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手機裡一直保存着田瓊英子女的照片 新京報記者 王霜霜 攝
“田瓊英你好,我在重慶查案,這次可能會有蔡某的消息。到了,我再聯系你。”
“田瓊英你好,我到福建了,這次信息還是不符合。你别灰心。”
……
2014年開始,51歲的田瓊英開始頻繁收到從一個“138”開頭的手機号發來的短信。
25年前,湖北恩施農婦田瓊英在京山打工時,一雙兒女被重慶籍男子蔡某和劉某平拐賣。
被拐走時,女兒向娟四歲多點,兒子向望差4天滿三歲。
孩子丢那年,田瓊英26歲。為了找孩子,她在京山火車站的出入口一天一天地等;去河南、重慶找人販子,還在尋子網站“寶貝回家”上登記,報名參加央視尋人節目《等着我》……一次次尋找,一次次失落。最後,她隻能把希望寄托在一個以“138”開頭的手機号發來的短信上。
2016年,女兒被找到了。
2021年11月17日,在京山公安局舉行的認親儀式上,一個戴着口罩,穿着黑色衛衣,高高的男子走向田瓊英時,田瓊英第一反應是陌生。
“要是在街上,我肯定認不出來”。她個子不高,1.51米,孩子爸爸也就1.6米多點,沒想到兒子向望竟長到了1.79米。直至田瓊英看見那雙和小時一模一樣的眼睛——單眼皮,眼角向下,她才确定“沒錯,是兒子”。她趴在兒子的肩膀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看着田瓊英和兒子抱在一起,58歲,頭發已花白的胡明眼淚也掉了下來,他就是那個以“138”開頭手機号的機主,京山市公安局刑偵大隊一級警長。
(一)
時間回到一個月前的認親現場。松開兒子,田瓊英仔細看了看向望的胳膊、腿,渾身上下打量,确認身體沒有一個部位殘缺。 “隻要健康,我心裡就踏實了”。
在孩子丢的二十多年裡,田瓊英一直被恐懼籠罩,“被别人弄去,不曉得是不是把手弄殘,還是把腳弄殘了”。走在街上,她總盯着那些乞讨的殘疾小孩看,生怕有一個是自己的兒子或女兒。
認親當天,兒子送的鮮花,一直被田瓊英放在陽台。11月29日 新京報記者 王霜霜 攝
兒子八個多月大時,田瓊英的前夫涉罪入獄,她在磚瓦廠打工,拉扯兩個孩子。
在廠裡找塊空地,把一塊塑料布釘在地上,兒子坐上面,女兒在旁邊看着。田瓊英去搬磚,把機房出來的水磚一塊塊搬下來,壘成小半個人高,晾曬。一天搬1萬5千塊磚,能賺20多塊錢。夏天蚊子多,有時,加班到夜裡12點,田瓊英就搬張床,罩上蚊帳,用箱子把蚊帳四個角壓穩,把孩子放進去。
累時,田瓊英半夜偷偷趴在床上哭。女兒向娟用小手摸摸媽媽臉上的眼淚說,媽媽,我聽話,我不跟别的小朋友打架,我會看好弟弟。女兒從小嘴甜,雙眼皮,長着一雙大眼睛。兒子性格内向,單眼皮,眼睛小。被拐時,兩個孩子個頭差不多,臉都圓圓的,帶出去,總被人誤會是“雙胞胎”。
在一個農村女人眼裡,兒女雙全,人生就不該有其他念頭了。田瓊英總安慰自己,等丈夫的刑期滿了,一家團聚,苦日子就到頭了。
1996年11月13日,她永遠記得這一天。中午下班,她正在吃飯,小姑子跑過來說,兩個孩子都沒回奶奶家吃飯。田瓊英把碗一丢,就往外跑。
