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歐明俊(1962—),男,安徽五河人。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文學博士、博士生導師。兼任中國歐陽修研究會會長、中國古代散文學會副會長、中國陸遊研究會副會長、中國詞學研究會常務理事、《斯文》副主編等。主要從事古代詩文及學術思想史研究。著有《古代文體學思辨錄》《詞學思辨錄》《古代散文史論》《宋代文學四大家研究》等。
歐明俊:秦觀陸遊名字考釋
秦觀和陸遊,宋代兩位傑出的文學家,因其名、字相同,常被學者相提并論。他們名字如何拼讀?來源及含義如何?兩者之間究竟是什麼樣的關系?曆代存在不同的看法,至今不少人仍不甚了了。一般人将秦觀、陸務觀的“觀”字讀平聲。也有人讀去聲,如于北山《陸遊年譜》、劉黎明《陸遊懸案揭秘》。有人認為秦觀名本自王觀,字少遊源于漢代馬少遊。也有人如劉黎明認為秦觀字少遊本自《列子•仲尼篇》。有人認為陸遊的名字源于秦觀,這以朱東潤《陸遊傳》為代表;也有人認為純系附會,不可信,如于北山《陸遊年譜》。當代學者如于北山《陸遊年譜》、鄒志方《陸遊家世》認為陸遊名字本于《列子•仲尼篇》“務外遊,不知務内觀”,于北山先生更明确指出陸遊名字“可觇其家世與道家思想之關系”。①劉黎明《陸遊懸案揭秘》亦持此說。上述說法各有依據,但皆缺乏具體論證,難以令人信服,所以至今仍無統一的結論。陳冠明先生曾專門寫有《秦觀陸遊名字解诂》一文(載《中華文史論叢》第二輯P295—298,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5月版),作者引用一些文獻資料,堅持認為陸遊的名字是由秦觀名字而來。又以名字解诂的常識認為秦觀、陸遊名字中的“觀”應讀“去聲”,是名詞遊觀(guàn)的意思。乍看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仔細推敲分析,陳氏觀點仍缺乏說服力。本文拟就這一問題展開詳盡論證,力圖得出科學的結論。
一
先看秦觀名字的由來、含義及讀音。這一問題從秦觀自述及同時人記述中即可找到明确答案。元豐六年(1083),秦觀三十五歲,九月後,為王觀母親作墓志銘。《李氏夫人墓志銘》雲:“至和中,先君遊太學,事安定先生胡公。歲時歸觐,具言太學人物之盛,數稱海陵王君觀及其從弟觌有高才,力學而文,流輩無與比者。餘時為兒,侍左右,聞而心慕之,願即見,蓋不可得。後數年,二君相繼舉進士,中第,其試于有司,皆為開封第一。名實既發,所與皆一時之豪。餘遂以故人子獲從之遊。”② 從這一段記述及有關材料得知,秦觀父親元化公曾遊太學,師事理學家安定先生胡瑗,王觀亦師事胡瑗。元化公十分欽佩王觀及其從弟王觌,認為他們的才華,流輩無人可比。因此,為兒子取名秦觀(“至和”為仁宗年号,即公元1054—1056年,時秦觀六至八歲)。秦觀二十八世孫秦瀛于清嘉慶時重編《淮海先生年譜》,其中案語說:“《李氏王夫人墓志銘》但言元化公稱王君觀及其從弟觌,而不言名先生。名先生之說,見于舊譜。然王君觀從弟名觌,而先生之季弟亦名觌,或取二王之名,先後以名其子,似可信也。”秦瀛認為,秦觀、秦觌兄弟得名于王觀、王觌兄弟,所言是有道理的。古人喜以崇拜仰慕的古人或前輩名字給子女命名,是常見的現象。那麼,秦觀的“觀”字讀音如何呢?這要看王觀的“觀”字讀音。我們先分析一下“觀”字,這是個形聲字,本寫作“顴”,許慎《說文解字》入“見”部。“觀”字有兩讀,一類《廣韻》作古丸切,平聲,見聲桓部,現代漢語拼音讀作guān;另一類《廣韻》作古玩切,去聲,見聲換部,現代漢語拼音讀作guàn。“觀”字讀音不同,意義迥别,讀作平聲時,一般為動詞,意義與“看”、“見”有關,如觀看、觀覽、觀賞、遊觀;讀作去聲時,為名詞,意指可憑觀看或供觀看的建築物,如觀阙、樓觀、道觀,又有古國名、水名、姓名,也讀去聲,又名詞奇觀、壯觀、遊觀等也讀去聲。清楚了“觀”字音、義的區别,現在可明确王觀的“觀”字意義及讀音。王觀與從弟王觌(dí)名皆與“看”、“見”有關,遵循一定規則,王觀的“觀”應讀作guān,而不可能是觀阙、道觀的“觀”的意思,即不應讀作guàn。因此,秦觀的“觀”也應讀作guān。王觀當時是著名詞人,秦觀愛詞、作詞即受其影響。
