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有這樣一個奇葩的中年人,他曾是時尚攝影界的“老把式”, 40歲時卻決定從職業攝影師轉型做木匠。
“勺子哥”大名叫黃強,混迹時尚圈的人們稱他“強哥”,而如今他更喜歡别人稱他為“勺子哥”。勺子哥做了一百個勺子,每個都不一樣,“每塊木料都有自己的性格,沒一塊是相同的,用它們做成的勺子自然不同了。”
“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西方對自然是一種征服的态度,拿到一塊木頭,就開始想要做什麼造型,拿什麼工藝去做。但在東方美學裡,人和自然是一種親密關系,講究順應自然天性,我更願意按東方的審美去做。”
做木勺黃強從來不會想好造型再去找木頭。他習慣去深山采木頭,到海邊撈木頭,或是去木材廠收集廢棄的舊木頭,又或者随手在地上撿木頭,然後把它們帶回家,挖成勺子或其它物件。
這種偶發性的邂逅黃強特别喜歡,“就像老天爺安排好的,你要把這一塊木頭完美的重生。”對他來說,木器本來就藏在木頭裡,隻等着他把它們從木頭裡解放出來。
黃強做木勺,總是先琢磨一下手裡木頭的“脾氣”。有的木頭被蟲蛀壞了,他就把那個地方變成一個洞留下來;有的木頭有自己奇怪的生長方向,他就順着木紋的方向去做;有的木頭爛掉了,他把爛掉的地方一一挖去,再按照剩下的木形去做,那件飛魚形的勺子就是這樣做成的。
做一百個勺子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每個勺子都造型不同,找齊一百塊合适的木頭都不容易,更何況每一件作品都要經曆開料、敲鑿、打磨、修改、上油等十幾個步驟。但黃強把這看做是一場藝術修行,他想通過這個行為來傳遞以及打破“藝術與生活”的傳統界線。 “雖然不像藝術品那樣離生活有一定距離,但拿在手裡,就感受到超越物體本身的魅力。”
事實上,對黃強來說,手作不僅僅是一種喜好,還是一場自我靈魂的救贖。
畢業于上海師範大學美術學院的黃強,畢業後,他一直從事着攝影、平面設計等工作。從膠片時代橫跨到數碼時代,他自認自己拍照技術不賴,可從見客戶、做腳本、談價格到一改再改,一番折騰下來讓他對拍照這事越來越提不起興趣。
4年前,回老家茂名過年的黃強,無意間瞄到微博一個視頻:國外的一對年輕夫妻,自己到山上撿木頭,做成木器,然後拍照給大家分享。
閑着無聊的黃強,抓起了廚房裡的菜刀,從院子撿了截木頭,就依葫蘆畫瓢做了人生中第一把勺子。做完也學着老外那樣,拍了張照,發在微博上。以前,他發在微博上的客片拍得再漂亮也沒人理,可這一次竟然收獲了無數的點贊。在攝影上失去的“魂兒”,似乎在這裡找到了,于是他便一發不可收拾的迷上木作。
黃強做木器,沒跟師傅學過,都是從網上模仿着來,等漸漸找對了感覺,連模仿也不模仿,就順着木頭的“脾氣”做。這樣他的作品,多了一絲靈活生動,少了一份規矩和刻闆。連給他家做裝修的木工看了都連連搖頭,“這個不是這麼做的。”他卻無比自豪的回話說,“我就想這麼做。”
人說:三十而立,四十不惑。40歲才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兒的黃強,總覺得自從開始做木器,自己整個人就像電腦格式化了一樣,重裝了一個系統。“很多朋友不理解我現在在做的東西。有個高中同學甚至說我瘋了,包括我姐也是說,你攝影做得好好的,賺錢的速度是一百二十分之一秒的速度,你現在做勺子你這樣行嗎?其實怎麼說呢,我對自己的要求很簡單的,不是虛僞,我覺得錢真的不是那麼重要。我覺得開心、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想幹嘛就幹嘛,是最幸福的。”
去年,有一位網友将自己父親的一條用了40年的圍裙郵寄給了黃強,這讓“勺子哥”非常的感動。對他來說,40年曆史的老匠人的圍裙,不僅僅是一件圍裙,更是一種衣缽的傳承,一種對匠人匠心精神的嘉獎。
李歐納·科仁說:“削減到本質,但不要剝離它的韻。”黃強手作木器猶如把木原有的特質解放出來,溫潤的器物來源于他不斷簡化的生活狀态,不虛張聲勢,卻曆久彌堅。愛大自然,喜歡自由的黃強,似乎印證了經曆越多反而會選擇最簡單的形态來呈現自我。他很享受如今不受約束的輕松美好,并将這種心态一并呈現在他的木器中。
“我覺得現在生活狀态挺好。澆澆菜,吃簡單的食物,番薯、粥,就感覺人生一下就很放松,很充實。做了一車東西,然後拉過來放在工作室,太有成就感了。”
黃強給自己的品牌取名“彁”,據說名字是來自“強哥”的縮寫,就是他搞攝影時常用的名字。就像黃強自己說的那樣,“攝影是我的生命。”即便如今他成了“勺子哥”也是 “強哥”一種延續。
“生命好在無意義,才容得下各自賦予的意義。假如生命是有意義的,這個意義卻不合我的志趣,那才尴尬狼狽。”木心的這句話,似乎恰好印證黃強的選擇,最好的生活就是有無限的選擇。
正午文化:做攝影的經曆對你來說,是一段愉快的經曆,還是一段痛苦的經曆?
