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養了三個兒子,家境比較貧窮,但在過年的時候,父母都會讓我們感受到過年的氣氛和驚喜。每人都能有一套廉價的新衣服和一雙母親做的千層布鞋。
父親是念過書的人,也是村裡的大會計,寫得一手好毛筆字,吃過團圓飯後就開始揮毫潑墨書寫對聯。家裡的土坯房子貼的紅彤彤的。隔壁左右的鄰居也夾幾張紅紙,來找父親代筆。母親會給他們泡杯大葉茶,他們抽着自制的旱葉煙,吃着母親炒的南瓜子,坐在那裡天南地北侃大山,等父親幫他們把對聯寫好晾幹後才拿回家。
糯米丸子是我們團圓飯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象征着全家團團圓圓。一家五口人總共才分幾斤肉,母親炒一大碗肉下面都要用白菜打底。沒有火鍋,幾個小炒小菜,多放點油而已。桌子上有一個煎魚,是個鯉魚,隻是個看菜而已當天不能吃,象征着年年有餘。三十晚上還要炖臘肉,就那麼兩小塊肉,放在一個大鍋裡,加上水,切一大堆白蘿蔔片放裡面,就着肉湯裡面的油不浪費。蘿蔔炖半熟後撈起來放在大盆或小缸裡,想吃就舀一點出來做火鍋。母親還會吩咐我們舀點肉湯,給家裡的一棵桃樹和梨樹用刀給樹幹砍一個小口子,灌點肉湯到裡面,讓它們也過過年,小時候也整不明白母親的用意,依着照辦,長大後才明白沒有一點科學依據。那炖好的肉拿出來待冷卻後用塑料布包好,有客來時拿出來切一點加點青菜燴一下招待客人。
三十晚上的火,十五晚上的燈。父親會早早在堂屋裡架起樹蔸子,燒火守歲。母親會用一個土沙罐放在火坑旁邊會給家裡每個人煮兩個雞蛋,有時也放點粗茶葉加點鹽,俗稱鹽茶蛋。家裡也有自己種的小吃,比如炒的碗豆,花生,南瓜子,母親會把它放在一個小凳子上。一邊烤火一邊吃零食一邊喝茶,也閑談一些家庭瑣事和來年規劃及我們三兄弟的學費來源……父親大約在十點鐘的時候會給我們每人分二十個“小炮沖”,男孩子就愛玩鞭炮。拿到鞭炮立馬跑到外邊去炸,用破臉盆蓋着炸,綁在樹枝上炸,甩在水裡炸,帶着笑聲驚訝聲捂着耳朵逃跑的鞭炮聲腳步聲,罵罵咧咧的吵鬧聲,三下五除二幾下就炸完了。然後揣着粗氣紅着臉又回到火坑旁心不在焉的假裝烤火,其實都想睡覺了。母親要我們一定堅持到十二點,迎接新年的到來。父親有部破收音機,好像在聽馬季的相聲,一會兒有聲音一會沒聲音,父親又是拍又是打,一番瞎倒騰最後斷斷續續的聲音也沒有了,幹脆扔到一邊給我們講笑話打發時間。
當外邊想起“出信”(新年的開始)的鞭炮聲之後,母親就會和父親說;“今年從那個方向先放的鞭炮,那個地方就會有天災人禍的,那時候根本聽不懂說的什麼意思”。隻等父親把“出信”的鞭炮放了我們就好困覺去。待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母親一個人還在守歲,人已經很疲憊地斜靠在椅子上,手裡拿着個火鉗,母親是個唯心主義者,年年都是那樣一個人坐到天亮。據說心誠則靈,守歲心誠的人會給家裡帶來好運。
每年初一的早上,母親會給做飯的土竈上面燒兩柱香,祭“竈神”。然後叫我們洗漱幹淨後,父親會帶着我們去上墳,祭拜死去的祖宗先人。在墳前燒香磕頭,放鞭炮,母親在家給我們做飯。
那個時候有舞獅玩龍騎竹馬馬,打三門鼓鼓和玩蚌殼精節目的。初一初二不能關門的,在家裡玩了之後得給喜錢,還要給煙。我們做孩子的跟着這些玩故事的後面從東家串到西家,直到天黑才回家。初二會跟着母親回娘家,和老表玩炸“炮沖”的遊戲。後來随着經濟條件的好轉,過年越過越大方越隆重,家家戶戶殺年豬,做糍粑,熬糖,做豆剪子,曬紅薯皮,煮谷酒……有那麼一個時期,年過得很講究,鎮上每到年邊,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買過年物資的天天爆棚。我們那時候剛好十八九歲的年紀,一些同齡人天天上街瞎逛,别人笑我們買街。
随着網絡信息化智能化的普及以及國家經濟的崛起,老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過。每天的日子都跟過年一樣,對于現在的過年也沒必要去過早做什麼物資準備了。年味便覺得越來越淡了。以前講究過年隻是那個時代比較貧窮而已,想吃的食品食材沒錢買,就是賣的品種也比較單一,國力不強,人民不富裕。現在生活都在向小康發展,買年貨不用出門,也不用擠市場,輕輕松松手機就能搞定。國家發達了,強大了,富裕了。老百姓的日子過得越發滋潤,過年也就搞得不那麼隆重和講究了。回憶不是一種向往,隻是一種記憶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