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劉暢

獨在異鄉為異客。如果有一處固定的住所，為深夜結束加班後的青年人留一盞燈；在重要的年節，有靠譜的物業關心回不了家的新市民，被每一次溫暖觸動的他們就會被這座城市牽絆住離開的腳步。

來自河北、29歲的金牌講解員楊靜，46歲、畢業于上海戲劇學院的編劇張先生以及即将結束兩地分居的85後小吳，在浙江省杭州市學習工作少則10年、多則15年，他們作為首批入住杭州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的住戶，在3月初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反複提及的是長租期、低租金以及物業管理細緻貼心所帶來的安全感。

“當申請下來的時候，就像做夢一樣，終于有了自己的房子了，雖然是租的，但是沒有任何違和感，我們就感覺是自己的家。”張先生感歎道。

2月27日，甯巢明石公寓在小區的中心位置組織了遊春會。 本文圖片若無特别說明均來自澎湃新聞記者 劉暢

來自安徽的代春燕，在杭州一家餐飲企業工作，平時住在企業租下的保障性租賃住房（藍領公寓）裡，騎着電動車20多分鐘就能到門店工作。公婆帶着孩子則在城市的另一頭租了一間八九平方米的房子。她說，“這樣我們可以住得寬松一些，孩子在那邊讀書，同在一個城市，休息的時候還能過去照看一下。過年我們都是希望能回家的，這兩年疫情的關系不太方便，但是我們一家人始終能在一起。”

能安居樂業，誰又願意漂泊無定？

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長租期、低租金

今年年初，杭州市完成首批48個保障性租賃住房項目集中認定工作，涉及房源5.9萬套（間）。其中，浙江全省首個“隻租不售”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項目——甯巢明石公寓已在去年底正式投入使用。甯巢明石公寓一共1469套房源，一房、兩房、三房戶型比例為7:2:1。

從大學期間取得初級導遊證開始，三年又三年，楊靜取得了高級導遊證，去年金牌講解員的資質被列入了杭州E類人才的專業類，根據杭州市的規定，她可以選擇所屬區住建部門給予的20萬元購房補貼或者租住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最長6年。一直從事國際旅遊行業的她非常認可終身學習，在涉外導遊工作的同時，還考取了國際教師資格并參與了一些國際項目。在國際孔子學院當一名國際老師是她無限可能中的一個選項，買房顯得沒有那麼要緊。

因為國際旅遊線路的關系，她一直租住在杭州東站附近，時常經由上海浦東機場帶團飛往目的地。2020年疫情暴發後，國際旅遊業近乎停滞。她一邊作為老師兼職線上教學，一邊尋覓新的工作，并最終應聘杭州本地一家大型企業，繼續做涉外翻譯的講解。項目還在籌備階段，常常深夜趕着地鐵末班車回來的她，因為跟物業提過一次“樓道太黑有些害怕”後，她就再也沒有摸黑上過樓，“電梯出來整個樓道的燈一直為我亮着”。

去年10月，隻花了一個月時間就申請下來單身公寓的她，在杭州市甯巢明石公寓租住的是一套46平方米的非成套住宅，有獨立衛浴，能簡單做一些飯食。與她此前租的一室戶3500元的租金相比，這裡加上自己承擔的水電費物業費，也才1600元左右，實實在在省了一筆錢。

楊靜布置的溫馨小屋，櫃子的背面布置成照片牆，記錄了她的精彩生活。 楊靜供圖

甯巢明石公寓的負責人告訴記者，因為沒有床、桌椅等家具，單人間評估價為3000元。楊靜是杭州分類認定的高層次人才，租金實際上打了4折為1200元，其他部分由政府來補貼。

楊靜告訴記者，E類人才有6年的租住權，6年之内租金是很穩定的。如果說市場漲幅比較大，有可能會在第二個周期稍微漲一漲，但這個影響不會很大。她算了一筆賬，“按照房子條件和社區環境來說，政府每個月給我的租金減免，總體來說比較劃算。”

澎湃新聞從杭州市住房保障和房産管理局了解到，杭州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的租金以同期同地段、同類型商品住宅租賃市場評估價為基礎，按照人才層次實行差别化租金标準。具體由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項目産權（運營）單位委托兩家（含）以上具有資質的第三方評估機構進行評估，由杭州市住房保障和房産管理部門會同市發改、财政等部門确定項目人才租金基準價格及各層次人才租金标準，報市政府同意後執行，每2年調整一次。

