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
“啪!”伴随着一聲輕微的細響,别墅的窗玻璃應聲而碎。微弱的聲音立刻被冬夜的寒風吹走,消失在寂靜的黑暗裡。
一隻手從外面伸進來,輕輕地将窗門把手轉動了180度。随即,窗門被無聲無息地推開了。
寒風順着越來越大的窗門,肆意地沖進了屋内。窗簾仿佛受了什麼刺激,一個勁地飄搖不止。
一個黑影帶着滿身寒氣,鬼鬼祟祟地摸進了房子。借一束手電筒的弱光,他探尋着找到樓梯,蹑手蹑腳地向二樓爬去。
咚咚!咚咚!什麼聲音?輕微的腳步聲驚醒了有些神經衰弱的戴淑娟,她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
“高啟瑞,醒醒!醒醒啊!你聽到聲音了嗎?”戴淑娟推醒了酣睡的丈夫高啟瑞。
“什麼聲音啊?我怎麼沒有聽到?”高啟瑞睜開惺忪的睡眼,輕輕攬住戴淑娟,撫慰她說,“今晚的風很大,可能是哪個窗戶沒有關緊吧。沒關系,天都快亮了,快睡吧。”
“有聲音,真的有聲音。我害怕!”戴淑娟覺得事情可能不像丈夫說的那般簡單。
“噓!”突然,高啟瑞對戴淑娟豎起手指,示意她不要說話,他也聽到卧室外面有些不同尋常的動靜,“你待着别動,我出去看看。”
高啟瑞悄聲告訴妻子,然後從被窩裡坐了起來,打開台燈,伸手去拿羽絨服。
就在這時,卧室的房門被猛地撞開,一個人竄了進來。來人右手握着一把烏黑的手槍,臉上帶着面具,隻露出惡狠狠的眼睛。伴着窗外呼号的寒風,他的樣子顯得分外猙獰。
“啊!”戴淑娟被這突然的變故吓壞了,不由發出一聲尖叫,癱軟在床上。
蒙面人慢慢地走向床邊,手槍一直指着高啟瑞:“高啟瑞,我有點事想找你談談。”
高啟瑞雖然也被不速之客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但還能保持一絲冷靜。他打量了一下蒙面人,覺得他不像是來尋仇的,便清了清喉嚨,仗着膽子說:“你想幹什麼就直接說,請不要傷害我的妻子。”
“我幹嗎要傷害你妻子呢?我是專程來找你的,快把東西交出來!那東西是屬于我的,至少也該有一半屬于我!”蒙面人從牙縫裡擠出幾句話,手裡的槍指着高啟瑞的腦袋。
冰涼的槍口,讓高啟瑞汗毛都立了起來,雖然他四肢發軟,但腦子還算淸醒。他鼓足勇氣問:“你是誰?想要什麼東西?你告訴我,我家裡的什麼東西你該有一半?”
“别裝糊塗了!起來,把東西交給我,否則别怪我對你不客氣!”蒙面人冷冷地道。
一旁的戴淑娟已經被吓壞了。一向與人為善的戴淑娟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的丈夫會被人用槍指着頭。
她躺在床上,使勁将頭埋向被子,一邊嗚咽,一邊哆哆嗦嗦地說:“不要傷害我們,我們給你錢,把所有錢都給你,放過我們吧!”