秦觀有兄弟三人,秦觀為長兄,弟秦觌,字少儀,季弟秦觏,字少章。兄弟三人之名繁體字分别寫作“顴”、“覿”、“觏”,字形相似,字義相近,皆與“看”、“見”動作有關,有規律可循,根據字義,三字的讀音應分别讀作guān、dí、gòu。因此,秦觀的“觀”字的意義也不可能是名詞樓觀、道觀的“觀”,不應讀作guàn。
秦觀二十餘歲,始取“太虛”為字,“太虛”當指“天”、“天空”。秦觀取此為字,表明自己心似天高,氣淩太虛,形容志大氣盛。徐培均先生《秦少遊年譜長編》卷首“傳略”中認為秦觀字“太虛”亦與道家思想有關,并舉秦觀《反初詩》“昔年淮海來,邂逅安期生。謂我有靈骨,法當遊太清。區中緣未斷,方外道難成。一落世間網,五十換嘉平”為證,說:“此五十歲時追憶出生時受道家影響,字曰太虛,當由此也。”③ 這一觀點值得商榷。秦觀思想中固多道家、道教成分,并不能說明他字“太虛”便是本自道家思想。陳師道《秦少遊字序》(詳見下文)中既已明确記述秦觀字“太虛”是本自對杜牧的崇仰,志大氣盛,熱衷功名,那麼,“太虛”應理解為“天”,而不應理解為道家學說中的空寂玄奧之境。又有人認為秦觀的“觀”意思是道觀的“觀”,應讀guàn,也是将字“太虛”理解為道家學說中的“太虛”,名與字意義關聯,因此,秦觀的“觀”不是觀看的“觀”,不讀平聲。這是望文生義,主觀臆測,缺乏事實依據,不足為憑。
元豐八年(1085),秦觀三十七歲,正式将原字“太虛”改為“少遊”。元祐元年(1086)二月一日,友人陳師道作有《秦少遊字序》雲:
元豐之末,餘客東都,秦子從東來。别數歲矣,其容充然,其口隐然。餘驚焉,以問秦子,曰:“往吾少時,如杜牧之強志盛氣,好大而見奇。讀兵家書,乃與意合,謂功譽可立緻,而天下無難事。顧今二虜有可勝之勢,願效至計,以行天誅,回幽夏之故墟,吊唐晉之遺人,流聲無窮,為計不朽,豈不偉哉!于是字以太虛,以導吾志。今吾年至而慮易,不待蹈險而悔及之。願還四方之事,歸老邑裡如馬少遊,于是字以少遊,以識吾過。嘗欲以語公,又以為可。于子何如?”餘以謂取善于人,以成其身,君子偉之。且夫二子,或進以經世,或退以存身,可與為仁矣。然行者難工,處者易持,牧之之智得,不若少遊之拙失也。子以倍人之才,學益明矣,猶屈意于少遊,豈過直以矯曲耶?子年益高,德益大,餘将屢驚焉,不一再而已也。雖然,以子之才,雖不效于世,世不舍子,餘意子終有萬裡行也。如餘之愚,莫宜于世,乃當守丘墓,保田裡,力農以奉公上,謹身以訓闾巷,生稱善人,死表于道,曰“處士陳君之墓”;或者天祚以年,見子功遂名成,奉身以還,王侯将相,高車大馬,祖行帳飲。于是,乘庳禦驽,侯子上東門外,舉酒相屬,成公知人之名,以為子賀,蓋自此始。④陳師道所述“元豐之末,餘客東都,秦子從東來”。當指元豐八年,秦觀由高郵赴京準備應試時,得與陳師道重遇。從秦觀回答語氣看,必是五月及第之前的口吻,恰符合當時的心境。秦觀前此已有兩次落榜的痛苦經曆,有些心灰意冷,是蘇轼勉勵他繼續應試。此次應試吉兇未蔔,前途難測。所以,說出一番自我安慰的話,實為準備落榜時的心理調适。他自稱效法馬少遊,改字“少遊”,也是當時心境的反映,或者說是思想的一個側面。可知,秦觀因慕馬少遊名,改字“少遊”,以識其“過”。他以“少遊”為字,隻是寄托僻居鄉裡、小成即安、知足常樂的志趣,是一種心理上的需求,未必當真。實際上,秦觀還是想有所作為的。陳師道與秦觀皆為蘇轼弟子,彼此交遊唱和,相知甚深。陳氏言之鑿鑿,秦觀字“少遊”是因仰慕馬少遊的人格志趣而來,沒有其他更深的含義。陳氏的記述是可信的。徐培均先生明确說秦觀改字“少遊”在元祐元年(1086),⑤ 此說不确,蓋将陳師道作《秦少遊字序》時間等同于秦觀改字“少遊”時間。