杭州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可實行一房一價，上下浮動比例不得超過人才租金基準價格的10%，項目單位面積均價不得高于人才租金基準價格。經分類認定的B類高層次人才免租金，C、D類高層次人才租金标準為市場租金價的20%，E類高層次人才租金标準為市場租金價的40%，其他人才執行人才租金基準價格。

令人期待的是，為了惠澤更廣大的留杭工作生活的人才，今年内，杭州還将出台普通人才申請細則。杭州市住房保障和房産管理局相關負責人告訴澎湃新聞，在優先滿足高層次人才申請的條件下，普通人才的申請門檻主要考慮本科以上人才，在杭州就業并繳納社保，名下無房且未享受租房優惠政策等方面。“具體的内容要以最終出台的細則為準。”他說。

甯巢明石公寓的單人套間樓，頂樓配有空中跑道。

2021年，杭州位列中國十大人口淨流入城市，常住人口規模總量位居長三角前三名（另外兩個城市分别是上海和蘇州）。人口增加為城市帶來了活力的同時，租房需求也快速增長。根據杭州我愛我家市場研究院統計數據顯示，2021年杭州租房量比2020年上漲20%。2021年杭州租賃市場單位租金為60.19元/平方米/月，比2020年58.24元/平方米/月上漲3.34%。從租金漲幅上看，2021年月租金漲幅波動處于平穩狀态，同比漲幅基本維持在5%以内。除了6-8月畢業季帶動大量畢業生進入住房租賃市場，一定程度上影響租金走勢外，杭州去年年初和年底的租金價位均處于全年較低水平。

杭州租金并沒有水漲船高，固然有租房需求回落的關系，但杭州籌資建設的保障性租賃住房也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新市民、青年人住房困難的問題。杭州貝殼研究院院長上官劍指出，保障性租賃住房正成為租房市場的一股新勢力，成為新市民、青年人等群體解決住房困難的一個途徑。

将成立“住委會”，住戶代表參與小區建設和管理

“過節時物業會給我們送小禮物，他們真的周到又負責。去年冬天，杭州很冷的，大堂單元門的門把手還是很冰手，但沒幾天我就看到把手套上了毛線織的‘小衣服’，而且不隻是樓下的大門，隻要有人住的房間，把手上都穿了‘毛衣’。小區門口的外賣拿取點，他們給架子做了有保溫層的罩子，為了讓我們的外賣涼得慢一點。疫情反複的時候，就算是沒有人住的樓層，也都會在日常清潔中消毒，隻要電梯門一開，我都能聞到消毒水的味道。物業管家24小時都能找到，門禁是人臉識别的，我半夜回來光線比較暗，總是要麻煩他們。但他們就讓我别客氣，入住一兩個月後，雖然人氣還沒那麼旺，但我已經很放心，不怎麼害怕了。”

夜晚的小區環境。

杭州市住房保障和房産管理局相關負責人指出，甯巢明石公寓在物業管理方面要求實現功能的相對獨立又有機統一，自成一體。作為社區運營項目，必須考慮社區功能的獨立性和隐私安全性，比如進出通道的管理、人車分流的管理、社區商業與居民的物理隔離、工程運行設施設備以及安全管理系統的有機配合，無論在建築布局，還是機電設計方面都比單體項目要複雜很多。明石公寓在整體規劃設計考慮了前後場動線清晰不沖突，避免了社區内出現動線的反複交叉，實現安全有序的有效區隔。

采訪楊靜是在一個晴朗的星期天，那天早上，甯巢明石公寓在小區的中心位置組織了遊春會。“我早上去單位加班時，觀望了一會兒。”當她下午回到小區時，活動已經結束了，隻有幾名保潔阿姨在活動場地打掃衛生。要說對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還有什麼建議，擅長交朋友善于表達的她非常希望人氣再旺一些。“因為項目比較新，人氣還是不夠旺，大家工作時間也不同，相互之間比較難碰到。這裡聚集的人才可以說是各行各業的精英，我覺得利用這個優勢完全可以聚集一撥人做更多的事情。”她說。

甯巢明石公寓配備乒乓球、桌球、桌上足球等設施，提供共享辦公區、共享會議室、會客廳等。

杭州市錢江新城投資集團有限公司是甯巢明石公寓的建設運營方。截至目前，該公司在營長租公寓項目12家門店，運營房量近6700間，分布于杭州市各城區，項目涵蓋了白領與藍領、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集中式與分散式、委托租賃與輕資産托管等多種業務形态。

