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李靜 張錫坤

40歲，成為橫亘在相親場上一道無法回避的坎兒。

當人生閱曆、社會财富、性格養成等都已經“成熟”，40歲的單身男女卻正在遭遇相親困難。盡管有着這個年齡段積累的獨有優勢，但是“剩”下來以後，他們也承受着這個年齡所帶來的尴尬、壓力、糾結和矛盾。

是堅持，還是妥協，成為一種選擇。

王小楠（女，40歲）：考慮範圍擴大，開始考慮離過婚的人

晚上八點，王小楠加完班回家，還沒來得及吃口飯，手機鈴聲響起。

看到屏幕上顯示“媽媽”，王小楠躊躇着接起。電話那頭，媽媽問：“上次的相親對象聊得怎麼樣了？”

王小楠一懵：“誰來着？”

媽媽提醒後，王小楠才想起來。其實她早已經因為“不溫不火”就斷了聯系。

王小楠不知如何跟媽媽解釋，索性以“還有事情處理”匆忙挂了電話。

40歲的到來，王小楠還沒來得及咂摸味道，就成了家裡的焦點人物，成了爸爸媽媽最着急的人。

七八年前，甚至四五年前，王小楠的大部分同學都還沒有結婚。讓王小楠措手不及的是，“突然之間，大家都結婚了。”

有着體制内的穩定工作，碩士畢業，長相好看，性格直爽，在外人看來，王小楠就是婚戀市場上的“優質單身女性”。可現實卻是，這些“優勢”，在年齡面前都被弱化了。

上學時，她讀文科，班裡男同學少。工作後，王小楠的生活圈子窄，工作忙，需要靜下心來做科研工作。像很多在大城市打拼的女孩一樣，王小楠的父母生活在老家，“爸爸媽媽隻能遙遠地關心和督促，但是幹涉不了很多。”現在，王小楠需要接受一個現實——40歲的單身女。

40歲生日那天，王小楠特地去拍了一套寫真。她平時不喜歡拍照，不過每十年都拍一次寫真，當作紀念。她長了一張娃娃臉，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我現在不會刻意收拾，還是顯得自己年齡大一點比較好，省得還得解釋半天，很麻煩。”40歲的到來，給王小楠最大的感受就是，“現在比較理智，不會像剛畢業那會，有時候可能還頭腦一熱。”

王小楠的初戀，也是她唯一一次戀愛。對方是跟朋友聚餐時認識的，兩人還恰好還是老鄉。當時，王小楠已經工作，男生還沒有工作。王小楠覺得，他可以先找一份工作，再慢慢發展。男生則覺得，還有很多工作機會要去試一試。“我們談了一段時間，挺喜歡對方，但後來還是非常理性地分開了。”初戀“結束”。王小楠的處事原則是，分手就“江湖不見”。

朋友問王小楠，會不會覺得遺憾？

王小楠說，“沒有什麼遺憾。他後來回老家工作，但我覺得這和我已經沒什麼關系了。”

從那以後，王小楠開始走相親路線。她不抵觸相親，隻是工作忙起來，她有時會跟相親對象爽約。王小楠逐漸熟悉了相親圈裡默認的“規則”。“一般情況下，我不會把相親的事情拖很久。半年之内，如果沒有明确的表示，那就表示大家不要浪費時間了。我覺得，大家到了這個年紀，相親的目的都很明确。”

身邊朋友勸她，不要太挑剔。王小楠覺得，自己并沒有提什麼嚴苛的要求。“首先，對方要有責任心和上進心。其次，雙方有共同的認知很重要，不要過于較真和偏執。再就是，我覺得過于物質性和功利性不好。”王小楠通過自己的奮鬥已經買了房子，給自己創造了不錯的生活環境。她父母是體制内退休，但是别人問起來，她不願意說。“因為我覺得他是在考量我的條件，而不是喜歡我這個人本身。”

