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詩詞,唐宋風骨必然要被好一番贊歎;如果說詞人,想必陸遊也是其中翹楚。說陸遊就不免要說起他和唐婉凄美慘烈的愛情故事,但是如果非要說愛情,為什麼不說唐婉和趙士程呢?畢竟相比之下,趙士程更像現代人眼光裡的模範丈夫,而陸遊,卻更像一個“渣男”。陸遊和大多有名的詩人詞人一樣,仕途不順,命運坎坷,寫詞聊以慰藉,抒己難言的心事和苦悶。之所以一段愛情故事流傳千年,還是因為一首《钗頭鳳》。
唐婉是他兒時青梅,少年意氣風流,兩小無猜,且是表妹,可以說是佳偶天成,當然,二十歲時,他也娶了放在心上的表妹,自此二人琴瑟和鳴,談詩作畫,紅袖添香,是為一段佳話。倘若沒有意外,這樣甯和靜好的生活沒有被打破,這二人就一生快活,也許也不會被世人銘記,流傳到後世了。
陸遊的母親和唐婉之間不斷産生矛盾,有人說是陸遊的母親和唐婉的母親本身就不和,所以不喜歡她;也有人說陸遊的母親嫉妒兒子和兒媳之間太過親密,認為兒媳搶走了自己的兒子;還有人說陸遊的母親擔心兒子沉迷女色,不顧前程功名;還有說是唐婉三年不曾生子,陸遊的母親顧及子孫後代……
總之,在母親給的壓力下,在母親和妻子的選擇中,陸遊選擇了順應母親,休棄了唐婉。倘若真要為陸遊找個理由的話,隻能說人以孝為天,他也不能為了妻子棄母親于不顧。總之之後,二人各自嫁娶,就再不相幹了。陸遊由母親做主又娶了王氏,唐婉又嫁了趙士程。
趙士程是什麼人?皇室宗親子弟。皇權至上,皇室宗親娶妻,總是要格外高人一等的,一般人家的女兒也看不上,何況一個被休棄的人。更有甚者,唐婉被休的理由還有一個是她成婚三年無子。在那樣一個子嗣傳承大于天的年代,一個不能生育的、被休棄的二婚女人,想要再嫁入皇室宗親門第,幾乎是癡人說夢。但是唐婉嫁了,并不是唐婉有多麼特殊優秀,隻是她特殊的被趙士程看上了而已。
趙士程和陸遊算是朋友,他是宗室子弟,像陸遊這樣有才華能力的人,自然是他的座上賓,相約煮酒論詩,文人雅談,必不可少。唐婉才情也甚是出衆,容貌妍麗,這樣的一個女子,即使是站在陸遊身邊,也是吸引人的。而趙士程認識唐婉的時候,哪怕一見傾心,哪怕從此眼裡再看不見第二個人,她也已為人妻了。趙士程是君子,他隻能把感情放在心底,看着心上的人和别人舉案齊眉,恩愛不移。
曾經唐婉和陸遊的母親之間矛盾日益深重,婆媳關系難以緩和,陸遊在二者之間為難,最終選擇委屈唐婉,讓她搬到了别院。身為正室妻子,卻屈居别院,與丈夫相見如同苟且,對于唐婉是屈辱,甚至外人也會漸起流言。那時趙士程甚至立于别院牆外,心疼院子裡的人,甚至還曾勸說過陸遊,隻為了讓唐婉開心幸福,他顧念着最後一分世俗禮儀,不敢沖到唐婉面前帶她離開。但是陸遊最後還是在妻子和母親之間二者難全,唐婉得了一紙休書。
趙士程後來能娶唐婉,想必也是費盡了心力,單單是說服家人,撇下宗室顔面,就是千難萬阻。加上唐婉和陸遊恩愛多年,怎會沒有感情?哪怕分開了,一時之間也放不下忘不掉,痛苦難過有之,思念無助有之,哪裡能輕易接受趙士程。但是即便這樣艱難,趙士程還是排出了萬難,堅持娶了唐婉。他對唐婉的感情,是隻想保護她照顧她讓她過得好,隻要心愛的人能過得開心快樂,愛不愛他又怎麼樣?單論對唐婉的感情的話,陸遊不及趙士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長大,表兄表妹的親昵情誼,新婚三載的恩愛不疑,最終不管因為什麼,陸遊抛棄了唐婉。相識不久卻放入心底的感情,深深愛慕卻不敢言說,她已為人妻生怕打擾她,她被夫家抛棄,他排除萬難,勸服家人,不在意她的過往,不在意她不能生育,不在意自己高貴的身份,隻為了娶她,照顧她,給她安樂的生活,這是趙士程對唐婉的愛。