上午時,她還看着孩子們跟着劉某平和蔡某在路邊玩。劉某平當年17歲,個子1.6米左右, “像個小孩子”,他和田瓊英一起曬磚,總是“大姐大姐”地叫。蔡某是他的舅舅,比他長幾歲,在十幾公裡外的面粉廠上班,常來找劉某平。
孩子丢時,女兒穿一件粉紅色的外套,裡面套了件綠色翻領毛衣,是買的新毛線織的。兒子穿了件墨綠色外套,裡面穿的紅藍相間的條紋毛衣,是拆了兩件舊毛衣改的。“娟娟、望望”,田瓊英打着手電筒,在小街道、孩子喜歡玩的所有地方找了一夜,都沒見到兩個孩子的影子。
田瓊英報了警,坐在派出所裡,哭個不停。
民警記的筆錄隻有短短幾行:磚瓦廠某某員工,兩個小孩失蹤。後面寫了報案人的名字,留了一個廠裡電話。
兒女失蹤的同時,劉某平和蔡某也不見了蹤影。警察找到了間接和直接證人,判斷是劉某平和蔡某拐走了娟娟和望望。
田瓊英的生活被打破了。上十幾天的班,賺到四五百塊錢,她就出去找孩子。去火車站出入口盯着;去蔡某上班的面粉廠找人;聽說蔡某在河南有個親戚,她坐了七八個小時的大巴去打聽,對方明明操着和蔡某一樣的口音,卻說“不認識”。
兩個孩子丢了後的很長時間,田瓊英都不相信小孩被拐賣了,“他們隻是被帶去哪裡玩了,過幾天就會回來”,她這樣說服自己。孩子多的地方,她都去看,總期望有小孩轉過臉,就是自己的娟娟和望望。
(二)
1996年,兩個孩子被拐時,胡明33歲,在京山市公安局刑事偵查大隊做偵查員。同事說他,人很執着,犟脾氣,别人越說“難”的案子,他越要去磨一磨。“難的(案子)有搞頭嘛”,他說。他本是學醫的,上班不久,就轉行做了警察,“因為父親也是位警察,從小對這個行業有向往。”
一家兩個孩子被拐在小城是很轟動的大事件,同事們也互相議論,說這個案子很難,“線索很模糊,嫌疑人和受害人都不是本地人”。對于有雄心的年輕刑警來說,一件受關注的難案正是證明自己的好機會。當年,京山市公安局成立了打拐專班,裡面有四五個像胡明一樣的年輕警察。前期,胡明對這個案子并沒有太大的感受,他甚至沒在腦海裡多想這位母親的樣子。
重慶雲陽,蔡某和劉某平的老家,山路崎岖。一次,胡明去找線索,車子開到村口就進不去了,交通全靠走。下雨路滑,胡明一不留心,滾下了一個坡,幸好被一棵樹擋住。為了不惹人耳目,胡明他們常在晚上查案。由于沒有好的線索,加上當時科技手段也有限,這個案子追了幾年,都沒有很好的進展。
一年年過去,打拐專班裡年輕警察的注意力都被新案件牽走。2005年,胡明被調到雁門口派出所任教導員,主管刑偵,這正是田瓊英當年丢孩子報案的地方。胡明又想起了這個案子,他試圖聯系田瓊英,但發現這個媽媽找不到了。
胡明。受訪者供圖
田瓊英回憶,孩子丢了一個多月後,她曾接到一個打到磚瓦廠的電話,對方說,在蔡某的老家,看見了她女兒的那件綠毛衣。田瓊英通知了派出所,随警車來到了蔡某在重慶雲陽的老家。
田瓊英說,一間破破爛爛的土磚房裡,住着蔡某的父母。無論警察怎麼說,蔡某的父母一口咬定,他們的兒子沒回來過。
“都是女人,你維護你的兒子,我也想我的孩子。”田瓊英撲通跪倒在蔡某的母親面前,哭着哀求“你兒子到底回來沒有?到底去哪兒了?”