看到妻子的樣子,高啟瑞心裡很難過。他在心底盤算着,我該不該反抗呢?也許,隻要把這個家夥打倒在地,奪過槍來,應該就可以控制局勢。
“好吧,我這就帶你去拿那個東西。”高啟瑞穿上羽絨服,掀開被子下了床。
持槍的蒙面人往後退了退,離開高啟瑞大約1米遠,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手中的槍,始終高高地舉着,槍口始終沒有離開高啟瑞的頭。
“不要耍花樣!我知道你年輕的時候練過武功,有些功夫,但你出手再快也沒有我摟槍扳機快!”蒙面人警告高啟瑞說。
高啟瑞慢慢穿上拖鞋,眼睛餘光乜了一下蒙面人的位置。他自忖憑自己年輕時的武功底子和魁梧的身軀,應該能将身材相對瘦小的蒙面人摁倒在地。沒有了槍,蒙面人就等于是老虎沒有了牙齒,就好對付了。關鍵是,動作一定要突然、果斷。行動上稍一遲緩,就可能搭上自己和妻子兩條性命。
主意已定,高啟瑞表面上敷衍着蒙面人,心裡卻計劃着如何給他一個迎頭痛擊。
高啟瑞攥緊拳頭,瞅準時機,突然猛地轉過身來,一個下勾拳朝蒙面人胸部砸去。豈料蒙面人早有防備,身子往後一退,與此同時手中的槍也響了,“砰!”的一聲,子彈擊中高啟瑞的胸脯。
高啟瑞慘叫一聲,鮮血從胸口湧流出來,身子朝後一仰,像面袋一樣轟然倒地。
戴淑娟緊縮在被子裡,整個人都被吓呆了。
“你給我起來!”開槍後的蒙面人愣怔了片刻,轉身走到床邊,無比蠻橫地一把将戴淑娟從被子裡拽了出來。微微發燙的槍口又抵住了戴淑娟的頭部,呵斥道,“你也想死?”
“我把家裡的錢全給你,全給你!你不要傷害我。”戴淑娟渾身哆嗦着說。
蒙面人喝問:“保險櫃在哪裡?”
“在樓下,書房裡。”
“走!帶我去!”
戴淑娟不敢反抗,在蒙面人的脅迫下來到樓下。走進書房,她打開暗藏着的保險櫃,把裡面所有的現金都拿出來,擱在地闆上。
“這是全部了嗎? ”蒙面人似乎不滿意。
“家裡就這1萬元,全都給你。求求你,不要傷害我。”戴淑娟哭着哀求道。
蒙面人令戴淑娟站到一旁,自己在保險櫃裡又搜索了一遍,起身逼問:“高啟瑞的那個小寶貝呢?”
“什麼小寶貝?我不知道,也從來沒見過。”戴淑娟木然地搖着頭。
看神情戴淑娟确實不知道,蒙面人相信了她的話。他歎了口氣,收起槍,什麼也沒有拿,轉身朝大門走去,然後拉開房門離開了。
戴淑娟像個木頭人一樣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很久,直到從門外吹進的寒風把她凍得瑟瑟發抖才醒悟過來。這一切,委實發生得太快了,宛如做夢一樣。
“高啟瑞,高啟瑞!”戴淑娟忽然想起丈夫被蒙面人開槍打傷,現在生死未蔔,便發瘋似地朝二樓的卧室沖上去。
高啟瑞一動不動地趴在地闆上,已經奄奄一息。胸部的傷口處汩汩地冒着鮮血。
“來人呐!救命啊!”戴淑娟見狀,歇斯底裡地大喊起來,甚至忘了打電話叫救護車。
戴淑娟的尖叫聲,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驚醒了大批的左鄰右舍。一家家的電燈,依次亮起來。大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趕忙起身穿衣,向高啟瑞家聚集過來。
