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雨,是個稀客。它來得少,來得靜,好像怕打擾這個世界。寒冷的天氣裡,冬雨無疑更增加了幾分蕭瑟之意,卻又潤濕了幹燥的空氣,帶給人久違的清新之感。春雨還來不及趕來,興許冬雨落着落着,就暈染上了春意,聽着聽着雨,草木就發芽了呢?
十月楚天雨,同雲暗八荒。
前山應是雪,此地不成霜。
氣混朝岚重,聲兼夜漏長。
閒庭斷來往,幽思渺無方。
——元·宋褧《冬雨》
十月初冬,楚地下起了雨。烏雲與冬雨一片晦暗,籠罩着大地。詩人猜測,前面應是下雪了吧,但這裡連霜也沒有。雨水與清晨的霧氣混合,到了夜晚,更是淅瀝不斷,伴随着夜漏聲聲。庭院空閑,已沒有來往的客人,詩人隐入茫茫的思緒中,到處一片寂靜。
冬天,雨絲飄落,身閑心也閑,難免勾起人的情思。
何事冬來雨打窗,夜聲滴滴曉聲淙。
若為化作漫天雪,徑上孤篷釣晚江。
——宋·範成大《寒雨》
為什麼已是冬天了,雨水還要來敲打着我的窗戶?冬雨不停,夜裡雨聲滴滴,到了清晨時,雨勢更大了,竟如淙淙的水流聲。如果這雨化作漫天飛舞的雪花,那該多好啊!我一定要去小船之上,在漫天風雪中,垂釣晚江!詩人對于雪的盼望,更為熱切。而缺乏情趣的冬雨,又有什麼可觀賞的呢?
雪花是冬天的貴客,相比之下,雨好像并不會為人們帶來多少驚喜。畢竟哪一個季節沒有雨呢?
三冬無白雪,細雨滴空階。
宛似鄉園外,荒煙傍水涯。
——明·盧龍雲《冬雨二首其一》
三個冬天都沒有看見飄雪,外面細雨滴着空空的石階。詩人不由得想起了故鄉冬天的情形,也是這般的吧,煙水茫茫,看不清遠方。雨聲滴答裡,詩人的雙眼也不禁濕了,冬雨不似秋雨那般多愁,可心底的思念也會悄悄地溜出來。冷冷的冬天,就有了思念的溫暖和心酸。
冬雨總是細微的,并不妨礙人們出行。隻要你願意。
楚水結冰薄,楚雲為雨微。
野梅參差發,旅榜逍遙歸。
——唐·孟郊《旅行》
寒冷的冬季,楚地的河流隻結了薄薄的冰,天空中的烏雲灑下細細的雨絲。郊野的梅花紛紛綻放,在素淡的景緻中,頗為驚豔。詩人乘坐着客船,觀賞着冬日風光,逍遙地歸去。若是心情愉悅,别說下雨,就是下冰雹也不怕的吧?
冬雨之中,有人宅于家中,細聽雨聲,也有人絲毫不受影響,歡喜地遊走。
山茶相對阿誰栽,細雨無人我獨來。
說似與君君不會,燦紅如火雪中開。
——宋·蘇轼《邵伯梵行寺山茶》
寺院中兩株相對而開的山茶是誰栽種的呢?詩人不顧冰雪未融,細雨紛飛,獨自遊走,有幸遇到了綻放的山茶。他想要将這一情形告知好友,又怕好友不能領會,這山茶花之美,令人震撼,燦爛得就像火一樣,在雨雪中傲然開放,雨絲隻是增添了它的情韻,白雪也隻是更襯托出它的迷人啊。
都說瑞雪兆豐年,其實冬天的雨也有種種好處,不僅淨化空氣,也滋養萬物。
東遊何見便還西,覓我伽陀要指迷。
領取庵頭好消息,冬蔬經雨翠交畦。
——宋·釋大觀《吳道人求語回庵》
向東遊走,還沒有什麼收獲,便回到西邊來,尋找高僧,想要解答心中疑惑。而庵裡傳來好消息,冬天的蔬菜經過雨水,長勢良好,菜園裡一片青翠喜人。詩人恍然大悟,真正的禅,也即是最簡單,最接地氣的生活呀!