這樣真摯的熱烈的包容的愛,想必很少有人能拒絕,何況唐婉當時亦是傷心人,她太需要一個港灣,一個安慰她、給她支撐的人。唐婉嫁給趙士程,安安穩穩地過了十年,十年雖然仍舊不曾生育,但是沒有婆母刁難,沒有丈夫抛棄,相反,趙士程待她極好,十年的時間足夠她忘記過往,忘記陸遊,與趙士程重新開始了。況且趙士程哪怕說是才華不及陸遊,也絕對不差,陪着唐婉吟詩作畫完全足夠,二人也是志趣相投。
為何會說蒼天弄人,趙士程苦苦追求的愛情,趙士程細心呵護愛護了十年的妻子,偏偏又遇到了陸遊。陸遊雖娶了王氏,但對于唐婉總是難以忘懷,或許是真的感情深厚,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實在難忘,又或許是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眼前人卻總是不被珍惜。他仕途不順,心情不暢,一日遊沈園,竟然見到了夫婦同遊的趙士程和唐婉。
陸遊思念唐婉,或許也悔恨自己曾經的抛棄,或許也嫉妒她現在和趙士程生活得很好,百感交集,到底是人到中年了,情緒難以收斂,一時間往事種種皆浮上心頭,提筆在沈園的牆上就寫了《钗頭鳳》。他寫東風惡,歡情薄,他寫山盟在,卻難托錦書。唐婉看到這樣一篇滿載着深情、悔恨、憂郁的詞,心裡哪裡還能平靜無波。
回家之後,唐婉似乎是因為再見陸遊而又想起多年往事,病了起來。人們大多知道陸遊的詞,知道他寫的紅酥手,黃縢酒,知道他思念前妻,說些片面的評價,諸如陸遊唐婉感情深厚,被母親拆散;陸遊深情癡戀唐婉,二人相愛不能相守,愛情悲劇流傳千年。細想之下,陸遊抛棄妻子在先,雖說事出有因,也算無奈之舉,但是他休妻也是事實,既然當時選擇了放棄,何苦十多年後又去打擾唐婉平靜美好的生活?
再說他又娶妻王氏,妻子人在身側,心裡卻心心念念着前任妻子,對王氏又是何其不公?當初陸遊和唐婉是夫妻,趙士程哪怕對唐婉心存愛慕,也不曾言明,不曾打擾他們的生活一分一毫,在唐婉被休棄之後他才努力争取,為之付出。
而陸遊呢?先做出休棄之事,又再娶妻,唐婉和趙士程相伴十年,也稱得上是夫妻和睦,舉案齊眉了,他卻又“情難自禁”了,思念過往,題詞一首,難道不算是破壞趙士程和唐婉的夫妻感情嗎?唐婉始終不能完全放下陸遊,也許十年時間漸漸地淡忘了,但哪抵得過一遭他又突然出現且題了那樣一首詞。回家之後思慮萬千,她也作了一首《钗頭鳳》,明顯是回應陸遊的,她說世情薄,人情惡,說怕人詢問,獨自咽下眼淚,裝作若無其事。
此後不久,唐婉就因病去世了。如果唐婉不曾做這首詞,如果她不曾因為再見陸遊而心緒難平,也許它和趙士程能安安穩穩平淡幸福地生活一輩子。但是沒有如果,唐婉心底最深處的人也許從來都是陸遊,所以她難以放棄難以釋懷,曾經的十年也許是她努力地試着在給自己機會,給趙士程機會,隻是最終她失敗了。終究是她辜負了趙士程。
唐婉去世時,趙士程也年不過三十。他是皇室宗親,宋太宗玄孫的兒子,秦魯國大長公主的侄子,他娶唐婉完全可以當做年少輕狂不懂事,如今唐婉離世,以他的身份地位容貌品性,再娶一人是輕而易舉。但偏偏他是個最深情的性子,哪怕唐婉最終放不下陸遊,哪怕唐婉已經離開人世,能得她十年相伴,他也不願意再娶一妻一妾。為唐婉傷心三年,懷念三年,趙士程從此以後投身國家,奔赴戰場,終此一生也沒有再娶。
陸遊或許愛唐婉,但是也不夠愛,否則舍不得娶了她又教她受千般委屈,更不會在唐婉和趙士程平淡幸福地生活了十年之後又引她相思,緻使她抑郁憂思而死。唐婉或許也愛趙士程,隻是也不及對陸遊的複雜感情,否則不會因為十年後他的一首詞就再放不開,連累的性命都無了。
趙士程娶了唐婉,相伴十年,呵護十年,終究不過大夢一場,為她一生不娶,到底也是沒能得到她全心的愛情。這三個人的愛情,最最無辜的人就是趙士程,隻是子非魚,誰也不知道趙士程是否後悔愛慕唐婉,又或許在他心裡,能得十年相伴已經是幸運,哪怕沒有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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