“說沒回來就是沒回來”,老太太一把把田瓊英推倒在地上。而劉某平家中隻有一個奶奶,對他的蹤迹也一無所知。
回到打工的磚瓦廠,晚上睡不着,田瓊英趴在床上寫日記。她的那張床由四摞磚,一個木闆子,一些幹草和一張被單構成。之前,母子三人擠在這1 .2米寬的床上,她睡在最外面,望望睡中間,娟娟睡在最裡面。兩個孩子争寵,都鬧着要媽媽抱。孩子丢了,田瓊英捧着孩子的照片和一個被眼淚淹得紙張發黃的日記本,覺得床好寬。
兒子和女兒隻留下三張照片,背後被田瓊英寫滿了字。“媽媽心情不好,你們兩個長大了,碰到這個人,一定要找到他,是他把你們給媽媽分開的……”
“山裡出去的人,啥都不懂”, 田瓊英沒貼過尋人啟事,也不懂尋求媒體幫助,身上沒錢,也無法懸賞找人。她不知道還能怎麼找、去哪裡找自己的孩子,一年多後,她寫信讓父親和弟弟來京山接她。
這一走,田瓊英和胡明失去了聯系。
(三)
田瓊英出生在恩施的一個小山村,進村的山路蜿蜒,汽車要一段又一段地爬坡,拐很多90度的急彎。
田瓊英的家在山腳下,房子已經塌了。提起田瓊英的名字,很多人的記憶很模糊,年紀大的人叫她 “田二”——她在家排行老二。
田瓊英的前夫是隔壁縣的,和田瓊英家有一山之隔。那個年代,農村年輕人找對象都是相親,田瓊英和丈夫是少見的“自由戀愛”。山這邊的田瓊英家條件差,那邊的前夫家更窮,當年京山有“種田落戶”的政策,田瓊英就跟着前夫去了600多公裡外的京山謀生。
孩子丢了後,除了父親、姐、弟一家人,田瓊英對外瞞住了消息。但流言還是四起,有人說“孩子被拐走了”,還有傳言“孩子被田二賣了”。孩子丢後的十多年,田瓊英都沒回家過年。
孩子沒找到時,田瓊英繡的十字繡,挂在現在家中的牆上。新京報記者 王霜霜 攝
田瓊英說,頭幾年,她晚上哭,白天,看到别人家的小孩,也掉眼淚。小孩不見了之後,田瓊英再也沒見過前夫。前夫出獄幾年後,有了新的家庭。
田瓊英也試圖重啟生活,她再婚了,現在的丈夫比她大幾歲,是一個老實忠厚的男人。結婚前,她跟丈夫提前說明,自己不會再生育,“有了新的(孩子),哪還有精力再找我的孩子”。
田瓊英戴了副紅色的細框眼鏡,結婚後,她和丈夫一起在長沙打工。丈夫見她走路總磕磕碰碰,帶她去眼鏡店一驗,近視300多度,現在漲到了500多度。她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哭壞的。
“ 一個女人沒看好自己的孩子,十個人聽說了,八個人都是嘲笑你”,在長沙打工多年,田瓊英從不告訴别人孩子丢了的事情。下班回到出租屋,她打開電視,老看倪萍主持的尋人節目《等着我》;日記記了一本又一本;還繡了一幅點鑽十字繡,“家和萬事興”,挂在她現在的家裡,有一面牆寬。
田瓊英心裡明白,孩子一天沒找到,她的腿上就像綁着一塊大石頭,墜得她不能往前走。
(四)
胡明再見到田瓊英時,是2014年,那是向娟和向望丢的第18年。田瓊英到京山市公安局刑事偵查大隊再次立案。接警人員把胡明叫了過來,他當時還在雁門口派出所。
“請你幫我找找我的孩子”,見到胡明,田瓊英就哭。那一刻,案卷裡那個丢了兩個孩子的媽媽,突然在胡明眼裡具象了起來。胡明也有個女兒,比向娟大6歲,當年正在考大學。他理解這位母親。他們互相留了聯系方式。胡明還在手機相冊裡保存了一張向娟和向望小時的合照。照片中,他們都戴着藍白相間的條紋袖套,扶着一輛兒童自行車。女孩一身鵝黃色的衣服,張嘴發笑,男孩穿着橘黃色的翻領上衣,表情淡定。
再度去京山立案之前,田瓊英讓弟弟幫她在公益平台“寶貝回家”上登了記;在《等着我》節目組報了名;往“重慶市公安局刑偵大隊”這個地址一封又一封寄信,信封上沒寫收件人的姓名,地址是不是對的,她也不清楚。