元豐元年(1078)秋,參寥子有《彭門書事寄少遊》詩,元豐二年,又有《子瞻赴守湖州少遊與餘同載因遊惠山覽唐處士王武陵窦群朱宿詩追用其韻各賦三首》,可知,早在元豐元年(1078),秦觀已稱字“少遊”。元豐七年(1084)春,蘇轼在黃州作有《和秦太虛梅花》詩,仍稱秦觀原字“太虛”。八月,秦觀自高郵至潤州,會蘇轼于金山,蘇轼《次韻滕元發許仲途秦少遊詩》結句雲:“何似秦郎妙天下,明年獻頌請東巡。”祝願秦觀明年考取進士。蘇轼此時已将秦觀字“太虛”改稱“少遊”。但九月五日,蘇轼《上荊公書》中向王安石推薦秦觀,仍稱“高郵進士秦觀太虛”。可見,元豐元年(1078)至元豐八年(1085),秦觀字“少遊”與字“太虛”并行,最後以“少遊”行世。友人皆改稱“少遊”,“太虛”遂不複使用。秦觀改字有一個過程。因此,嚴格說來,認為秦觀于元祐元年或元豐八年改字“少遊”,都是不确的。
關于馬少遊其人,《後漢書•馬援傳》雲:
援擊交趾,謂官屬曰:“吾從弟少遊常哀吾忼慨有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澤車,禦款段(按:指行路遲緩)馬,為郡掾史,守墳墓,鄉裡稱善人,斯可矣。緻求盈馀,但自苦耳。’當吾在浪泊、西裡間,虜未滅時,下潦上霧,毒氣薰蒸,仰視飛鸢跕跕堕水中,卧念少遊平生時語,何可得也!今賴士大夫之力,被蒙大恩,猥先諸君纡佩金紫,且喜且慚。”吏士皆伏,稱“萬歲!”⑥可知,馬少遊是知足求安、淡泊功名的人,與其兄馬援慷慨有大志、積極進取、熱衷功名不同。馬少遊因此成為後世文人消極時仰慕的典型。
秦觀由字“太虛”改字“少遊”,極有可能與蘇轼有關。因此,有必要先談一下蘇轼對馬少遊的态度。蘇轼詩中多處詠及馬少遊,熙甯六年(1073)正月至六月,蘇轼在杭州通判任上,作《山村五絕》,譏諷新法,其五雲:“竊祿忘歸我自羞,豐年底事汝憂愁?不須更待飛鸢堕,方念平生馬少遊。”⑦ 用《後漢書•馬援傳》典,表示自己在位不能有所作為,應學馬少遊僻居鄉裡,知足常樂,以示對新政的不滿。蘇轍有和詩雲:“貧賤終身未要羞,山林難處便堪愁。近來南海波尤惡,未許乘槎自在遊。”⑧ 元豐二年(1079)春,蘇轼時在徐州任上,《次韻田國博部夫南京見寄二絕》其二雲:“火冷饧稀杏粥稠,青裙缟袂饷田頭。大夫行役家人怨,應羨居鄉馬少遊。”⑨表達離鄉背井,宦遊他處,不及馬少遊居鄉之好的心情。秦觀改字“少遊”後,蘇轼詩中仍多處詠及馬少遊。元祐四年(1089)春,蘇轼由翰林學士除龍圖閣學士,四月以後出知杭州。将赴杭時,他作有《次韻黃魯直寄題郭明父府推颍州西齋二首》,其二雲:“寂寞東京月旦州,德星無複綴珠旒。莫嗟平輿空神物,尚有西齋接勝流。春夢屢尋湖十頃,家書新報橘千頭。雪堂亦有思歸曲,為謝平生馬少遊。”⑩ 《文選》中有石崇《〈思歸引〉序》雲:“困于人間煩黩,常思歸而永歎。尋覽樂篇,有《思歸引》,傥古人之情,有同于今,故制此曲。”表達歸隐之思。蘇轼曾裁節陶淵明《歸去來兮辭》為《思鄉曲》,抒發思歸之情。元祐七年(1092)九月,蘇轼由知揚州遷任兵部尚書,召還京城途中,作《行宿泗間見徐州張天骥次舊韻》,詩雲:“二年三蹑過淮舟,款段還逢馬少遊。無事不妨長好飲,著書自要見窮愁。孤松早偃原非病,倦鳥雖還豈是休。更欲河邊幾來往,隻今霜雪已蒙頭。”(11) “張天骥”即蘇轼《次韻送張山人歸彭城》詩中的“張山人”,是一位不求仕進的風雅之士。《史記•虞卿列傳》雲:“不得意乃著書,上采《春秋》,下觀近世……”蘇轼詩中用此典故,是發抒不得意的牢騷。紹聖四年(1097)四月,蘇轼自惠州谪昌化軍安置,在儋州,作有《和陶酬劉柴桑》詩雲:“紅藷與紫芋,遠插牆頭周。且放幽蘭香,莫争霜菊秋。窮冬出甕盎,磊落勝農疇。淇上白玉延,能複過此不?一飽忘故山,不思馬少遊。”(12) 忘卻故鄉,不思馬少遊,是故作曠達。可見,蘇轼對馬少遊是“情有獨鐘”,遭遇挫折時,總是羨慕馬少遊的處世态度。
再看秦觀與蘇轼的交往。元豐元年(1078)四月,秦觀将入京應舉。途中首次拜谒蘇轼于徐州。(一說秦觀與蘇轼初識于熙甯十年,誤)時蘇轼任徐州知府。彼此唱和,相得甚歡。秦觀秋試不售,蘇轼作詩慰之,并作書為他鳴不平,《答秦太虛》中說此次落榜“此不足為太虛損益,但吊有司之不幸爾”。(13)蘇轼一直欣賞秦觀的文才,關心他的前途,鼓勵他克服生活困難,讀書應舉。元豐三年(1080)二月,蘇轼遭貶至黃州,友人多畏禍遠避,秦觀仍一如既往,與蘇轼書信往來,寄贈詩歌。《與蘇黃州簡》(14) 中表露出系念之深情。蘇轼複信表示感謝,并再次勉勵秦觀作文應舉。秦觀思想觀念深受蘇轼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