随着年齡的增長，王小楠對很多“條件”有所妥協。“最現實的問題是，選擇的範圍要擴大一些，比如開始考慮離過婚的人。”

“20歲的時候，覺得生活真美好，沒有挫折，沒有苦楚。後來，生活中的酸甜苦辣都得嘗。走了這麼多路，你就會發現，你走的每一步路都算數。”王小楠對于擇偶，有了更加清晰、成熟的認識。“40歲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主見和想法。大家見第一面覺得還不錯，見第二面就會非常清楚對方适不适合你。”

對于王小楠來說，年齡所帶來的壓力，主要還是來自于外界。“上學、工作，我從來沒有讓父母操心。但是父母總覺得我一直單身，好像不是那麼回事。”說到這裡，王小楠哽咽。

王小楠的哥哥過着她覺得“理所應當”的生活，上學，畢業，結婚，生子。“哥哥在那個年齡成家立業挺好的，但是我到現在這個年齡，就覺得已經這樣了，說後悔沒有意思。20歲有20歲的選擇，30歲有30歲的選擇，每個年齡段有每個年齡段的優勢，也有這個年齡段的不足。我現在40歲，最大的感受就是看開了。”

現在，王小楠的身邊還有一小部分人跟她一樣，優秀、單身。“我們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并且經營得不錯，而大家對婚姻沒有放棄，仍然有所期待。”

劉銘（男，40歲）相親上百次，相親者如商品有保質期

相比于40歲的女性，40歲男性的處境又是另一番境地。劉銘覺得，40歲并沒有那麼可怕。

“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結婚？”“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生孩子？”這樣的聲音在劉銘耳邊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

面對這些聲音，劉銘往往置之不理，隻是心裡想，“我甯可單着，也不能随便找一個人将就。如果跟不喜歡的人結婚，兩個人不合适，這樣過一輩子，有意思嗎？”

劉銘覺得婚姻不能湊合，它就像穿鞋一樣，穿一雙不合适的鞋子，不磨腳嗎？

劉銘的條件不差，公司高管，身高183cm，典型的“高富帥”。說起劉銘的擇偶目标，“戶籍是當地的；有固定工作，體制内最好；兩個人有眼緣，身高170cm以上；非單親家庭；年齡在25歲到35歲。”

他反問道，“你說我的條件高嗎？”

閑下來，劉明會總結自己沒有找到對象的原因。一方面，因為忙。另一方面，被感情傷害過。劉銘的上一段戀愛是在32歲，那次感情經曆後，他不再主動，“我不想慣着對方，也不願再多付出。”他開始奉秉持一條原則，“合則來，不合則去。”

劉銘不願承認年齡的增長，但是他卻不得不面對現實。相親時往往先要自我介紹，首先談及的就是年齡。在一次相親中，對面女生問劉銘，“你多大年紀啊？”劉銘說：“我是八幾年的。”毫無例外，女生說，“我隻想找最多比我大3歲的。”在工作中雷厲風行的劉銘，臉上挂上了“囧”字。顯然，因為年齡，劉銘失去了繼續對話的機會。

劉銘覺得，從茫茫人海中找到有緣人，幾率太小了。相親，就是一種高效的方式。劉銘把相親的本質總結為“面試”，“你在面試别人，别人也在面試你”。

有一次，劉銘與相親對象約定在一家咖啡館見面。按照劉銘的習慣，他提前十五分鐘就到了。在劉銘等待的過程中，其實女生早已到咖啡館“埋伏”，暗中觀察。劉銘等了一個多小時，女生觀察了一個多小時。後來，女生給劉銘發微信，把他支出去，女生到洗手間換了一身衣服出來。兩人落座後，劉銘發現，對面的女生就是剛才坐在角落裡的女生。“想必這個女生很多疑，我看破不說破。”但是在劉銘這裡，女生的“面試”沒有通過。

當然，劉銘也會自我剖析。“什麼是自己的優勢，什麼是自己的軟肋，到這個年紀，我就更加清晰。”劉銘是一個極緻主義者，做事情要麼不做，要麼做絕。這在工作中是優勢，但在婚戀中，無形中會成為對方的壓力。

