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嚴貢生一起在杭州下了船,正遇到杭州名士趙雪齋。聽趙公說,第二天是胡三公子的壽日,我們便決定同去拜壽,聊表寸心。
這胡三公子名叫胡缜,父親曾經做過一朝尚書,本人是杭州有名的世家公子。這胡三公子也是個有趣的人,他雖然膽小吝啬,卻又好與各路人結交,還挺貪财,總想有更多财富。結果智商不夠,三番五次地被人騙——聽說有一次差一點被一個洪憨仙的騙子騙去幾千兩銀子,幸好要交錢的時候,那洪憨仙得急病死了,才僥幸沒有破财。
便是在胡三公子家裡,我又認識了很多杭州“名士”:有開頭巾店的景蘭江,八股選家衛體善、随岑庵,還有作詩的支劍峰浦墨卿等。他們在一起高談闊論什麼寫詩做文章,還說要組織什麼西湖詩會,邀請我參加,我哪有興趣,便說我還有家事要辦,就不參加了。這些人都是迂腐不過的文人,科舉不成,便到處結社做詩,博個虛名而已。我可沒有興趣跟他們混,并且,我也确實有更重要的家事要辦。
當時坐席上還有一個叫匡超人的年輕人,看起來是初來乍到,顯得稍微有點拘謹,沒說什麼話。我當時沒怎麼注意他,沒想到後來竟然還用上了他。
我這些年在京城忙于公事,實在沒怎麼好好關心自己的兒子。這次回鄉,原指望兒子金躍能夠讀書成才,靠着我在官場的人脈手面,幫他一把。沒想到這小子太也不争氣,他這些年的書竟然是白讀了,連篇像樣的文章都寫不出來,真是讓我氣個半死。
無奈再怎麼不成器,也是我的兒子,我得替他想個辦法。想來想去,隻有找人替考這一條路了。我雖然沒當過官,但看慣了那些官員們的做派,一個個也未必多有學問,能否考上也全憑運氣,我兒子便是文章不通,也未必就做不好一個官!
我找到了學道衙門的李四,拿出五百兩銀子,托他幫忙。李四果然能幹,他很快找人辦成了這件事,金躍順利考中了秀才,了了我的一塊心病。
轉眼兩年過去,誰料杭州藩司衙門的潘三犯事被抓,在他供出的諸多不法事件中,竟有“夠串提學衙門買囑槍手代考幾案”,其中就有我兒子金躍之事,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李四找的就是這個潘三,而潘三找的,便是我在胡三公子家中遇到的匡超人,他代考的……
這可真是倒黴,無奈我趕緊動用我在官場上的全部人脈關系,多方打點之下,總算是保住了兒子秀才,當然不得不又花了一大筆錢,讓我這些年的積蓄幾乎全部一空,真是讓我心疼又郁悶。
後來我聽說荀玫來到揚州,出任兩淮鹽運使。想起他在京城時曾經為了逃避“丁憂”一事托我幫過忙,雖然我也沒幫上忙,他也沒有能夠留任,但畢竟有點交情,我便來揚州拜訪他,看看能不能撈點油水。
此時的荀玫已經在官場混迹了十多年,早已不再是當年的青澀模樣,言語之間都是各種虛詞客套。不過難得他還算念舊,得知我的想法後,便給我寫了一封推薦信,又送了我幾百兩銀子。
拿着意外得到這些銀子,我決定來南京,那裡文人荟萃,說不定會有什麼遇合。
然而,誰能想到,我剛剛抵達南京不久,便在一場宴會上聽說,荀玫剛剛因為“貪贓拿問”了,不覺驚出一身冷汗,想到手中的那幾百兩銀子,我深覺僥幸。
然而想到荀玫,也情不自禁為他歎息可惜。我熟知的這幾位官員,周進、範進和王惠,差不多都是考了一輩子,直到須發斑白之時才得以考中進士改變命運。唯有荀玫,他以一個鄉村少年,幾乎沒費多少力氣,便一舉摘得探花郎,命運好得讓人眼紅。雖然不久丁憂,但起複後很快坐上了“兩淮鹽運使”這樣的肥差,更是讓人羨慕嫉妒。唉,榮華富貴雖然看起來很美,背後卻也充滿了風險,一着不慎,不僅前功盡棄,更有滅頂之災。
幸好我早早遠離了官場是非,以後我就留在南京,跟這些文人名士們混吧。他們雖然自命清高也挺讨厭,但起碼還是比較安全的……(未完待續)
《儒林外史》中的吃喝:金東崖回憶錄之範進嚴貢生們的京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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