戴淑娟向鄰居們哭訴了事情的大概經過。好心的鄰居們有的幫戴淑娟報警,有的打電話叫來救護車,把血泊中的高啟瑞送往最近的醫院,有的則陪伴安慰着戴淑娟,忙亂中,天已經慢慢亮了。
然而,高啟瑞再也沒醒過來,在被送往醫院的途中便咽氣了。
10年前,高啟瑞和戴淑娟夫妻倆在這裡買了一棟别墅定居下來。起初,他們經營附近的一個餐館,生意一直很不錯。他們提供給顧客的飯菜,都是物美價廉,很受歡迎。如果遇到有人一時手頭緊張或者身上忘記帶錢了,他們就賒賬給人家,也不記賬,事後付不付賬全憑人家自覺。他們完全把這項服務當作是公益性質的行為。慢慢地,人人都知道了“好人”高啟瑞和戴淑娟。兩年前,高啟瑞說年歲大了,不想再辛勞,便将餐館低價轉讓出去。
清晨,縣公安局刑警隊長花海和往常一樣,踏着6點整的鐘聲起了床。他還沒有來得及洗漱,就接到了110指揮中心轉來的警情報告。
“太糟了!怎麼會出如此大案呢?”花海眉頭微微一皺,顧不上洗臉刷牙,抓起工具包就急匆匆地出門了。他必須盡快趕去案發現場,否則證據可能會被人有意無意地破壞掉。
前幾天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地上的積雪還沒有完全融化,所以車子開不了太快。大約40分鐘後,花海到達了目的地。
他看見不遠處的一棟房子門口停着兩輛輛警車,車頂上的警燈還在不停閃爍。沿着院子的籬笆,警察用黃色警戒帶圈出一個禁區,限制無關人員在裡面走動。不用打聽,這就是高啟瑞家了。
花海把車靠邊停下,提着工具包就下了車。他走進高啟瑞的别墅。客廳裡,先期趕到的一個年輕的警察正在給戴淑娟錄口供。沙發後面,還站着幾個警察,看樣子是在等候花海的到來。
花海走到站着的警察們中間,簡單詢問了一下案情。一個相對年長的警察告訴他說,整個案件發生在天亮之前,一個蒙面人開槍重傷了高啟瑞,奇怪的是卻沒有搶走任何錢物。高啟瑞傷勢嚴重,已經被救護車送往醫院救治,但剛剛接到救護車上醫生的電話,高啟瑞在被送往醫院的途中已經身亡。
花海聽完了彙報,輕輕地走到客廳的沙發那裡,坐在那名問訊的警察旁邊。對面沙發上的戴淑娟驚魂未定,面色蒼白,說話都不怎麼利索了。
花海掃了一眼已經完成的口供記錄,溫和地對戴淑娟說:“為了盡快破案,抓捕那個殺害你丈夫的兇手,還請你克制失去親人的悲痛,給我們多提供一些情況。 現在,你能再仔細想想,那個歹徒有什麼明顯的特征嗎?”
戴淑娟神情木然,轉而又低頭綴泣。良久,她才重新把頭擡起來,悲痛而絕望地說:“那家夥帶着面具,我看不見他長的是什麼樣子。”
花海皺了皺眉頭,決定去勘察現場,親自尋覓罪犯留下的蛛絲馬迹。
“花隊,我們發現了這個。”一個手提證物收集袋的警察從外面走進來,向花海報告。
“什麼東西?我看一下。”花海快步走上前來,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接過了袋子。袋子裡是一個面具,一個用毛線織的黑色滑雪面具,做工非常粗糙,眼睛、嘴巴位置的窟窿眼被撕扯得毛線頭畢露,不難想見,在黑夜裡看見它會多麼恐怖。他把面具放回證物袋裡,問,“在什麼地方找到的?”