劉銘這些年相親有上百次，在他看來，“在婚戀市場上，相親者就成了商品，商品就有商品屬性，商品就有保質期。我覺得，男性像酒，女性像奶。所以，男性在婚戀市場上受到年齡局限性小，女性更受年齡影響。”

劉銘比較注意打理和健身，40歲和30歲的他，外貌上看來沒有多大差距，發際線還沒後移，啤酒肚也不突出。

他變化最大的就是心态，“在‘90後’‘00後’的眼裡，我已經是大叔了。20歲、30歲、40歲時，我對婚姻的看法是不同的，越來越現實。我以前想的更多的是感情，現在是想找合适的。”劉銘覺得，這不是“妥協”，而是“成熟”。

“婚姻本來不就是這樣嗎？婚姻，就是從茫茫人海中找自己的盟友。甯缺毋濫吧。”劉銘最近正在跟一個相親對象聊着，但是他覺得這位相親對象可能不是他的最終“盟友”。

幫幫團大媽：找對象是找幸福，不是找“框架”

王小楠和劉銘都曾到趙惠這裡報名相親。

趙惠，愛心幫幫團“月老”

2020年3月份，濟南六裡山社區大媽“愛心幫幫團”成立。趙惠是六裡山街道玉函南區社區綜合黨委書記、居委會主任，也是愛心幫幫團的“月老”。

愛心幫幫團成員線上直播

受到疫情影響，“愛心幫幫團”組織的相親活動從線下模式，轉為線上直播模式。截至目前，已經有6500餘名大齡單身青年在這裡登記信息。“愛心幫幫團”火了以後，大媽們有些忙不過來，所以曾有“約法三章”。其中一條，就是他們關注大齡單身男女，報名的女士年齡要在28歲以上，男士年齡要在30歲以上，年齡上不封頂。

報名人員中，50歲以上的占據20%，30歲以下的占據30%，大多數是在30歲到40歲之間。值得注意的是，這部分30歲到40歲中的女孩與男孩的比例是5:3。趙惠說：“要是看到優質男孩來報名，我們都覺得兩眼發亮，因為好幾個女孩等着呢。”

“40歲，在相親上是一道坎兒。”這是趙惠多年來的經驗。

他們組織的相親活動，曾經創造了500天牽手500對的記錄。趙惠覺得，結婚的黃金年齡在30歲左右。“30歲到40歲是一個尴尬期，尤其是35歲到40歲，最難成功牽手的就是這個年齡段的男女。因為30歲以下的男孩女孩，有年齡優勢。40歲以上的這部分群體，考慮的附加條件少一些，‘差不多’就匹配了，所以成功幾率也大。”

在30歲到40歲的相親圈裡，女孩更為被動。趙惠分析，大家的想法很實際，主要還是考慮到女孩的生育問題等。

從趙惠的經驗來看，這部分30到40歲的單身男女之所以相親難，“一是社會壓力大，想着先立業再成家。二是相親交友的平台少。三是家庭原因。四是個人原因。這些男孩女孩自己已經比較成熟，各方面都有積累，所以附加條件也多。就像天平一樣，我有幾塊‘砝碼’，就要求對方有幾塊，還想着再繼續‘選’下一個。”

找趙惠報名時，這部分群體往往都是組團一起來的。“到這個年齡段，他們已經等了這麼長時間，也不在乎這一段時間了，甯可單着，也不願意降低标準和框架。”

這其實對趙惠的觸動很深。她常常與這些男孩女孩聊天，“你是找對象，找幸福，不是找框架，找一幅畫。現實中的婚姻與理想中的婚姻是有差距的，婚姻需要兩個人維系，哪有那麼完美的。”

看着大家還在尋尋覓覓，大媽們打開手機，繼續為大家尋找“桃花”。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王小楠、劉銘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