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忠
的确良白襯衫,藍褲子,小白鞋,曾經是我們那個年代最時髦的穿戴。
一次坐高鐵去北京,遇到一位三和街小學的學妹。她曾是校紅小兵舞蹈隊的。當聊起她第一次登台演出《草原英雄小姐妹》時,她說:跳了這麼多年的舞蹈,穿了這麼多年的鞋,還是覺得我們那時候的小白鞋最舒服。
不由得想起了當年流行在濟南的那段話:“小白鞋不系帶,大翻領亮亮塊,騎着車子倒倒鍊,沒有手表戴手絹,男生留着菊花頂,女生紮着倆小辮。”
學妹說:小白鞋已成為咱們那個年代标志性的名詞了。
小白鞋,學名叫白網鞋,也稱白色帆布鞋,淺棕色的橡膠鞋底,穿起來很輕便。因為是面料是布的,所以透氣性特别好,不像當時的球鞋,穿的時間長了,就會發出難聞的汗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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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時候,每年的春秋季節,學校都要到文化東路的省體育場舉辦運動會。開幕式時,每個年級要選出運動員組成方隊,穿着白襯衣、藍褲子、白鞋,踏着進行曲的節奏,邁着正步經過主席台,接受校領導的檢閱。遠遠地看過去,隊伍整齊統一,運動員各個英姿飒爽,叫人無比羨慕。而沒有運動項目的同學隻能手持一隻紅、黃兩面的紙牌子,老實坐在觀衆席上,按事先排練好的隊形,根據站在主席台一側的指揮旗語,排出不同的标語和口号。排字的同學,雖然也需要身着白襯衫,藍褲子,但小白鞋可以不穿,因為有紙牌子和前面的同學遮擋住了。所以,小白鞋俨然成了當時運動會的一個榮耀而受到同學們的追捧。
我第一次穿小白鞋,是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跟着三和街小學教美術的周澍岐老師學國畫,因為表現優異而被周老師推薦到市少年宮美術班學習。許是父親覺得去少年宮這種精英們所在的地方,不能穿的太寒酸了,就讓母親到泉城路上的百貨大樓買了雙嶄新的小白鞋。果然不出所料,在少年宮學畫畫舞蹈樂器的孩子們,都是一水的白襯衣藍褲子尼龍襪小白鞋的打扮,有的脖子上還系着紅領巾,格外地光彩照人。
然而,小白鞋,在我們這樣的家庭,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奢侈品,必須得愛惜着穿。所以,每次從少年宮回到家,一進門,我就要把白襯衣藍褲子小白鞋脫下來,然後換上平時在家裡穿的舊衣服。小白鞋脫下來後,要立刻到水池子前仔細地沾上水塗上肥皂,用鞋刷子刷得幹幹淨淨的,然後再鋪上一層白紙,把鞋放上去晾幹,最後再仔細收藏起來,等下次去少年宮時再穿。當穿的次數多了,鞋上就會出現黃色的汗漬,這時候,鞋刷幹淨後還要塗上白鞋粉,或着用白色粉筆塗遍鞋的表面,來增加鞋子的潔白度。
山東省人民體育場(圖片來自網絡)
我所在的四班,同學們的父母大都是平民百姓,家庭經濟條件都很一般,所以,白襯衣藍褲子尼龍襪小白鞋這些風光物件,有的同學即使有,也是粗布的,有的還是哥哥姐姐穿小了改的。褲子有的确良的,也有棉布的,甚至有的是父母的工作服改的。小白鞋,更是極少見到。
有個楊姓同學,兄弟姐妹五個,家裡很貧窮。他三姐叫蘭子,是個很漂亮也特愛打扮的女孩子。一次,她所在的中學開校運動會,蘭子姐報了跳遠項目。開運動會的前兩天,她準備找出小白鞋刷刷,漂漂亮亮去參加運動會。不料,從床底下扒拉出鞋盒子,打開一看,臉立刻就綠了。平時舍不得穿的小白鞋,不知什麼時候被老鼠咬了幾個小窟窿,而且,鞋裡面還有一些老鼠屎。蘭子姐抱着鞋盒子,當時就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她母親見狀,幽幽地說:補補吧,多塗一層白鞋粉也許看不出來的。蘭子姐死活不同意,非要鬧着買一雙新的不可。她父親平時最喜歡的就是蘭子姐,不知怎的,那天晚上,被蘭子姐哭鬧得忍無可忍了,一個大巴掌就掴了過去。蘭子姐楞了一下,立刻停止了哭鬧。
誰料當晚,蘭子姐沒吃晚飯,就離家出走了。
等家裡人發現她時,已是一個星期後的事了。隻見蘭子姐嘴裡叼着金菊牌煙卷兒,頭發燙着卷,腳上穿着一雙奪目的、嶄新的小白鞋。她當時正和幾個街痞孩子在光明電影院門口打鬧,遠遠地看着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弟弟走過來,那雙鳳眼裡射出來的目光,是那麼得冰冷、冰冷的。
多年以後,偶遇到已成服裝店老闆的蘭子姐,說起當年的事情,她感慨萬分地說:那時小,不懂事兒,忒傻了,為了一雙小白鞋,就和父親鬧翻了臉,現在想想,挺對不起父親的。我結婚時,父親都沒到場喝上喜酒……
記得那天,蘭子姐穿的是一身名牌運動裝,而腳上,穿的仍是一雙白得耀眼的小白鞋。
據說是由斯洛伐克手工制作的。
作者介紹:陳忠,男,1960年出生于濟南。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協會員、山東散文學會副會長、濟南市作協主席團成員、副秘書長、濟南市徐志摩研究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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