“這是在院子外的花壇邊發現的。”把面具送過來的警察解釋說。
坐在沙發上情緒低落的戴淑娟見到這個面具,神情陡變。她手指着面具,歇斯底裡地大喊起來:“對!這就是那個蒙面人戴的東西,我記得它!”。
“收好了,拿回局裡進行檢驗。”花海把證物袋交還給那個警察,叮囑道,然後開始現場的勘察工作。
由于地毯纖維倒伏的不确定性,人踩在地毯上,很難留下完整的腳印。所以,幹練的花海沒有趴在地毯上尋找線索。
四處察看了一遍,在窗外觀察時,花海發現房子後院的牆根處有一個木制的花架,來到花架旁仔細觀察,突然眼前一亮,他發現了一個清晰的腳印,一個清晰的跑鞋印,這可是一個很重要的證據。
有了它,就等于抓住了蒙面人的一隻手,至于能不能徹底抓住那個家夥,就看下一步的工作了。
整個現場勘查完畢,回到局裡,花海用高分辨率掃描儀将腳印掃,然後輸入電腦。根據電腦資料判定,這個腳印是一隻耐克氣墊跑鞋留下的,鞋碼為40号。鞋底紋路清晰,隻有一點點磨損,可見鞋子還是相當新的。
看來,隻要找到穿着這雙鞋子的人,也就意味着找到了那個殺人兇手本人。破案的思路,逐漸在花海腦子裡明晰起來。
雖然蒙面人留下了鞋印,但這個證據不像指紋那樣能在計算機上搜索并識别出來。要找到鞋印的主人,必須有的放矢,進行針對性較強的偵査工作。第一項重要的工作,就是找到犯罪嫌疑人。但是,人海茫茫,這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到底該怎麼辦呢?花海坐在寬大的辦公椅上點燃了香煙,陷入沉思。
第二天,市報社和電視台報道了發生在高啟瑞家裡的這起槍擊事件,縣公安局把握住這個難得的契機,決定走群衆路線,充分發動群衆,于是在媒體上刊登大幅啟事,懸賞征集有關的線索和信息。
懸賞啟事很快見到了效果。元旦的鐘聲剛剛響過,一個電話就打到了花海的辦公室。在電話裡面,一個不肯透露姓名的人建議花海帶人去調査一下那個叫劉德清的人。他說,劉德清在12月26日清晨的時候行蹤詭秘,很讓人起疑。
這時,距槍擊案件僅僅三天時間。
擱下電話,花海馬上從公安局檔案系統資料庫裡,調出了劉德清的檔案。
檔案上記載:劉德清,男,身高168厘米,34歲,體型偏瘦,穿40碼鞋,符合現場提取鞋印推測的嫌疑人特征,而且檔案記載他有犯罪前科,曾因入室盜竊被判刑3年。
劉德清住在城南的康莊路,距案發現場大約1小時的車程。
花海馬上帶着幾名警察,立刻直撲劉德清在康莊路的住所。在一所破舊的居民樓前,花海他們把車停了下來。劉德清住在3樓的301房,确認門牌号碼無誤後,花海上前摁響了門鈴。
“來啦!”房内傳出一個男人嘶啞的聲音。
房門被拉開,其貌不揚的劉德清看到這麼多警察出現在自己房門前,不由一怔。不過,他的臉色馬上又恢複了正常。
“哦,是花隊長啊!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我現在可是規規矩矩的人噢。”劉德清認識花海,幾次盜竊都栽在他手裡的。
“你現在規矩不規矩,等一會兒就清楚了。”花海說着,向劉德清出示了搜查證,“我們要搜查你的住所,請你配合。”
不容劉德清分辨,幾名警察奪門而入,進入了房間。其他警察在各個房間搜查,花海則把劉德清叫到客廳裡訊問。
“你告訴我,上月的26日清晨你在哪裡?”花海開門見山地問,犀利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劉德清的五髒六腑。
“睡覺啊!清晨我不睡覺還能幹什麼?”劉德清狡黠地眨眨眼睛,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反問道,“花隊長,莫非你把我當成高啟瑞被害案的兇犯了吧?那可真是冤枉死了啊!我以前是幹過壞事,但也隻是一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搶劫殺人的事借我一個膽也不敢幹,而且我現在已經改邪歸正重新做人了。”