陳祖美先生《讀〈蘇轼詩集〉漫筆》一文認為,秦觀之所以人到中年,方由自取初字“太虛”改為“少遊”,與其說是受《後漢書•馬援傳》啟發,毋甯說是對蘇轼政見愈益趨同之所緻。(15) 又《秦觀為何由“太虛”改字“少遊”?》一文中也說:“秦觀的‘改字’,在很大程度上恐怕是對‘蘇門’的追随和趨同。”(16) 所論甚有見地。秦觀讀《後漢書•馬援傳》中馬少遊事迹,羨慕馬少遊,極有可能是受到蘇轼的影響。
因此,秦觀名得自仰慕王觀,應讀作guān,字得自仰慕馬少遊,與《列子•仲尼第四》“務外遊,不知務内觀”隻是字面上的相同,沒有意義上的聯系,也沒有任何材料說明其間的聯系。劉黎明《陸遊懸案揭秘》認為:陸遊之得名,本于《列子•仲尼》“務外遊,不知務内觀”。“這裡的‘遊’、‘觀’就是陸遊名字的出處,當然,這也是秦觀名字的出處。二人同據此書命名起字,所以才有這樣的巧合”。(17) 完全是臆測之論,并無依據。
說秦觀的“觀”讀平聲,還有秦觀自己的詩為證。元豐三年(1080)寒食前,蘇轍因貶筠州酒稅,經過高郵,與秦觀遊賞唱和。遊揚州時,蘇轍作有《揚州五詠》,其中第二首《平山堂》雲:“堂上平看江上山,晴光千裡對憑欄。海門僅可一二數,雲夢猶吞八九寬。檐外小堂陰蔽芾,壁間遺墨涕汍瀾。人亡坐使風流盡,遺構仍須子細觀。”(18) 秦觀當即有和作,題《次韻子由題平山堂》,詩雲:“棟宇高開古寺間,盡收佳處入雕欄。山浮海上青螺遠,天轉江南碧玉寬。雨檻幽花滋淺淚,風巵清酒漲微瀾。遊人若論登臨美,須作淮東第一觀。”(19) 蘇轍詩末句“仍須子細觀”的“觀”是動詞,讀平聲。秦觀詩末句“淮東第一觀”的“觀”是名詞,是“大觀”、“壯觀”的意思,應讀去聲。說明秦觀對“觀”的讀音不分,一律讀作平聲。這也說明秦觀将自己的名讀作平聲而不是去聲。平山堂牆壁至今仍存有“淮東第一觀”石刻大字,即從秦觀詩句而來。
秦觀的“觀”字取義、讀音本來即很清楚,沒有疑義。那麼,為什麼現代不少人誤讀作guàn呢?始作俑者是南宋的劉克莊。劉克莊《送實之倅廬陵》詩其二雲:“君去江邊春色濃,郡花照席萬枝紅。守分風月元非贅,吏白文書但托聾。黃本何堪處秦觀,白麻近已拜申公。早歸了卻蘭台吏,莫久吟詩快閣中。”(20) 根據詩律,此處秦觀的“觀”讀去聲,說明劉克莊認為秦觀的“觀”應讀去聲。後人又将陸遊與秦觀的名、字牽扯到一起,既認為陸遊名、字源于秦觀,既認為陸務觀的“觀”應讀去聲,那麼,秦觀的“觀”當然應讀去聲了。南宋人認為陸遊名、字本自秦觀名、字,強調陸務觀的“觀”字讀去聲,已暗含秦觀的“觀”應讀去聲的意思。清代的錢大昕則明确說秦觀的“觀”與陸務觀的“觀”字一樣,應讀去聲。(詳見下文)但錢大昕并沒有進一步解釋清楚“觀”字讀去聲的原因,隻是重複劉克莊以來的記述而已。後來便以訛傳訛,直至今日。
二
那麼,陸遊名字的來源、含義和讀音又如何呢?與秦觀名、字的關系究竟怎樣呢?我們還是從頭談起。最早提出陸遊字務觀的“觀”字讀音問題的是陸遊的後輩詩人劉克莊(1187—1269),他在《後村詩話》前集卷二中說:“史相力薦放翁,賜第。其去國自是台評然。王景文乃雲:‘直翁自了平生事,不了山陰陸務觀。’放翁見詩亦笑雲:‘我自務觀,乃去聲,如何把作平聲押了?’”(21) 劉克莊認為陸務觀的“觀”字應讀去聲,且引陸遊自述為據。但他沒有進一步解釋原因。又陸遊詩文中并沒有有關自己名字的直接記述,同時代人和陸遊家人也沒有陸遊名字讀音的記述,劉克莊記述的可靠性就要打折扣了。劉克莊《後村詩話》前集作于六十歲(1247)以後,其時距陸遊去世已隔40年左右,事實邈遠,且無任何旁證,劉克莊的記述值得懷疑。劉克莊的記述隻能解釋為,他認為務觀的“觀”字應讀去聲。(劉克莊将秦觀的“觀”也讀作去聲,見上文。)