黃強:做自由攝影師是件很幸福的事。但這件事成了“飯碗”,就必然要與商業挂上鈎,要為别人拍照,從見客戶到做腳本、談價格,一再修改,這樣的一個過程真的很痛苦,最終出來的效果和我的想法幾乎無關,我自己也不喜歡,這種東西已經不是我想要的。
現在我玩木頭,做任何一個東西都沒有去考慮過這個東西要賣多少錢,誰會去買,我自己認為它該是什麼樣子做出來就是什麼樣子。顧客喜歡就買,不喜歡也沒關系,總能遇上喜歡它的人。所以,對我來說,做木器比較放松,就是在玩,就是喜歡,覺得很幸福,很快樂。
人一生過得很快的,就是一口氣,所以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正午文化:你做了很多勺子,每件都不一樣,這些不同形态的作品都是怎麼想到去做的?你做得過程中是拿着這塊料想出來的,還是做一半想出來的?
黃強:其實我沒有怎麼想過,我會先拿着這塊木頭看,看到底做個什麼東西出來。比如這是一個樹叉,我就會保留它樹叉的樣子繼續做下去。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就拿斧頭把木頭削開,發現某個造型很好玩,然後去做一個東西出來,過程中會不斷地修改。
正午文化:怎麼想到要做“一百個勺子”這個項目的?
黃強:最初,我也沒想過要做這個,就是看到似乎做勺子的木料就做一把,木料本身是有特點的,做出來的勺子自然都不一樣。有一天,我把做好的勺子擺在一起看,發現特别震撼,于是我就想,不如做一百個勺子,擺出看看。當然,這個計劃的作品不單單隻是這些勺子,做這件事的過程本身就像一次行為藝術修行,也讓我重新認知了木頭的價值,如果有可能,我未來還準備做一百個盤子。
正午文化:你做的勺子很不一樣,不像現在年輕的手作人做出的東西,他們大多是模仿西方然後在結合自己本身,但你做的東西更随性,似乎更有你自己的影子在裡邊。
黃強:我以前完全沒有玩過木頭,突然有一天,我就開始玩木頭了。真的是天生的,也沒有學過,沒有條條框框,反而更随意一些。
裝修工作室的時候,我請來一位木工,他看到我的這些東西就傻了,他說,怎麼你會這樣做這些東西呢?你是有學過木工嗎? 我說沒有。他很堅持,說這些東西是不能這樣做的。我說,我就是想這樣做。
我在instangram上認識了丹麥的一個做勺子的人,他每天也做很多勺子,他說他做的其實是比較特定的樣子,反而覺得我做的比他好。
正午文化:在做一件作品的時候你的狀态是放空的,還是會思考很多問題呢?
黃強:如果腦子裡要想事情,這樣的話就沒法去做了。我為什麼不做攝影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做勺子的時候,就是刀随手走,手随心走就完了,真的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在這個時候考慮。如果真的必須考慮,我就會停下。
黃強
廣州茂名人,畢業于上海師範大學美術學院,一直從事平面設計、攝影和獨立藝術創作,2014年成立獨立設計品牌彁,開始了手工木器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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