“你真的已經改邪歸正了?”花海冷冷地看着他。
“是啊,我現在可是一個守法的公民,自食其力,靠每天晚上替别人開出租車生活。”
“花隊,我們找到了這些東西。”一個警察拿着一摞現金和一張收據從卧室走出來報告道,将手裡的東西遞給花海。
花海接過現金數了數,足有5000多元,而那張收據是一張購買戒指的憑據,購買日期是12月31 日,也就是高啟瑞被害案發生後的第三天。戒指是在洑水縣城的一家珠寶店以4400元購買的,現金付款。
這時,花海才注意到劉德清手上戴着的那枚光彩奪目、顯然相當昂貴的戒指。
“把你手上戴的戒指給我看看!”花海盯着劉德清,語氣是命令似的。
他順從地取下戒指,交給花海。
花海把戒指拿在眼前仔細看了看。然後,他又環視了一下房間的四周:古董級的家電,陳舊不堪的櫥櫃,斑駁的牆壁,褪了色的桌椅,污穢不堪的沙發,交織成了劉德清家的視覺畫面。誰也不會相信,住在這間破屋的主人,能夠用現金購買得起一枚4400元的戒指。
這時,另一名警察提着一雙跑鞋出來,報告道:“花隊你看,這是一雙40碼的耐克跑鞋,在他床底下找到的。”
一雙跑鞋,一枚新戒指,這究競意味着什麼?劉德清的嫌疑越來越大。
“很遺憾,你必須跟我們到警局裡走一趟了。”花海手指戒指和收據以及那雙跑鞋,對皮克特說,“你需要把這些說淸楚。”
劉德清被帶到公安局訊問室,便老老實實地交代了購買戒指的現金和那雙跑鞋的來龍去脈。他說,購買戒指的錢是一名顧客遺落在出租車上的。幾天前的晚上10點多鐘,一名顧客在“桃花源”酒店門前上了他的出租車,看樣子是喝醉了酒,下車時把手提包遺落在車上。起初,他想着把包還給人家,于是打開包,想看看裡面有沒有身份證或者什麼聯系方式,當他看見包裡有一萬多塊錢的現金時便起了貪心,将錢攫為己有,把包及包裡面的一些發票之類的東西一股腦兒扔進了黃柏河裡。
“這雙跑鞋呢?你什麼時間買的?”花海舉着那雙跑鞋,盯視着劉德清。
“這雙跑鞋不是我的。”劉德清搖着頭,說。
“既然這雙跑鞋不是你的,那怎麼會放在你家卧室的床底下?難道說它長翅膀飛進了你家?”
“這雙跑鞋真的不是我的,是我從一個發廊女那裡拿來的。”劉德清知道再不老實交代要壞菜,咬咬牙道,“在芙蓉街有個‘一枝花’發廊,那個開發廊的女人實際上是個賣淫女。我單身一人,就時不時跑到那裡和她鬼混。上個月28日下午,我又去了一枝花發廊,發現她床底下有一雙男人穿的跑鞋,成色還很新,不用說肯定是哪個嫖客留下的。一看鞋碼,40号,剛好合我的腳,這種鞋不便宜,要上千塊錢,于是我就把它拿走了。拿回來後,我還一次都沒有穿過。你們要相信我,我說的都是實話。如果有半句假話,你們槍斃我都行。”
花海觀察劉德清的表情,覺得他沒有說謊。但辦案講的是證據,不能憑感覺行事,他迅速派人去“一枝花”發廊核實,發廊女證實那雙跑鞋的确是劉德清從她那裡拿走的。追問那雙跑鞋的來源,發廊女承認是一個嫖客留下的,時間是12月27日晚上,也就是高啟瑞被害案發生的第二天。
據發廊女描述,留下跑鞋的那個男人身高1.7米左右,體型偏瘦,年齡在40歲上下,講普通話,但發音不太标準,穿着比較時尚,應該不是本地人。
這是一個線索,不過要以此蛛絲馬迹去尋找那個丢棄跑鞋的嫌疑人,那無異于大海撈針。花海思考良久,即使大海撈針也還得去撈,決定先從那雙跑鞋的來源查起。這種高檔跑鞋在洑水縣城沒有商家售賣,隻能去市裡調查。在那裡,或許能找到相關證據。
這是一個既要細心又要有耐心的人幹的活兒,他覺得派刑警唐淵去最為合适。
唐淵精明能幹,雖然很年輕,但很得花海的信任。他領下任務,快速驅車來到了舞陽城。在舞陽的商業街,他發現那裡有許多鞋店。林林總總的樣品,擺滿了沿街的櫥窗。
“你好!我是警察。見過這個人嗎?”