冬天,雨與雪常常是結伴而行的,尤其是在南方,更添纏綿之意。
同為懶慢園林客,共對蕭條雨雪天。
小酌酒巡銷永夜,大開口笑送殘年。
久将時背成遺老,多被人呼作散仙。
呼作小仙應有以,曾看東海變桑田。
——唐·白居易《雪夜小飲贈夢得》
我和你同是園林裡懶散的客人,一起在雨夾雪的天氣裡,飲酒作樂,不顧漫長夜晚,也不管年老體衰,開懷大笑。因時運不濟,幾乎被世界遺忘了,被人稱作散仙。這個稱謂可以有,畢竟我也曾曆經滄桑呀!就這樣吧,喝喝酒,看看風景,和老朋友說笑一陣,人生幾何呀!
江南多雨,就算是冬天,也不例外。
江南殊氣候,冬雨作春寒。
冰雪期方遠,蕉絺意始闌。
未妨溪草綠,先恐嶺梅殘。
忽發中原念,貂裘據錦鞍。
——宋·蘇轍《寒雨》
江南的氣候啊,和别處的更不一樣,冬雨陣陣,卻透出料峭的春寒。冰雪未至,蕉葉才剛剛衰敗。它并不妨礙溪邊的綠草,隻怕嶺上梅花快要開殘。詩人忽然想起遙遠的北方中原了,此時,寒冷的北方,出行的人們應是穿着貂皮大衣,騎着裝飾的華麗的馬兒吧!一南一北,兩番世界啊,但詩人還是更惦念着北方。
冬雨,讓旅途之中的人,更添了幾分惆怅之情。
江天寒意少,冬月雨仍飛。
出戶愁為聽,從風灑客衣。
旅魂驚處斷,鄉信意中微。
幾日應晴去,孤舟且欲歸。
——唐·張鼎《江南遇雨》
江南的冬天并不太冷,已是冬月了,雨卻仍紛飛。詩人害怕聽到雨聲淅瀝,于是走到戶外,冬天的雨随風飄灑在衣服上。漂泊他鄉,總是容易驚心,家信卻是報喜不報憂。什麼時候才放晴呢,詩人決定還是早早乘着船兒,回去吧!他鄉再好,終究不是故鄉。
在風雨中,人們有着不同的心事,又可以向誰訴說呢?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
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宋·陸遊《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
風雨大作,詩人躺在偏遠的小村裡,并沒有為自己的處境感到悲涼,卻仍想着為國家守衛邊疆。夜将盡了,詩人躺着,迷迷糊糊地聽着外面的風雨聲,卻夢見了自己騎上披着铠甲的戰馬,跨過冰封的河流,為了收複失地而沖鋒陷陣!
冬雨濛濛,既帶來了寒意,卻從不會淹沒了真正的情意。
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唐·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二首》
寒冷的冬雨在夜裡籠罩着吳地江天,清晨送别朋友後,詩人覺得孤獨而傷感,連山川好像也彌漫着離愁。他還不忘提醒朋友,到了洛陽,如果有親友問起我,請告訴他們,我的心就像玉壺裡的冰那樣晶瑩純潔,不染塵埃!
越是惡劣的天氣,越覺得真情可貴,越容易被感動。
風雨凄凄,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
風雨潇潇,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先秦·佚名《風雨》
風雨凄凄,雞鳴聲急急,既然看見了你,又如何不心曠神怡?風雨潇潇,雞鳴聲聲繞,既然看見了你,心病自然全消。風雨晦暗,雞鳴聲不停,既然看見了你,怎不是驚喜?有朋友來,怕什麼風和雨呀!
雨停後,天氣放晴,也讓人歡喜。
冬來多是雨,日日望雲回。
飄灑不成雪,連綿如入梅。
高風吹日上,短影為山催。
那問歸家事,床頭有舊醅。
——宋·陳著《雪複晴》
這個冬天雨水頗多,天天彌漫着陰雲。飄飄灑灑,卻不是雪,連綿的雨水,就像梅雨時節的天氣。終于,風吹散了雨絲,太陽出來了,可以出去走走了。如果要問起回家的事,詩人最先記起的,是床頭有陳年的酒呢!
雨後,不妨多出去走走看看。
冬來暮暮雨絲絲,竹徑梅坡迹頓稀。
作意新晴聊一出,行逢濕路卻成歸。
——宋·楊萬裡《新晴曉步》
冬日的傍晚,雨絲飄灑,竹林裡的小路,開着梅花的山坡都人迹罕至。天剛剛放晴,詩人趕緊出門,卻不想泥濘小路可不好行走,又掃興地回來了。也許,等到明天就不成問題了吧。
冬雨,靜靜地落下,分明透出寒意,卻又濛濛生煙,恍惚間,會讓人以為是春雨呢。而這一天,不會太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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