希望像風中的燭光一樣,亮了又滅,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能抓住的隻有來自這個警察的短信。
“胡警官,你好,最近有孩子們的消息嗎?”剛開始,是田瓊英主動聯系胡明,她牢牢記住了這個以“138”開頭的手機号。
“田瓊英你好,你的事情我放在心上了。你放心,有一點線索我都不會放棄。”
一開始,胡明回複的常常是壞消息,田瓊英表現得并不沮喪,寬慰胡明:“我理解,丢了十幾年,肯定是不好找……”但過段時間,又會來詢問。
一來二去,二人的通訊成了一種習慣。田瓊英的短信讓胡明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之後,胡明去哪裡查這樁拐賣案,無論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都會發短信或微信告訴田瓊英一聲。
“田瓊英你好,我在重慶查案,這次可能會有蔡某的消息。到了,我再聯系你。”
“田瓊英你好,我到福建了,這次信息還是不符合。你别灰心”……
胡明的短信讓田瓊英感到安慰,這代表着警察并沒放棄尋找自己的兒女。
(五)
2015年前後,田瓊英頻繁收到胡明的短信。再度立案後,警方采集了田瓊英和她前夫的DNA,同時查找蔡某和劉某平的蛛絲馬迹。
胡明帶人到了當年的磚瓦廠,近20年過去,磚化廠的員工早已四散。蔡某老家重慶雲陽,胡明去了十多次,又在京山找蔡某當年的落腳點,幾經工作,最終發現了蔡某和劉某平涉嫌犯罪的直接證據。
警方查明,蔡某和劉某平把兩個孩子拐走後,從京山坐車到宜昌,在宜昌坐船,到了重慶雲陽。為了不被人發現,他們把兩個孩子藏在一個遠房親戚家裡。春節過後,蔡某帶着向娟去了廣東中山,劉某平、胡某(蔡某的表嫂)帶着向望去了深圳。
胡明說,調查中發現劉某平已經死亡,蔡某被網上追逃,但他非常狡猾,居無定所。胡明用笨方法,和他的工友喝酒、建立感情,做了很長時間的工作。最終得到确鑿線索,2015年4月,在深圳将蔡某抓獲。
“田瓊英,蔡某被抓到了,找向娟和向望有希望了”,胡明激動地在賓館裡給田瓊英發短信。
蔡某交代,他在廣東中山的一個工地把向娟賣給了一對重慶籍的夫妻。這對夫妻姓甚名誰,他也不知道。将近二十年過去,中山多少工地早已變成了高樓大廈。信息模糊到不知從何查起。
胡明圍繞當年的工地找人,根據得到的信息,他們跑了海南、重慶、湖北荊州、河南商丘,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終于在廣西找到了向娟。
“你媽媽找的你好苦”,在廣西一個建築工地的活動闆房裡,胡明見到了向娟,他一下子就認出了向娟,那個他手機像冊裡的大眼睛女孩。
向娟(左)、向望(右)小時候的照片。受訪者提供
2016年,端午節的前幾天,胡明撥通了田瓊英的電話。
“央視《等着我》欄目組喊你去錄節目,希望是好消息哎”。
那段時間,田瓊英在長沙打兩份工。白天,在一家物業公司做保潔。晚上,到丈夫在的鋼筋廠砸鋼筋。她給自己定下了目标:一要多做事。二要多鍛煉身體。“要是哪天通知我找到兒子、女兒了,我沒錢或身體動不了都去不成”。
接到胡明的電話時,田瓊英正在做保潔,她突然号啕大哭起來,十幾年的自責、恐懼、壓抑像是洪水洩閘一樣爆發。
在《等着我》的節目現場,田瓊英見到了女兒向娟。女兒怯生生的,不似小時愛說愛笑了。“你過得好嗎?”田瓊英一遍一遍地問女兒。向娟都回“好”。
(六)
田瓊英說,向娟找到後,她的生活有了重心。女兒把5歲的外孫女送來讓她撫養,田瓊英辭了長沙的工作,在老家縣城買了房,在一家物業公司當會計。
找到女兒的第三年,向娟離婚了,她在外打工,田瓊英幫她帶孩子。
田瓊英家沙發上擺滿了玩偶,電視裡放的都是動畫片。外孫女“整天瘋瘋癫癫”的,正是天真可愛的年紀,彌補了田瓊英沒親自照顧兒女的遺憾。