對于楊靜的建議，杭州市住房保障和房産管理局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甯巢明石公寓未來社區将會成立“住委會”，作為住戶代表，參與園區建設和管理，并定期舉行明石公寓開放日，讓住戶了解甯巢明石公寓的項目管理情況，拉近雙方距離，獲得彼此的信任和支持。

共享自習室

杭州市“十四五”期間保障性租賃住房占新增住房供應總量的30%

張先生和吳先生與楊靜一樣，也是E類人才，租住明石公寓90平方米的三房戶型，實際支付的租金，對市場租金價格約6000元/月打四折，約2400元/月。張先生來自廣西北海，自上海戲劇學院畢業後從事編劇工作。2009年來到杭州參與一個劇本洽談會，制作的項目得到用人單位的認可，通過人才引進的方式把他“挖”了過來。

由于多種原因，今年46歲的他一直沒買房，一直在單位住着單身宿舍。孩子已經10歲了，小小的宿舍已經無法擠下需要各自空間的一家三口，“而且天天吃食堂，孩子長身體的時候想好好燒頓飯也不行”。去年10月，他抱着“一點點希望試試看”的想法，申請了甯巢明石公寓，“很順利，兩個月就通過了申請”，并于11月搬了進去。

“很巧，我今天才發現我入住的日期和我來杭州入職的日期是一樣的。”張先生回憶道，“我們一家三口一來就特别喜歡這個房子，就覺得是自己的家，這裡的物業也很好，不考慮租期的話，就不會感受到這是租來的房子，也算是享受到了政府的福利。”張先生是由衷的開心。

甯巢明石公寓90平方米套間。 圖片來源：甯巢物業管理中心

隻是6年的租期說長也不長，6年後正是孩子讀書最後沖刺的階段，張先生一家何去何從？

根據杭州貝殼研究院發布的數據，2021年杭州市區新房住宅成交均價為31384元/平方米，二手住宅成交均價為32779元/平方米。甯巢明石公寓所在的上城區新房住宅均價、二手住宅均價分别為42469元/平方米、40226元/平方米。而甯巢明石公寓附近即将開盤的首開東城金茂府，單價約65000元/平方米。張先生購買一套90平方米的房子至少需要三四百萬元，多則需要六七百萬元，即使可以貸款，張先生還是覺得有一些吃力，“零幾年的時候工資每個月隻有1000多元”。他希望能再靠自己的努力進入D級人才等級，這樣就能解決一家人住房的問題。

甯巢明石公寓共享洗衣機。

見到85後的小吳是工作日的晚上八九點，“今天是我難得早回來的一天”。一方面，老婆孩子不在身邊，他可以心無旁骛拼事業，另一方面，他要為周末高鐵跨城回家擠出時間。

提起申請到這套房子的感受，小吳說，“對我來說，我老是在外面租房子，飄來飄去的也不是很好，至少這個房子能租好幾年，對吧？原來我租個小房子要4000多元，現在90平方米還更便宜，經濟上有一些優惠政策，對我們人才是很好的體驗。申請之前，我當時來過看房子，就感覺都挺不錯的。”

小吳的家在江西，孩子也10歲了，疫情前，每周末他高鐵回家享受親情，周日晚上再趕回杭州這個承載夢想的城市。可是疫情的反複讓回家變得不那麼随心，要不時關注兩地的防疫政策。在申請到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後，他想帶着老婆孩子一起過來生活。

孩子來了讀書怎麼辦？上官劍指出，按照《流動人口随遷子女在杭州市區接受學區教育和義務教育管理辦法（試行）》等規定，一般的流動人口随遷子女父母，根據租賃住房達到一定年限的，實行“學區積分、全區統籌”，細節還是很清晰，執行有标準可依。當前，按積分高低就近安排到流動人口居住地所在的公辦學校，若居住地所在學校學位已滿的，統籌調劑到周邊有空餘學位的其他學校。

管理服務好又一應齊全的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如何長久運營和盈利？入住率是重要的條件之一。澎湃新聞從錢投集團相關人士處了解到，該項目首批開放申請針對的是高層次人才，2021年10月首批住戶陸續入住。目前正在與相關單位溝通籌備開放第二批。在營收方面，作為浙江省首宗成建制開發的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項目，還是屬于摸着石頭過河，“目前的目标是努力将分攤的建設成本和運營成本回正。”

