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筆] 密密的白桦林

作者：陳耀光

從飛機上往下看，六月下旬的俄羅斯，似罩在青紗帳裡，山川和原野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綠，隻見水面偶爾泛着耀眼的金光。下得飛機來，我才知道那淺綠的是莊稼和草地，那深綠的是樹木、是密密的白桦林。

俄羅斯的土地上，到處都是白桦樹。

私家庭院、 公共綠地、河畔湖邊、山崗原野都有白桦樹。

從莫斯科的國際機場到市内的酒店，從彼得堡市内到位于郊外的彼得大帝的夏宮花園，都有白桦樹亭亭玉立的修長身影，尤其是莫斯科到彼得堡的鐵路和伊爾庫茨克市區到貝加爾湖邊的利斯特維卡小鎮，道路兩旁不時閃現的密密白桦林，構成了一幅幅生動美麗的白桦林風景畫。

坐在車上倚窗攬景，我心中不由感歎，俄羅斯的白桦樹真多啊！

白桦樹枝葉扶疏，樹幹直挺，樹皮銀白，柔韌光滑，是一種很美的樹。俄羅斯人從古至今，都十分喜愛白桦樹，把它奉之為國樹。這不僅因為它的美麗，更因為它無私奉獻的品格和頑強的生命力。

在兵、火災害後的山嶺或原野上，劫後餘生，最先冒芽吐綠、伸直腰杆的就是白桦樹，它無需人工的特别照料，便能自然恢複成林。當俄羅斯短暫的春天将逝，其它的樹木剛剛從漫長的寒冬中蘇醒過來，才長出一、兩片嫩芽時，白桦樹卻已是身披綠裝了。如此頑強而又旺盛的生命力，使古代俄羅斯人覺得白桦樹有着超自然的神力，而這種神奇的生長力集中表現在樹冠和枝條上。他們認為用白桦枝條抽打人的身體能祛病，用白桦枝條裝點住房會避邪，把白桦樹的枝條扔到莊稼地裡可以增産。所以愛好蒸汽浴的俄羅斯人，喜歡在洗浴時用桦樹枝條來抽打身體，并将此視為超自然生長力的再利用，是對人類健康的一大奉獻。

說到奉獻，細數起來，白桦樹可就多了：

白桦樹的汁液，是夏日裡人們既爽口又營養的天然飲料；

白桦樹的樹皮，不僅是人們制作家雜用具、兒童玩具和勞動工具的方便原料，還是俄羅斯文獻、文化的承載者和保護者。11——15世紀，許多古羅斯的重要文獻都是刻在桦樹皮上保存下來的。

長在白桦樹身上的真菌孢子，是上好的抗癌、降三高的保鍵藥物。

白桦樹的木材，結構緻密、質地堅硬，且又直又長，是俄羅斯人搭建小木屋、建橋修路、打制家具的理想材料。

白桦樹下、密密的白桦林裡，是戀人幽會、談情說愛的好地方。許多俄羅斯人喜歡讓白桦樹來見證自己的愛情……

白桦樹與俄羅斯人的生活緊密相連，有很深的緣分。他們有充足的理由喜愛、歌唱并激情禮贊白桦樹。俄羅斯的音樂、舞蹈、美術、詩歌和散文等都有以白桦樹為題材，甚至為題目的作品。在作家的筆下，在藝術家和俄羅斯人的心目中，白桦樹既是純情的少女，它潔白、苗條、美麗、溫柔。又是剛勇的衛士和哨兵，它巍然挺立，生命力頑強，是忠誠和力量的化身。白桦樹還是家鄉、是故土是祖國的代名詞、它有母親懷抱的溫暖。白桦樹傲霜鬥雪、不懼嚴寒，更是生與死的考驗，是俄羅斯戰鬥民族的精神象征。

每年的6月24日，是俄羅斯的桦樹節，專為白桦樹設立一個節日，可見俄羅斯人對白桦樹有多崇拜多喜愛。我們從著名作家列夫.托爾斯泰在《苦難的曆程》的那句“白桦樹，我将一直愛你到死”的話中，也可細細體味到俄羅斯人對白桦樹的愛之深。是的，敵人來了，戰鬥打響了，面對饑餓和嚴寒，面對随時可能的死亡，為了抗擊侵略者，隻要一息尚存，俄羅斯人就會拿起槍上戰場，去保衛祖國、保衛白桦林。我聽說二戰時期的伊爾庫茨克市，總共不到30萬人口，卻有20萬人上了前線，戰争結束後，活着回來的不到五萬人，許多年輕人為了保衛家園、保衛祖國，勇敢地戰死在了l遠方的沙場。

俄羅斯有一首《白桦樹》的民歌，唱的是一對戀人，在白桦樹上刻下了兩個人的名字，發誓要一輩子相親相愛。不久，戰争爆發，小夥子上了前線，一個午後，他戰死沙場的噩耗傳來，姑娘不願相信戀人死了，隻當他一時迷失了方向。于是，她天天來到他們曾山盟海誓的白桦林裡，望眼欲穿地等候着心上人的歸來。等啊等，姑娘直等到白發蒼蒼，人生即将走到盡頭時，她出現了幻聽，總覺得他在枕邊呼喚自己：“來吧，來這片白桦林”，姑娘臨死的時候，喃喃地說：“我來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這真是一個催人淚下、凄婉感人的愛情故事。

不過，好了，戰争的苦難過去了。蘇聯人民經過浴血奮戰，英勇反擊，二戰中付出了2660萬人生命的代價，消滅了德寇，取得了反法西斯戰争的偉大勝利，保衛了祖國、保衛了家園、保衛了白桦林。如今，我們看到莫斯科紅場上的無名烈士墓和伊爾庫茨克市政廣場上的紀念烈士們的聖火長明。如今，枝葉扶疏，樹皮柔滑的白桦樹，依然在俄羅斯的土地上高高挺立，長得更加茂密旺盛。無數的白桦樹和白桦林，既緊緊連接着俄羅斯人的生活，也構成了一道道美麗的風景線，吸引來了世界各地的朋友和旅人。

2019年7月3日于北京安化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