劉克莊稍後的葉紹翁《四朝聞見錄》“陸放翁”條記述陸遊“名遊,字當從觀(平聲),至今謂觀(去聲)。蓋母氏夢秦少遊而生公,故以秦名為字而字其名。或曰公慕少遊者也。”(22) 葉氏此段記述,有幾點可注意:1.葉氏認為陸務觀的“觀”本應當讀平聲,但他沒有解釋理由。2.葉氏說陸務觀的“觀”“至今謂觀(去聲)”。說明劉克莊的解釋已很盛行,早已“深入人心”,大家都讀去聲了。3.葉氏說陸遊的名字來源于秦觀,原因是陸遊母親夢見秦觀而生陸遊,因此以秦名為字,秦字為名。這一記載,不見陸遊的自述,也未見陸遊同時代人和家人的記述,可信性頗值得懷疑。于北山《陸遊年譜》即斷言葉氏之言“乃妄說”。4.葉氏又記述有人說陸遊因仰慕秦觀而以其名字名己名字,顯系根據《題陳伯予主簿所藏秦少遊像》一詩而來,此詩确是表明陸遊仰慕秦觀,且說自己名字與秦觀相同,但并不能得出有意取自秦觀名字的結論,說是巧合,是合理的解釋。于北山《陸遊年譜》認為是“一時興到語”,所言極是。如王安石的名與謝安(字安石)的字相同,隻是偶合,王安石《謝安墩》詩即明确說:“我名公字偶相同。”葉紹翁,生卒年未詳,其學出于葉适(1150—1223),是葉适的晚輩,不大可能親見陸遊,所述皆系傳聞,并無可靠依據,因此也不能當真。
南宋末王應麟(1223—1296)《困學紀聞》卷二十《雜識》雲:“《列子》曰‘務外遊,不知務内觀。’陸遊字務觀本此。”(23)認為陸遊的名字取義于《列子》。但這隻是字面上的解釋,并不能證明陸遊名字必定取自《列子》。上文已論述秦觀名字并不取義于《列子》,但字面上也相同。又《孟子•盡心上》雲:“故觀于海者難為水,遊于聖人之門者難為言。”也不能說明秦觀和陸遊名字來源于《孟子》。又南宋末韋居安的《梅磵詩話》卷中記載:“陸放翁名遊,字務觀,觀字系去聲。或雲其母夢秦少遊而寤,遂生放翁,因以其字命名,而名為字。《後村詩話》載史相力薦放翁,賜第,其去國自是台評,王景文乃雲:‘直翁未了平生事,不了山陰陸務觀。’放翁見詩,笑雲:‘我自務觀乃去聲,如何作平聲押了。’近時方蒙仲有《奉題劉後村文稿》數首,内一絕雲:‘昔聞秦七與黃九,後有幼安與務觀。’觀字亦作平聲,想後村見之,亦發一笑。”(24) 韋居安基本上綜合重複了劉克莊和葉紹翁的記述,他又記述了同時代的方蒙仲(名澄孫,以字行,官至秘書丞。)《奉題劉後村文稿》七絕數首,其中一絕中亦将“務觀”的“觀”字作平聲,說明南宋末仍有人認為“務觀”的“觀”應讀平聲,韋居安則認為應讀去聲。
此後,明代中葉的郎瑛在《七修類稿》卷二十一中亦重複葉紹翁的記述,認為陸遊母親夢秦少遊而生陸遊,故以秦名為字,秦字為名。清初沈雄《古今詞話•詞評》上卷雲:“山陰陸務觀,母夢少遊而生,故名其字而字其名。”亦承襲《四朝聞見錄》。查慎行在《得樹樓雜鈔》卷六中也認為:“陸放翁名遊,字務觀,其義出于《列子•仲尼篇》‘務外遊,不知務内觀。外遊者,取足于物;内觀者,取足于身。’觀字從去聲,後人作平聲,蓋未詳出處耳。”(25) 吳景旭《曆代詩話》辛集七“蓮花博士”也重複《困學紀聞》和《四朝聞見錄》的觀點。胡鳴玉《訂訛雜錄》卷二“大觀壯觀等語”條對“觀”字讀音做了綜合考察,最後總結說:“宋王景文詩:‘直翁自了平生事,不了山陰陸務觀。’放翁見之笑曰:‘我字務觀乃去聲,如何把做平聲押了?’此雖戲語,亦可為用字不詳出處者戒。”(26) 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卷四亦雲:“秦觀字少遊,陸遊字務觀,皆去聲也。王景文詩:‘直翁自了平生事,不了山陰陸務觀。’放翁見之,笑曰:‘我字務觀,乃去聲,如何把做平聲押了?’”(27) 上述諸家皆承劉克莊等記述而來,堅持認為陸遊名字是因其母夢見秦觀而來,或認為源自《列子》。諸家皆認為陸務觀的“觀”字應讀去聲,錢大昕則明确說秦觀和陸務觀的“觀”字皆應讀去聲,理由大概是,陸務觀的“觀”字讀去聲,自劉克莊以來,曆代多有學者主張讀去聲,陸遊的名字源自秦觀,因此,秦觀的“觀”也應讀去聲。這種解釋也不能令人信服。
