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多年前,白居易左遷九江郡司馬,在鄱陽湖邊住了下來。一個秋天的夜晚,詩人被一支琵琶驚醒了,循着琵琶聲,詩人發現了自己,鄱陽湖流下了兩行清淚。琴聲和着淚水沉到湖底,千年之後這裡仍然能夠聽到嘈嘈切切的琴弦。
我也是被琵琶聲驚醒的,走在湖畔,千年之前的那聲裂帛,仿佛就在耳邊,仿佛就在昨天。
那一個瞬間,白居易走在歌女的弦上,琵琶聲響在詩人的詩裡,撥弦的人輕攏慢撚,弦上的人醉不成歡,琵琶聲漸行漸遠,在心頭響起,在詩裡隐沒,書案前,隻留下江州司馬,淚濕青衫。
琵琶聲并未遠去,但春天還是來了。
詩,是有氣味的,這會兒的詩,有一種濕渌渌的青草的芳香。詩人一來,滿山的清流鳴泉便開始吟詠唱和,天罡浩蕩,那是風在尋章摘句。詩人一伸手,便拽了滿把的新詩,詩太多了,詩人開始随手抛撒,我跟在後面,一俯身,便是千古的經典。
詩實在是太多了,詩人專門為它們建造了家園。
白居易草堂,這是一個詩的樂園。日上三竿,詩人在這裡高卧,伸一個懶腰,竟也是詩意盎然。
我獨坐在草堂前,守候着詩人,守候着白司馬有些遲了的春天。
琵琶還在,我分明聽到了欣喜的彈拔,比詩人的腳步更迫切,比詩人的心情更舒展,比詩人的詩更浪漫。
詩人歸來了,一起歸來的,還有詩,有酒,有花。
一朵花,一杯酒,一首詩,分不清誰更醉人,誰更燦爛。分不清誰會芳華于彈指之間,誰将流傳得更加久遠。有花,有酒,白司馬醉倒在詩的馬前,詩無言,詩是詩人最初和最終的家園,詩是詩人永遠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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