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者
人對自己的命運往往有不同的态度,蘇轼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那就從自身做起。蘇轼每一次把自己的谪居之地當做自己的故鄉,當做了名城顯邦,風景聖地,沿途舟車勞頓也沒能讓他忘記觀賞一路風景,從而讓自己從凄慘的境地中解脫出來,與天地同在,與日月同輝。蘇轼是文人,這也正是他一生所追求的天人合一吧。谪居黃州四年生活的有滋有味,不僅置辦了房産,還開墾了土地,每日來往于家與東坡之間,過上了自給自足的生活,精神上做起來“東坡居士”。娛樂方面則與各路朋友談佛論道,飲酒賦詩。某次隻顧和朋友推杯換盞,把酒臨風,竟忘卻了回家的時間,待到摸黑到家,卻大門緊閉家童鼾聲如雷,敲門不應,索性在江邊觀水天相接,聽澎湃江水,對江高歌:
夜飲東坡醒複醉,歸來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鳴。
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夜闌風靜縠紋平。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臨江仙·夜飲東坡醒複醉》
蘇轼赤壁三詠:千古絕唱,千古書法,千古文章時光如梭彈指一揮間,蘇轼谪居黃州四年,是他人生最低潮,好在時間會沖淡一切,随着對人生思考逐步成熟,蘇轼的詩詞、書法煥發了動人光彩,偉大的人創造了偉大的藝術作品。在黃州蘇轼三詠赤壁,留下千古絕唱《念女嬌▪赤壁懷古》,千古書法、文章《前後赤壁賦》。
詞作《念女嬌▪赤壁懷古》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明▪楊慎《廿一史彈詞》)洶湧澎湃的長江水滾滾東去,“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百川東到海,不可複西歸,時光也不會倒流,英雄無覓,蘇轼俯仰古今思緒綿綿,浮想聯翩,發出人生慨歎!人從哪裡來?最後到哪裡去?我蘇轼人生如此坎坷,在世的意義又是什麼?于是寫下了千古絕唱,詞作《念女嬌▪赤壁懷古》。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開篇以時間為引展開宏大場景,以“赤壁之戰”為背景,抒發了自古至今千百年,輝煌隻在一時,亦如砂礫草芥,被時光淘汰,即便是相周郎這樣的英雄人物,一樣被淹沒在時光的長河中,更何況像蘇轼難過半百的人呢?人生不過百年,自我憂患已無足輕重。蘇轼從小我的悲泣解脫自己,轉入大我的悲嘯,慨歎“人生如夢”,蘇轼沒有被消極壓垮,從逆境中重生,從消極到積極的轉化,而讓蘇轼一直保持樂觀曠達的胸懷。
武元直 《赤壁圖》卷
書法《前後赤壁賦》
在黃州城西北長江邊上,有座紅褐色石崖,因崖石屹立如壁,稱赤壁,這裡視線高遠,江面開闊,站在崖上可憑海臨風,絕對的是自然風景。這裡離家不遠,蘇轼就經常來此遊玩,不僅帶着家人來,凡是來了朋友也來這裡泛舟遊玩,無疑成了蘇轼的後花園。
“壬午之秋,七月既望”宋神宗元豐五年(1082),七月十六日,蘇轼和幾位要好的朋友來到赤壁之下泛舟遊玩,季節看已經是七月,又是在水上,涼風習習,好不惬意。他們時而作詩和詩,時而唱歌吹箫,玩得十分盡興,忘記了一切煩惱。《前赤壁賦》便記載了這一夜的良夜美景。
蘇轼《前赤壁賦》
《前赤壁賦》,以行楷書寫就,結字矮扁而緊密,筆墨豐潤沉厚,是中年(時年四十八歲)時期少見的得意之作。蘇轼遺存的書法作品多是行書,楷書極少,不僅行書代表着蘇轼的“尚意”書風,楷書也依然以“意”為上。《前赤壁賦》與嚴謹的唐楷大相徑庭,不僅字形多欹側,整篇向右上傾斜,且筆法自然不拘、多帶行書意。此賦用筆鋒正力勁,欲透紙背;在寬厚豐腴的字形中,力凝聚收斂在筋骨中。明▪董其昌贊揚此書作“是坡公之《蘭亭》也”。
蘇轼《前赤壁賦》局部
《前赤壁賦》是詩文書法俱佳的經典之作。不僅兼具詩文之長,文字充滿詩意與神奇筆調,書法筆力雄厚,卻能書寫随意,表現出一種靜穆而深遠的氣息,氣勢欹傾而神氣橫溢,《前赤壁賦》展示了蘇轼駕馭筆墨的非凡才能。
蘇轼《前赤壁賦》局部
蘇轼身為“尚意”書風的代表,詩詞、文章、書法藝術追求,一以貫之強調自我發揮,揮灑性情。用他自己的話說:“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強烈地抒發了一種不為繩縛,崇尚自我和自然的藝術情感。書法《前赤壁賦》,從頭至尾讓我們感受到蘇轼心手雙暢,興到筆随的精神狀态。
這一年十月十五日,蘇轼與友人夜裡從雪堂回臨臯亭,時值秋夜,明月高懸,幾個人身影照在地面上,都沉醉在皎潔的月光裡,不約而同“舉頭望明月”,相視微笑。一時興起,帶着美酒佳肴又來到赤壁,此時朗月清空下已是蕭疏冬景了,一晃又是三個月。蘇轼獨自上岸,對着夜空發出一聲長嘯,寂寞與悲涼油然而生,興緻已盡,不久便各自回家。雖有此篇《後赤壁賦》。
蘇轼《前赤壁賦》局部
蘇轼三詠,是蘇轼步入人生中年,思想境界的總結,以超凡的理性從逆境中站起來,參禅悟道,心境重歸平和,苦難之上綻放了炫麗的花朵。蘇轼在黃州雪堂、東坡、臨臯亭享受着自然饋贈,與家人過着幸福生活。
人物百日好,蘇轼一生注定命運坎坷,元豐七年正月某天,蘇轼接到神宗親筆手劄,诏令蘇轼改授汝州團練副使,蘇轼又一次要攜家眷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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