接觸這個案件時,胡明33歲,找到向娟時,胡明53歲,一頭青絲變成了白發。他給自己定下一個目标:在退休之前找到向望,讓這個案件有一個完滿的結束。
查案前,胡明還是習慣性地給田瓊英發一個消息:“福建有個人和向望的信息有一點點相似,我去一下,有消息再跟你聯系”。
此時的田瓊英卻灰心了,她心裡甚至預感“兒子一定找不到了”。她對向娟說:“我這輩子找不到,就把找弟弟的任務交給你。”
認親儀式的前兩天,田瓊英正在辦公室上班,“田瓊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她接到了胡明的電話。
“怎麼,我兒子找到了啊”,田瓊英沒當回事,跟他開玩笑。
“是的,向望找到了!”,田瓊英回憶,她當時怔在了原地,不知道自己是哭還是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原來,涉嫌拐賣向望的胡某在雲南被警方抓獲。她交代,向望被賣給了一對深圳或潮汕的夫妻。
這幾年,警務大數據中心逐漸健全,人像對比技術的成熟,加大了找人的命中率。警方最終通過人像對比和DNA采樣,找到了向望。
向望結了婚,兒子三個多月大。現在,一家人在深圳定居。
(七)
接到胡明的電話後,田瓊英立刻去理發店,把頭發染黑了,“我可不能讓我兒子看到我一頭白發”。丈夫特意從長沙趕了回來,他們提前一天出發,開了7個多小時的車,從恩施趕到了京山。
2021年11月17日,在京山公安局舉行的認親儀式上,一個戴着口罩,穿着黑色衛衣,高高的男子走向田瓊英時,田瓊英第一反應是陌生。
“要是在街上,我肯定認不出來”。她個子不高,1.51米,孩子爸爸也就1.6米多點,沒想到兒子向望竟長到了1.79米。直至田瓊英看見那雙和小時一模一樣的眼睛——單眼皮,眼角向下,她才确定“沒錯,是兒子”。她趴在兒子的肩膀上,“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認親儀式後,胡明和田瓊英一家一起吃了頓飯。胡明以茶代酒敬田瓊英,“這下你高興了,兩個孩子都找到了”。田瓊英不住地點頭說,“感謝胡警官”。離開時,田瓊英收到胡明的多拍些視頻、照片發給我,我也跟你一起享受團聚的幸福時刻。
田瓊英房間陽台上有一束鮮花,用黃色的包裝紙包着,黃玫瑰的花瓣都蔫巴了。花是向望送給她的,“這輩子沒收到過花,第一束花是兒子送的”。
兒女終于都聚到了一起,全家人坐在沙發上拍了一張全家福,對面牆上挂着田瓊英繡的十字繡“家和萬事興”。
丢的時候,一雙兒女都還抱在懷裡,沒想到再見面,兒女都有孩子了。走在路上,外孫女和田瓊英一般高。
兒子最終選擇回到養父母身邊,“他們年紀大了,需要照顧”。
兒子一家回了深圳,女兒也去重慶照顧患病的養父。田瓊英一下又閑了下來。
11月29日,田瓊英看一家人的合照。新京報記者 王霜霜 攝
兒媳婦發來視頻,田瓊英看完了,點開,重新再看一遍。一天要重複無數次這個動作。
“誰呀?”紮着雙馬尾的10歲外孫女依偎過來看。“你舅舅你不認識?”田瓊英嗔外孫女。
前幾天,她翻兩個孩子小時的照片,怎麼都翻不到了。“生活風平浪靜了”,她說。
胡明收到了一張照片,是田瓊英發來的。照片裡,向娟穿了件紫襖,向望穿了件黑襖,姐姐攙住弟弟的胳膊。姐姐還是愛笑,弟弟還是神情淡定。胡明把這張照片保存了下來,和他手機裡那張向娟向望小時候的合影放在一起。
新京報記者 王霜霜 編輯 胡傑 校對 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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