曆代所論如此。要徹底弄清陸遊名字,還得詳細論證。陸遊父親陸宰,有四子,長子陸淞,次子陸濬,三子陸遊,四子陸涭。“淞”字有兩讀,一讀作sōng,專指吳淞江,一讀作sòng,本作“凇”,意指如水淞、霧淞、雨淞,陸淞名取義當指後者,應讀作sòng。“濬”是“浚”的異體字,讀作jùn,指水深或疏浚。“遊”讀作yóu,指河流的一段,如上遊、下遊,又指遊泳。“涭”讀作shòu,意為水貌。從兄弟取名的規律看,陸遊兄弟四人名皆從“水”部,與水有關,且極可能取名詞意義,這樣,兄弟名才一緻。陸遊的“遊”字取義極可能指河流一段的“遊”,或取“争上遊”之義。而不是動詞遊泳的“遊”。退一步說,即使指遊泳的“遊”,也不可能指旅遊、遊覽的“遊”。“遊”字本為兩字,一為“遊”,一為“遊”。“遊”與“遊”讀音相同,意義有别,一從“水”,一從“辵”,浮行為遊,行走為遊。但因兩者音同形近,古籍中往往互相通用,但與“水”有關的,仍作“遊”,而不作“遊”。陸遊的“遊”與“水”有關,絕不是旅遊的“遊”(遊)。因此,陸遊名不可能取自《列子》中的“務外遊”。按通常情形,陸宰給兒子命名,是先考慮好的,兒子名皆從“水”,給長子取名與“水”有關,接下來其他兒子取名也都從“水”部。陸宰不可能先給三子取名陸遊,且是秦少遊的“遊”,再給長子取名陸淞,二子、四子名也與“水”有關。陸淞名在前,已定下諸弟名皆從“水”的規矩,陸淞的“淞”與秦少遊的“遊”有何關系呢?由此可見,陸遊的“遊”隻與“水”有關,與秦少遊的“遊”也沒有任何關系。
那麼,陸遊字務觀與秦觀有無關系呢?陸遊确實仰慕秦觀,有意學習秦觀的作品,詩文中多處述及。《劍南詩稿》卷六十二有《出塞四首借用秦少遊韻》,是摹仿學習秦觀之作,卷七十有《出遊歸卧得雜詩》七絕,其中寫道:“半幅生絹大年畫,一聯新句少遊詩。”明楊慎《詞品》卷三有陸遊《莺花亭》一詩,也是追思秦觀之作。《渭南文集》卷三十一有《跋秦淮海書》《跋淮海集後》,《老學庵筆記》中亦有兩處言及秦觀。但所有這些都不能說明陸遊的名字來自秦觀。《劍南詩稿》卷六十六《題陳伯予主簿所藏秦少遊像》更明确表達對秦觀的仰慕之情,詩雲:“晚生常恨不從公,忽拜英姿繪畫中。妄欲步趨端有意,我名公字正相同。”此詩隻能說明,他的名字與秦觀的名字相同,并不能說明其名字的命名來源于秦觀。如僅理解為字形相同,隻是巧合,是沒有問題的。若理解為字義、讀音皆相同,有意為之,則有問題了。由上所論,秦觀的“觀”是觀看的“觀”,讀作guān,而不是讀作guàn;陸遊字務觀的“觀”如與秦觀相同,則也應讀作guān,而不是讀作guàn。若如是,又與劉克莊《後村詩話》中記載的陸遊自認為“務觀”的“觀”應讀去聲相矛盾。至于“遊”字,秦少遊、陸遊的“遊”音義皆相同,應無疑義。但這并不能證明陸遊取義于秦少遊。秦少遊得名于馬少遊,陸遊四兄弟名皆從“水”部,從由長兄“淞”字而來,與秦少遊實無關系。
《列子•仲尼第四》雲:
初,子列子好遊。壺丘子曰:“禦寇好遊,遊何所好?”列子曰:“遊之樂所玩無故。人之遊也,觀其所見;我之遊也,觀其所變。遊乎遊乎!未有能辨其遊者。”壺丘子曰:“禦寇之遊,固與人同欤,而曰固與人異欤?凡所見,亦恒見其變。玩彼物之無故,不知我亦無故。務外遊,不知(按:一本作“不如”)務内觀。外遊者,求備于物;内觀者,取足于身。取足于身,遊之至也;求備于物,遊之不至也。”于是列子終身不出,自以為不知遊。壺丘子曰:“遊其至乎!至遊者,不知所适;至觀者,不知所眂。物物皆遊矣,物物皆觀矣,是我之所謂遊,是我之所謂觀也。故曰:遊其至矣乎!遊其至矣乎!”(28)楊伯峻《列子集釋》說:“外遊内觀相對,則觀亦遊也。”也就是說,遊和觀同義,可互訓,遊即觀,觀即遊,觀即觀看、觀覽。此處,“觀”字應讀guān,而不應讀作guàn。壺丘子認為,一般的遊屬“外遊”,是外在的;真正的遊,屬“内觀”,是内在的。遊在本質,不在形式,“内觀”是“遊之至”。對照姓名的“名以正體,字以表德”,說陸遊字務觀本于《列子》,“觀”是内在的,故用以為命“字”,這樣解釋是可通的。隻是沒有确鑿證據證明陸遊名字一定來自《列子》。