“請你看一下,照片上的人最近來買過鞋嗎?”
……
拿着劉德清的照片,唐淵耐心地訪問每一家鞋店的店員。這種大海撈針的工作方式雖然很“土”,但是往往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唐淵走進一家家鞋店詢問,直到口幹舌燥,疲憊不堪,還是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時值中午,唐淵的肚了開始咕咕作響。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吃過午飯再接着幹吧,他心想。走進一家小飯館,要了一份快餐,坐在桌子旁等候,他心急如焚的心理狀态卻沒有絲毫緩解。
一份簡單的套餐,唐淵很快就狼吞虎咽地吃完,算是完成了填補他腹腔“空白”的重任。繼續努力!他在心裡給自己加油。喝完杯子裡最後一口飲料,他起身離開小飯館,又開始枯燥而繁瑣的調査工作。
“這是最後一家鞋店了。”唐淵朝街頭看一眼,自言自語道。
回首望去,他已經走過了長長的商業街,就剩下最後一家鞋店沒有進去了。這條商業街,彙聚了舞陽市最多的鞋店,是當地有名的“鞋城”。在這裡如果找不到關于劉德清那雙鞋的線索,問題可就嚴重了。唐淵在走進最後一家鞋店之前,無比擔心起來。
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唐淵推開店門,走進了鞋店。
一個漂亮的女服務員迎上前來。
“先生,您好!想買鞋嗎?我們店是耐克運動鞋的專賣,您可以好好看看,保證讓您挑選到合适的商品。”女服務員胸前挂着店卡,面帶微笑地招呼唐淵道。
“我是警察。”唐淵出示了證件後接着說,“請問你見過這個人嗎?”
女服務員一聽是警察,笑容漸漸收斂了,略感吃驚。她伸手接過來照片,仔細地端詳了一陣,搖着頭說:“沒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那麼,最近半個月内,有人來買過耐克跑鞋嗎?40碼的。”唐淵換了一個話題,問。
女服務員認真地回憶了一陣,語氣肯定地說:“有!大概是一星期前的一天下午,一個中年男人來店裡買了一雙40碼的耐克跑鞋。因為那個男人講不太标準的普通話,應該不是本地人,所以留給我的印象很深刻。”
“哦,你能把他買鞋經過給我描述一下嗎?”唐淵心裡一喜,頓時精神大振。
女服務員用手撓了一下頭,回想着說:“他走進店裡來看鞋子,我幫他挑了一款白色的耐克運動鞋。他交完鞋款,就走了。看不出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啊?”
唐淵問:“他是刷卡付款,還是交的現金?”
“是現金付款。”
唐淵引導女服務員的思路,啟發道:“請你試着想一想,那個買鞋的顧客有沒有和其他顧客做法不一樣的地方?比如試鞋啊之類的一些細節……”
果然,女服務員回憶起來一件事,說:“噢!我想起來了,那個男人是穿着新鞋走的,而把舊鞋留在了我們店裡,讓我們幫忙把它扔掉。”
唐淵心中又是一喜,趕忙問:“那雙舊鞋呢,還在嗎?”
