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金的《随想錄》中,一開篇就是《談〈望鄉〉》和《再談〈望鄉〉》,我就是從《随想錄》才知道并觀看這部電影的。1974年的日本老電影,時至今日看來,依舊非常震撼,曆史性與藝術性高度統一。
《望鄉》是根據日本女作家山崎朋子的紀實文學《山打根八号娼館》改編。日本這個國家還是有部分人在正視自己的曆史,在那個人們閉口不談這段曆史的年代,在那個企圖将這麼一群受害女性遺忘的年代,熊井啟導演讓這段曆史呈現在大家的面前,在阿崎婆身上我們看到了所有企圖忽視的真相。
巴金說:我流了眼淚,我感到難過,影片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阿琦的命運像一股火在燒我的心。我想阿琦也好,三谷也好,都是多麼好的人啊。正如巴金先生所說,看完影片我久久深思,難過不已。
好的電影離不開好的演員演繹,栗原小卷、田中絹代、高橋洋子這三個女人與角色的相融,透過屏幕我仿佛看到了拍攝時的艱辛與投入,毫無疑問這是一部好電影,短短兩個小時的電影,展示了南洋姐阿崎婆悲劇的一生,一位青春少女如何被時代與命運折磨成一位枯槁的老人。若是非得用一個詞語去形容阿崎婆這群女子,我想就是悲涼一詞吧,因為曆史太沉重、人生太痛苦。
影片從老年的阿崎婆開始拍攝,通過回憶的方式展現了那段不被提起的曆史,三谷圭子與阿崎婆,這是兩位女性的交流對話,卻是幕府末年開始被販賣的那群南洋姐的血淚史。
偏僻的山村、破舊的房屋、肮髒的被褥、粗糙的食物、一群流浪貓……一開始給我們展示的阿崎婆所住地實在驚悚,這是怎樣的一位可憐貧苦的老人!
女性史學家三谷圭子為了研究亞洲婦女史的一個方面,調查被賣身到海外當妓女的所謂南洋姐的事實,曾經在三年前來到九州天草的崎津町,但是這裡了解曆史的老人都諱莫如深,處處受阻準備離開時,卻在飯店吃飯意外遇見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阿崎婆,在不經意間時知道了阿崎婆是南洋姐,三谷圭子便有意與阿崎婆接觸,并随阿崎婆來到了孤僻荒涼的山村。
為了調查真相,三谷圭子考慮後再次來到天草,這時她們開始真正的生活接觸,在一個暴風雨的黑夜,不願提起傷痛的阿崎婆最終講述了自己在婆羅洲的過往,這段塵封的曆史被揭開。
貧窮是女子的不幸,山打根這些娼館裡面不缺少這類不幸的女子,我們看到一個貧苦的花季少女如何被欺騙、被逼迫成為一名南洋妓女,在家人、國家把她們當作恥辱時,如何地絕望并小心翼翼的存活,用身體承受這個世界的肮髒,五塊五塊、一次一次地去出賣自己的身軀與靈魂,隻因為想讓家人過得好一點,隻因為一個變态肮髒的政府需要女性的身體去賺取外彙。
影片赤裸的是妓女慘遭蹂躏的軀體,但這并不惡心,惡心的是日本政府那赤裸裸的罪惡,這些可憐女子的異國他鄉之途,正是日本戰争侵略之路,日本踏着這群女子的身軀瘋狂地掠奪資源。
這種通過妓女展示戰争殘酷的電影不少,昭和年代日本在大量對外輸出勞動力,其中販賣女子早不是新鮮事,她們和煤船一起被偷偷的裝運出去,她們的生命、她們的尊嚴、她們的愛情、她們的人生沒有人在乎,對她們用身體換來的錢财也刻意無視,她們隻是物品,隻是犧牲品。
随着日本經濟的發展,已經不需要這些南洋姐來賺取外彙了,阿崎婆懷着希望回到日本,卻不想都是周圍鄰居和國人的鄙視厭惡,自己十幾年來一直彙錢的哥哥也提防自己,命運繼續不幸,阿崎婆遠走哈爾濱結婚生子,沒想到丈夫去世,回日本京都後兒子也看不起自己,隻能自己一個人回到鄉下,而兒子在結婚後卻再沒有看過她。
家人對她的傷害太大,隻有那件媽媽熬夜織的布幾十年一直在身邊,或許這就是阿崎婆感受到的最純粹的愛了吧!
三谷圭子在告别之際陪阿崎婆重新裝修了房子,新的生活開始了,人生要繼續走下去,留下的毛巾也是留下了一份陪伴,陌生人啊,謝謝你的關心!
電影太過沉重,結尾阿崎婆的痛哭是一生情緒的宣洩、是一世血淚的控訴,于此我潸然淚下,大聲恸哭,我無力磨平她們的皺紋, 無法抹去她們的曆史。
八号娼館被一位同是妓女的阿菊媽接手,阿菊媽在南洋修建了公墓,為那些不能回家、不敢回家、不想回家的日本南洋姐,最後三谷圭子來到這裡,在那被日本戰火摧毀的熱帶雨林中,找到了一排排低矮腐爛、無人知曉的墓碑,卻發現所有墓碑皆背對着日本的方向。
“她們背對日本,長眠地下。”望鄉,忘鄉,她們是國恥,她們是家恥,她們沒有立身之地,她們無愧家人和國家,卻被抛棄和遺忘,對家鄉再多的思戀也抵不過這滿腔的怨恨,最後隻能在這異國他鄉的郊外密林中豎起一塊小小的墓碑,告訴世界我來過,我存在過,我愛過,我恨過,我不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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