陸遊字務觀,即使取義于《列子》,“觀”字也隻能讀作guān,而不能讀作guàn,這又與陸遊自述“觀”應讀去聲相矛盾。這又如何解釋呢?隻能有以下幾種解釋:1.陸遊将“觀”字讀音讀錯了。2.陸遊并沒有說明“務觀”取義于《列子》,而是另有他義,“觀”字讀去聲是對的,因此,“務觀”不可能源自《列子》,後人的理解是錯的。3.陸遊的“自述”是劉克莊的編造,錯在劉克莊而不在陸遊。4.如認定“觀”字讀去聲是對的,則陸務觀既不可能源自秦觀,也不可能源自《列子》,隻能取義于觀阙、道觀的“觀”,這樣理解于意義上又解釋不通。
朱東潤先生信奉葉紹翁《四朝聞見錄》中“母氏夢秦少遊而生公”之說,在《陸遊傳》中是這樣描寫陸遊降生情形的:
窗外的雨聲停下來了,倉裡好像安靜了一些。他(陸宰)想起早一晚夫人曾經夢到秦觀,這一位比自己高一輩,詩和詞都做得很好,也能寫些文章。是一位舊派呀,不知婦道人家為什麼會夢到他?何況這兩年皇上正在禁止元祐學術,凡是學習蘇轼、黃庭堅、秦觀、張耒這些人的詩文的,都要受到處分,那麼即使真是秦觀投胎,那有什麼好處呢?可是,話又得說回來,嶽母不是晁家的嗎?他的兄弟輩沖之、說之、補之,還不都和蘇、黃有一些來往?補之和秦觀一樣,是蘇轼的門生,“蘇門四學士”中的人物。可能正因為這個關系,夫人會夢到他罷。
“秦觀,字少遊,這個孩子就起名陸遊吧。”陸宰做出了決定。及至陸遊長大以後,朋友們稱他為陸務觀,就是這個由來。(29)這一段描寫相當生動,真是“煞有介事”,其實是主觀發揮,将傳聞當作事實。這是不科學的。
古人命名取字的情況比較複雜,有的人“名”與“字”并無意義上的必然聯系,多數人名與字存在意義上的聯系。《白虎通•姓名》說:“聞名即知其字,聞字即知其名。”名以正體,字以表德。古人更重視“字”,其中多寄托自己的志趣和文化情懷。陸遊《老學庵筆記》卷三亦雲:“字所以表其人之德。”表德之“字”,意義與“名”多有必然聯系。前文已論證,秦觀,字少遊,名與字并無意義上的聯系。陸遊字務觀,“遊”與“觀”屬同訓體,可相互解釋,其意義上的聯系是非常明顯的。陸遊的“遊”字既不是源自秦少遊,務觀的“觀”字也未必源自秦觀。當然,由“遊”、“觀”産生聯想,以秦觀的名當作自己的“字”,也是可能的。“務觀”是不是源自《列子》中的“務内觀”呢?這仍不能斷定。陸遊的名既與《列子》中的“務外遊”無關,字也不一定取自“務内觀”。不過,由“遊”、“觀”産生聯想,取“務内觀”的“觀”作為自己的字也是可能的。陸遊字“務觀”還可以有另外的解釋:“務觀”的“務”與隋許善心、宋謝師稷皆字“務本”,唐關播字“務先”,南朝梁韋黯字“務直”,清彭行先字“務敏”的“務”意義上可能是一緻的,皆是強調“必須”或“勉力從事”。古人取字喜帶“務”字,不獨陸遊一人。這樣解釋,陸遊名與“水”有關,是“上遊”的遊,引申為遊覽的“遊”,字“務觀”是強調認真仔細觀遊,真正的“遊”,則完全可通。另外,如說陸遊字務觀源于《孟子•盡心上》“故觀于海者難為水,遊于聖人之門者難為言。”不是也有道理嗎?可曆代學者皆沒有如此解釋的。
再從“遊”字與“觀”字的關系看,同為“遊觀”,音不同,義也迥異。義為動作觀看時,“觀”音guān,如《戰國策•秦三》雲:“則臣之志,願少賜遊觀之間,望見足下而入之。”《關尹子•六匕》雲:“一蜂至微,亦能遊觀乎天地。”王褒《聖主得賢臣頌》雲:“今臣僻在西蜀,生于窮巷之中,長于蓬茨之下,無有遊觀廣覽之知,願有至愚極陋之累。”作為動詞觀看時,遊即觀,觀即遊,可互訓,可連用,也可分開使用,例子甚多,此不贅言。“遊觀”又意指供遊覽的宮觀、樓觀,“觀”音guàn,如《史記•李斯列傳》雲:“治馳道,興遊觀。”揚雄《羽獵賦序》雲:“遊觀侈靡,窮妙極麗。”《南齊書•文惠太子傳》雲:“内施高鄣,造遊觀數百間。”“遊觀”可單稱“觀”,但不可單稱“遊”,兩者不可互訓。也就是說,當作“樓觀”義時,“遊”與“觀”隻能連用或單用“觀”,不可能“遊”與“觀”拆開使用。因此,陸遊字務觀不可能指“樓觀”的“遊觀”,不可能讀作guàn。
