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東升
“八月深秋,無邊無際的高粱紅成汪洋的血海……秋風蒼涼,陽光很旺,瓦藍的天上遊蕩着一朵朵豐滿的白雲,高粱上滑動着一朵朵豐滿白雲的紫紅色影子……”
這是莫言在其作品中對高粱的生動寫照。每每看到這段文字,便不由得想起以前老家高粱曬紅米的醉人景象,腦海中也時常浮現出村子裡的那些老人們,在冬日的暖陽下熟練而緊張地忙碌着打箔的身影。
高粱,作為适應性極強的農作物,曾在南國北疆廣泛種植。我們這一帶常種兩個品種:黃羅傘和海南島。黃羅傘成熟後,穗頭呈黃褐色,向四周均勻散着,如撐開的花傘;其稭稈挺拔,有兩米多高,非常适合打箔。而海南島盡管抗倒伏,穗頭也紅得像火一樣熱烈,但稭稈太矮,僅有一人多高,沒法用來打箔,所以逐漸就被淘汰了。
中秋節前後砍了高粱,扡掉沉甸甸的穗頭,用碌碡碾軋出米,是攤煎餅和釀酒的主要原料;去米後的高粱稈,用麻線綁紮成炊帚或笤帚,既方便實用,又綠色環保;而挺拔的高粱稭,我們這裡習稱為秫稭,則被老人們打成方方正正、鋪展自如的箔。可以說,高粱在鄉村人的眼中全身都是寶。
打箔用的材料主要有兩種,除了高粱稭外,就是用苘皮或麻皮撚成的繩經子。繩經子如蚯蚓般柔軟細長,又有韌性,打起箔來很是順手。用經子打箔,在我們這裡可以說是婦孺皆知的一項技藝。
打箔的工具則是一副箔錘和支架。箔錘用青石打制而成,狀如啞鈴,兩端大,中間細,每隻約有三四斤重。一副箔錘多少不一,多者20隻,少者12隻,成對出現。每對箔錘在箔上形成一道經子,經子的道數越多,箔越結實。
打箔的首道工序是搭架子。在院子中就着相隔三米左右的兩株大樹,将平直的杉杆兩端橫着綁紮在樹幹上,最舒服、最方便的高度是齊腰位置。接着便開始放經子。将成捆的苘經子一圈圈地纏繞到箔錘上,每隻箔錘上要纏繞三四十圈,最後挽個活扣,以便邊打邊放。兩隻箔錘組成一對,用經子頭連在一起,然後搭在已綁好的杉杆上。所有的箔錘都搭上後,就要根據高粱稭的高度(也就是成箔後的高度),适當調整箔錘的位置,确保成箔後經子的間隔一緻。
一切準備就緒,繁複的打箔才正式開始。有道是:“箔邊一上手,就知有沒有。”第一根秫稭很重要,因為它就是整領箔的門面,粗壯而挺拔的秫稭,都被放在這個位置,因此要精挑細選一番。
選好後,便平行放置到杉杆的繩經子上,然後将成對的箔錘逐一快速地提起,前後互換位置,每對箔錘連着的繩經子也就相互交叉在一起,将秫稭緊緊地扣在裡面。
再用雙手使勁把秫稭向下壓一壓,提起經子向兩邊緊一緊,這樣打出來的箔才不松散,緊湊美觀,經久耐用。
此後每增加一根秫稭,這樣的動作便重複一遍。打夠合适的長度後,就從架子上松下來,用鍘刀将兩端切割整齊,一領箔就算完工了。
村子裡忙活着打箔的都是那些上了年紀的爺爺們。他們有耐心,還會用巧勁,效率非常高,一般一天能打三五領,多的甚至可打七八領。
冬日的暖陽下,一隻隻箔錘在他們手中不停地上下翻飛,眼花缭亂;一根根秫稭被他們打理得服服帖帖,整整齊齊。
老人們一邊有條不紊地忙碌着,一邊把旱煙鍋在杉杆上磕得啪啪脆響,陽光的照射加上煙氣的熏烤,使他們那飽經滄桑的臉也泛起紅光來,顯得悠然而慈祥。記得祖父打箔時,我常常蹲在旁邊,邊玩邊幫他挑選秫稭。
為防止我四處亂跑,上過私塾的爺爺便教我背誦《三字經》這樣的短文。現在想來,那應該是我最早的國學啟蒙。
打好的高粱箔,用途非常廣泛。立起來圍成圈,四周用繩捆結實,裡面便可屯糧;晾曬糧食時,平鋪在架子上,上面見光,底部通風,幹得快;建造新房,鋪展在檩木之上,起到椽子和望闆的作用,既減輕了屋頂的重量,還節約了成本;有的人家床鋪少,便立起幾塊泥坯,上面再鋪上箔,一張簡易的床就搭成了;另外還可用小推車運到集市上賣,一領能夠賣到兩三元錢,這在當年,是一項不小的收入。
如今,高粱已經沒人種了,會打箔的那些老人們也随着高粱一同走進了曆史,打箔的情景也隻能留存在我們的記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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