“可能不在了。前幾天的垃圾,應該早就被收走了。”女服務員雙手一攤,向唐淵表示遺憾。
唐淵明白一個道理,在案件調査中,如果你已經非常接近你所要找的東西,就絕對不能輕易放棄。如今遇到的恰好是這樣一種情況,好不容易找到的一點線索馬上就要斷掉了,他當然不甘心。所以,他堅持請女服務員去垃圾箱裡看看,再核査一下。
“好吧,那你稍等一會兒。”女服務員拗不過,隻得應承。
她轉身走進店子的裡屋,繞過店裡的大柱子,在柱子後面的垃圾簍裡翻找着。功夫不大,女服務員從裡屋出來,手裡提出了一雙碳黑色的運動鞋。
“真奇怪,這雙舊鞋子居然還沒有被扔掉。”她一邊微笑,一邊把鞋子遞給了翹首以待的唐淵。
“太好了!你可幫了我大忙。謝謝!謝謝!”唐淵再三感謝之後,接過了那雙40碼的碳黑色耐克氣墊高腰籃球鞋。
唐淵把嫌疑人遺棄在鞋店裡的運動鞋帶回了刑警隊。花海立刻拿着鞋子去了檢驗室。
在檢驗室裡,花海對這雙鞋進行周密的分析。他發現,這雙鞋的鞋底上,有些特征與在高啟瑞家院子外雪地發現的鞋印上的特征,不僅位置相同,并且形狀大小也完全相同。
花海通過對鞋印鑒定的結論,排除了劉德清作案的嫌疑,那麼,真正的兇犯在哪裡呢?要在茫茫人海中去尋找一個講不太标準普通話的中年男人,其難度可想而知。花海也曾設想,既然嫌疑人是外地來的,那肯定要在當地住宿旅館,于是組織警力對全城的大小旅館進行地毯式的排查,結果一無所獲,沒有發現與“一枝花”的發廊女和鞋店女服務員描述相似的男人。案件偵破工作又回到了原點,再次陷入了僵局。
就在花海一籌莫展的時候,省公安廳的楊耀出差路過這裡,順便來看他。他頓時高興起來,楊耀是他警校的大學同學,比他高兩屆,這些年偵破過許多疑難案件,這是一個絕好機會,正好向他求教。
“師兄,是不是我的偵查思路出了問題?”花海講述完案件經過,真誠地向楊耀請教道。
楊耀笑着說:“你的偵查思路沒有問題,隻不過你當時忽略了一個問題:洑水縣是一個旅遊業很發達的地方,景點很多,周邊的村民開辦了許多家庭旅館,不僅住宿費便宜,也不像正規旅館那樣進行登記,要藏一個人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一語點醒夢中人。花海用手拍了拍腦門,後悔不叠地說:“嗨 !真是疏忽了,我們沒有去那些家庭旅館調查,贻誤了戰機。”想了想,又問,“師兄,依你看,那家夥是不是早已離開了洑水縣?”
“沒有!他還在洑水。”楊耀非常自信,話說得很肯定。
“何以見得?”花海疑惑地問。
楊耀分析道:“那家夥去高啟瑞家不是為了搞錢,而是要找一個什麼‘小寶貝’,可能那東西原本是屬于他的,起碼他也有份兒。既然他沒有找到那個‘小寶貝’,那就不會就此罷休而離開。據戴淑娟講,前幾天她出去買菜後回來,發現家裡有人進去過,卧室、書房都有翻動過的痕迹,但卻沒有丢失任何物品,試想,如果是小偷進去能不拿走值錢的東西嗎?可以肯定,那個蒙面人再次闖入了高啟瑞家,其目的就是尋找他念念不舍的‘小寶貝’。由此可見,那家夥不達目的豈能輕易罷休?因此我斷定,那家夥還蟄伏在洑水沒走。”
“真是聽君一席話,甚讀十年書啊!”花海心悅誠服地連連點頭,瞳仁中閃射着興奮的光,“我馬上去布置警力,對洑水縣的大大小小以及家庭旅館開展排查,看那家夥這次還往哪裡藏!”