綜上所論,至此可以得出明确結論:秦觀名本自王觀,“觀”的意義與“觀”、“看”有關,應讀作guān,而不是“樓觀”、“道觀”的意思,不應讀作guàn。秦觀字少遊,源自馬少遊,極可能與蘇轼羨慕馬少遊态度的影響有關。秦觀名和字與《列子》沒有關系。如說字面上看出聯系,也隻是巧合,不是有意為之。陸遊的“遊”,從“水”部,與水有關,先有長兄陸淞名從“水”,後有陸遊名從“水”,而陸淞名與秦少遊的“遊”是無任何關系的,因此,陸遊的“遊”也不可能得自秦少遊的“遊”。說陸遊母親因夢見秦觀而生陸遊,因此以秦觀的名和字分别作陸遊的字和名,純系後人因兩人名、字相同而附會成說,不足為憑。說陸遊因仰慕秦觀而以其名為己字,是解釋通的,亦屬巧合,但陸遊的名絕對與秦觀字少遊無關。陸遊字務觀,取義可能來自《列子》中的“務内觀”,也可能來自秦觀的“觀”,也有可能來自《孟子》,但都是動詞“觀看”、“遊觀”的意思,不可能是名詞“樓觀”、“遊觀”的“觀”,應讀作guān,而不應讀作guàn。陸遊何時取字“務觀”,是父親命名還是自己命名,皆有待考證,不應妄說。
注釋:
① 于北山《陸遊年譜》P3,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
② 徐培均《淮海集箋注》(中)P1094—1095,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
③ 徐培均《秦少遊年譜長編》P1—2,中華書局2002年。
④ 陳師道《後山居士文集》卷十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
⑤ 徐培均《秦少遊年譜長編》P2、298。
⑥ 《後漢書》(三)P839,中華書局2003年。
⑦ 馮應榴輯注《蘇轼詩集合注》卷九,P412,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
⑧ 《全宋詩》第十五冊《蘇轍》五,P9875,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
⑨ 馮應榴輯注《蘇轼詩集合注》卷十八,P895。
⑩ 馮應榴輯注《蘇轼詩集合注》卷三十一,P1551。
(11) 馮應榴輯注《蘇轼詩集合注》卷三十五,P1808。
(12) 馮應榴輯注《蘇轼詩集合注》卷四十一,P2119。
(13) 孔凡禮點校《蘇轼文集》(四)卷五十二,P1534,中華書局1986年。
(14) 徐培均《淮海集箋注》(中)P1006。
(15) 《濰坊學院學報》2005年第1期。
(16) 《文史知識》2006年第3期。
(17) 劉黎明《陸遊懸案揭秘》P4,四川大學出版社1996年。
(18) 《全宋詩》第十五冊《蘇轍》九,P9942,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
(19) 徐培均《淮海集箋注》(上)P331。
(20) 《全宋詩》第五十八冊《劉克莊》十六,P36351。
(21) 劉克莊著,王秀梅點校《後村詩話》P30,中華書局1983年。
(22) 葉紹翁著,沈錫麟、馮惠民點校《四朝聞見錄》P65,中華書局1989年。
(23) 《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54冊,台灣商務印書館1983年。
(24) 丁福保《曆代詩話續編》(中)P550,中華書局1983年。
(25) 查慎行《得樹樓雜鈔》卷六,1914年刊本。
(26) 胡鳴玉《訂訛雜錄》卷二,1919年刊本。
(27) 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P76,上海書店1983年。
(28) 楊伯峻《列子集釋》P127—129,中華書局1979年。
(29) 朱東潤《陸遊傳》P2—3,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
本文原載于《中國典籍與文化》200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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