甯巢明石公寓大門配有人臉識别系統。

杭州市“十四五”期間拟建設籌集保障性租賃住房33萬套（間），占新增住房供應總量的30%以上。到2022年底累計籌建保障性租賃住房14萬套（間）。

杭州市住房保障和房産管理局相關負責人對澎湃新聞表示，杭州今年計劃累計籌集的14萬套（間）房源，包括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藍領公寓、存量住宅房源等各類新建、在建及運營項目，建設及運營主體有國企也有民企。杭州希望通過“政府給政策、市場做主體”的導向，引導各類符合保障性租賃住房納管條件的項目參與進來，有效增加市場租賃房源，緩解新市民、青年人的居住需求難題。

外來務工人員也能享受到安全的社區服務

除了人才專項保障性租賃住房，杭州市将主要解決物業服務人員、保潔、保安等外來務工人員“租房難”問題的藍領公寓，也納入保障性租賃住房管理，戶型設計以30平方米左右的小戶型為主，租金價格不高于同類地段同等居住水平房屋市場租金的70%。

截至目前，杭州市已籌集藍領公寓項目101個，房源4.24萬套（間）；其中已交付項目74個，房源2.79萬套（間），已發布租賃受理公告65個項目，房源2.4萬套（間），入住企業2000餘家。

杭州石橋南苑藍領公寓

已經在杭州工作了四五年的代春燕，去年進入現在的餐飲公司工作。“我們單位的都住在這邊，整一層的都是我們的，其他樓裡面也有同事，隻要你想住單位會給你安排宿舍，住的話房租是單位繳的。”

代春燕所住的藍領公寓是杭州石橋南苑藍領公寓（又名得家·回龍裡），建築風格是新中式江南水鄉民宿，于2020年投入使用，總建築面積約3.5萬平方米。這個項目由38幢四層集體宿舍、1幢四層創意配套樓及1幢公共食堂組成，共籌建房源2050套，出租率71.76%，是目前杭州市房源最多，建築面積最大的藍領公寓。該項目分為精裝修（拎包入住）、普裝（含家具家電）、簡裝3個類型，租金為市場評估租金的5—7折，均價300—1500元/月。

代春燕的房間大約12平方米，放置了兩張高低床，和她共住的還有一個同事，上鋪用來放各自的行李物品，即使是簡裝，也配有空調。廁所、洗浴房都在樓層裡的公共區域。

輪休的時候，她會沿着公寓旁的河道跑跑步，有搭子的話會去配套樓打打乒乓球。“都是單位同事，有時候幾個小夥伴也會一起出去逛街。”她笑着說。澎湃新聞注意到，進入石橋南苑的大門時，保安會詢問記者來這裡做什麼，食堂外春節期間的喜慶的裝飾立牌還沒有撤去。石橋南苑裡引進了一些小型的超市、快遞點，生活較為便利。外來務工人員也能享受到安全的社區服務。

就在石橋南苑任職保安的小韓是浙江省内人，今年28歲，此前在義烏做過小生意。“保安公司項目很多，哪裡需要人手，我們就被調去哪個項目，不過都包住的。我們自己選擇的話也要公司管住的，沒有住的地方的話還要租，很麻煩是不是？”

杭州石橋南苑藍領公寓雙人間。

杭州市藍領公寓主要面向基本公共服務行業外來務工人員，杭州市區無房、有合法穩定就業、符合條件的人員可以通過用人企業以線上或線下的方式申請。

石橋南苑由杭州市拱墅區城投集團建設并管理。澎湃新聞了解到，2019年12月底，石橋南苑藍領公寓建設完成，截至目前，已承租2900餘名外來務工人員。

據杭州市拱墅區城投集團介紹，結合城中村改造過程中外來務工人員居所大面積減少的實際情況，該集團通過拆整結合、空房利用，積極推進藍領公寓建設，累計籌建3274套藍領公寓，建設投資額共計11475.81萬元，提升改造投資額共計1500萬元。經過幾年對藍領公寓運營的探索，拱墅區城投集團創立了“得家”品牌，目前得家系列公寓共計3個項目，分别為得家·王馬裡、得家·悅居裡、得家·回龍裡公寓，總建築面積約5.7萬平方米。戶型從單人間到夫妻房，有3檔戶型，精裝修（拎包入住）、普裝（含家具家電）、簡裝房源，精裝修面積14—55平方米不等，月租金在540—1800元不等；普裝面積5—36平方米不等，月租金170—770元不等；簡裝面積5—41平方米不等，月租金212—1017元不等。截至目前，在租企業已超過110家。

責任編輯：劉秀浩

校對：施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