楊耀說:“那樣幹太費周折了,搞不好還會打草驚蛇。”
花海問:“師兄,你有更好的辦法了?”
楊耀若有所思地道:“那家夥不是對那個‘小寶貝’志在必得嗎?我們就給他設個局,讓那家夥自投羅網。”
“行,都聽你的安排。”
吃過晚飯,楊耀和花海便開車去了高啟瑞的家。高啟瑞家的住宅是一幢二層樓的西歐風格的小别墅。
晚上,月亮升起的時候,楊耀拿着一把鐵鍁在院子裡一棵香樟樹旁的地上不停地挖着。功夫不大,他停止挖土,右手從地下取出一個小盒子。揭開防水布,打開盒子,頓時綠光閃閃,照亮了他的臉。
就在這時,一個深沉渾厚、噪音很粗的男人聲音突然在黑暗中響起,劃破了寂靜的夜空,聽起來是那麼刺耳:“不準動,那東西應該是我的!”
在這寂靜的夜晚,那聲音顯得異常響亮有力,似乎不容許有任何違抗。
聽到這個突然的聲音,花海的血液騰地一下子膨脹起來,手中的槍握得更緊,兩眼一眨不眨地緊盯着楊耀的四周,并同時作好了猛然出擊的準備。
在明亮的月光下,花海隐隐看到一個人影從樹叢的黑暗中走了出來。
來人中等身材,比較瘦削,臉上戴着一個黑色毛線面具。他走到離楊耀兩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手中握着一支手槍,槍口正對着楊耀。
花海把槍口擡起,對準了那家夥握槍的右手腕。
楊耀對此似乎早有思想準備,毫不驚慌。他緩緩地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說:“我想,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閣下大概就是5天前夜闖這個别墅的人吧!”
“你怎麼知道?”那人愣了一下,又焦躁地發出一陣吼叫,“我不認識你,也不想同你認識!我隻想告訴你,不論是誰,今天想把小盒中的東西拿走,我手中的槍将立刻送他上西天!”
“是嗎?”楊耀舉起雙手,慢慢轉過身來,面對着蒙面人,平心靜氣地道,“對不起!請允許我作個自我介紹。我叫楊耀,省公安局刑警。同時,我還要告訴你,在你身後樹叢中埋伏并将槍口正對着你的是我縣公安局刑警隊長,名叫花海。他上警官大學時就是有名的神槍手哦!”
“晚安!蒙面人先生!”為了印證楊耀的話,花海道。
顯然,這出乎蒙面人的預料之外,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他似乎被遭到了别人算計而惱羞成怒,急促的呼吸聲老遠就能聽見。他猛地轉過身,舉槍就朝花海射擊。
“砰!”一聲槍響,花海先開槍了,子彈不偏不倚擊中了他的右手腕。
“咣當!”蒙面人手中的槍應聲落地。
與此同時,埋伏在樹叢後面的兩名刑警下一躍而起,如猛虎下山一般撲過去,将蒙面人摁倒在地,“咔嚓!”一下,拿手铐铐住了他的雙手。
經審問,蒙面人叫朱琮,馬來西亞人,高啟瑞早年在馬來西亞做生意時和他是夥伴。一次,他們到民間收購珠寶,收到一顆翡翠,價值不菲。在返回的路上,高啟瑞為了獨吞那顆寶石,乘他不備,将他推下了懸崖,但他命不該絕,被一位上山采藥的郎中救了。
他老實交代說:“現在既然被你們抓住,我也沒有什麼好隐瞞的了。5天前的那個深夜闖進這棟别墅,開槍打死高啟瑞的蒙面人就是我。說實在的,我當時并沒有想要置他于死地。我隻是想取回我應該得的那一份。我持槍深夜闖進他家,想逼他把寶物交出來。沒想到他仗着有些武功,想将我打倒,慌亂之中我下意識地開了槍……”
講到這裡他停下來,臉上是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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