑、曹植的率真多情、甄宓的柔美堅韌等性格特征通過舞者或柔美、或剛勁、或變形的肢體動作、面部表情呈現出來，惟妙惟肖。

舞劇短短2小時，通過曹植由夢而醒、逐夢而去的首尾呼應式叙述着這段離奇的故事，在夢醒中又幾度抽離，通過現實與夢幻的演繹，将曹植的經韬緯略、盛世才情與凄悲的命運勾勒出來。如上半部反映建功立業、兄弟情分的舞段“建鼓”，呈現文武朝拜、志得意滿的舞段“朝賀”“芙蓉池”，表達憂思慎獨的舞段“雅頌”，反映身世之悲的舞段“浮萍”“塘上行”“若離”。下半場注重内在抒懷的舞段“衆口铄金”“心魇”為舞段“交戰”“七步詩”“别離”埋下伏筆，故事層層推進，至尾聲的“仙境”，被放逐的曹植來到了淼淼洛水邊，他懷着對甄宓的無限思念，心力憔悴地進入夢鄉，夢中緩緩走向美麗的洛神，人神相慕。他們在洛水薄霧裡自在暢遊，盤旋回舞，飛上九天……

特别是舞段《水月》以大圓鏡折射出明月下、洛水邊，翩翩起舞的甄宓的多個倒影，折射出的是甄宓思念故土的情懷，一支古琴的贈還，卻引起皇宮内謠傳曹植與甄宓有男女私情。舞段《心魇》以數面鏡子幻化出曹植不但奪取了皇位，還搶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甄宓，将曹丕内心的恐懼、痛苦加倍放大，為曹植放逐埋下伏筆。編導用水、月、鏡、門等具有象征意義的道具，營造一種凄美絕豔的意境，實的鏡子，虛的鏡像，有如水中望月、鏡中觀花。又如，從天而降的絲綢如銀河乍洩，唯美飄逸、綿延不絕，隐喻曹植不願從夢中纏綿的思緒中醒來，也是暗示甄宓自缢而亡的結局，通過舞者柔軟的肢體表現人類情感，虛虛實實，唯美浪漫。

與其他舞劇不同的是，《水月洛神》采用無聲的舞蹈與有聲的詩詞誦讀相結合，又精選經典的詩賦片段，輔以氣勢磅礴的合唱，向觀衆傳遞主人公強烈的情感訴求：渴望美好純潔的愛情、渴望建功立業的理想，以及被現實碾壓後無奈、凄絕的心理。舞劇在表現主人公的人格理想與精神困境的同時，也傳遞出古今人類亘古有之的普世之情。這也是《水月洛神》獲得舞蹈最高獎項“荷花獎”的重要原因之一。當神情絕望的曹植在曹丕的利劍下聲淚俱下地寫出：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伴随着曹植的凄絕的吟誦聲，氣勢恢宏的音樂伴着曆史的滄桑鋪面而來，在場者無不熱淚雙行。

《水月洛神》之所以如此深受觀衆喜愛，除了編導的匠心獨運，更與演員的表演息息相關。蓋峥（飾演曹植）認為，舞者表演的每一個動作須經過深思熟慮，在表演前演員需要用文字或思想浸潤大腦，從而讓每一個動作都自帶着情感溫度，這樣，每一個動作才會産生戲劇性的意義。演員在表達具體情感并不像我們借助語言瞬間表達出來，而是需要從肢體上慢慢延展出來，比如曹植幫甄宓抹一滴眼淚、曹植抛灑手中絲綢等這種生活化的細節，在舞劇中需要細細地磨，力求讓每一個細微動作都充分表現人物的情感。

易星豔（飾演洛神）認為，要将人物精神氣質表現出來，需要花很多時間去了解故事發生的曆史背景，包括劇中出現的一些古典詩詞，隻有當你懂了，才能更好地诠釋人物。如舞段《若離》是表現甄宓因自己的傾城之貌在戰争中幸存，為挽救家人性命将自己作為交易，被曹丕帶到丞相府後思念家人、身不由己的悲劇命運。易星豔将甄宓内心的糾結、忐忑的内心表現出來，具有較強的藝術感染力。

舞者在舞台上表演的每一個動作，必定是舞者在腦海中曆經數十遍的文字默誦，舞台上的無數次地跌倒爬起，終百煉成鋼，才有了自然流暢的舞蹈，或剛勁有力，或柔韌細膩，與帶着強烈主觀情緒的燈光色調完美融合，以豐富的肢體語言、面部表情形神兼備地表現人物性格、心理變化，人物便會呼之欲出，将觀衆代入戲劇境遇中。王洋（飾演曹丕）将舞段《芙蓉池》表現曹丕出志得意滿、壯懷天下的豪情與《心魇》表現曹丕對曹植奪取皇位、迎娶甄宓的夢境驚恐萬分的内心寫照進行了比較，通過其猙獰、驚恐的表情，扭曲、誇張肢體動作十分傳神地傳遞出曹丕的内心世界。

曾有人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洛神，隻是有時被現實模糊了影子，但等到漣漪泛盡，她便如一輪水月，映照在你的心底，令你傾盡一生去追尋……舞劇《水月洛神》将中國古典舞與西方現代舞融為一體，又借助古典詩賦的意蘊、水袖拂空的柔美、如泣如訴的琴聲、皎潔晶瑩的水月、如真似幻的明鏡，将深厚的中原古文化以蘊意豐富的舞美呈現出來，不僅借古人抒現代人的情懷，又将古典詩詞韻味之美發揮到極緻的視覺盛宴。

[責編:劉瀚潞]

[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