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國雜志

作者：張寶

少年時代，我曾遊曆過國内很多城市，深深知道什麼是中國特色。不是忠孝節義，不是勤勞勇敢，更不是什麼社會主義，而是我們國人的胃。尤其是小時候喜歡吃的東西，到老都喜歡吃。那就說說我們家鄉的小吃吧。

【雞肉丸子·羊肉湯】我的家鄉汝南有不少回民兄弟，縣城裡就有一個清真寺。雞肉丸子和羊肉湯都是回民食品。羊肉湯無甚特色，支起一個羊肉湯鍋，劈柴火燒得旺旺的，把早已煮熟的羊肉放在砧闆上，先稱羊肉放碗裡，然後從鼎鼎沸騰的湯鍋裡盛湯，再放上芫荽和蔥花蒜末。這跟河南全省各地的羊肉湯都一樣。賣羊肉湯的沒有店面，都是在大街上。大冬天面對熊熊爐火喝上一碗羊肉湯，很爽很暖和。雞肉丸子倒很有特色，不過這特色有點兒叫鄉人慚愧。說是雞肉丸子，其實是個粉面子（普通話叫“澱粉”）疙瘩，一個小孩拳頭大小的丸子，裡面的雞肉僅如手指甲蓋兒般大小，實在是名不副實。不過，這内含一小點兒肉的粉面子疙瘩，在油鍋裡炸過好幾遍成為雞肉丸子，再煮成湯，味道十分鮮美。所以，這名不副實的雞肉丸子，從來沒有被“315”打過假。跟羊肉湯一樣，雞肉丸子也在大街上支湯鍋賣，沒有店面。這種小吃，河南任何地方都沒有。

【豆沫·胡辣湯·石榴水】豆沫，好像河南不少地方都有，制作方法應該也是大同小異，都是把玉米面熬成的糊糊盛一碗，在上面放上黃豆和各種鹹菜調和。家鄉賣豆沫的人有點兒藝術細胞，他們把黃豆和各種鹹菜，還有紅白蘿蔔絲，分别逐層堆放，形成一個色彩鮮豔、很好看的尖塔，擱在挑子上顯擺，吸引人們的眼球以勾起食欲。胡辣湯在河南更是普遍，俺縣胡辣湯的特點是，湯的顔色較淡，味兒沒有别處的重，不太辣，不太鹹，湯裡還有十來個小小的肉丸子。這很合我的口味，每次回老家，都要喝上一碗。大快朵頤之後，常常有點兒忿忿不平：為什麼河南胡辣湯，出了名的是逍遙鎮和北舞渡的，而不是我們汝南的？石榴水是夏季才有的一種飲料，很像是把時下孩子們愛吃的無色透明的果凍變成液體而成，放入白糖，喝起來涼甜可口。石榴水當然跟果凍毫無關系，我小時候哪兒來的果凍呀？不僅跟果凍無關，跟石榴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實在不知它因何得名。小販們擔挑沿街叫賣，對小孩有超強吸引力。汝南以外的地方，不曾見過甚至也不曾聽說過有石榴水。

【油茶·五香面蠶豆】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汝南有賣油茶的。它好像比今天人們喝的油茶（如武陟、開封的）要稀一些。我小時候，縣城裡賣油茶的好像就剩下一個老大爺了，一早一晚，一把長嘴兒大銅壺，走街串巷。老人家叫賣聲很有特點：“油”拖長音，“茶”發成第四聲，“油——茶”聽起來蒼涼，有滄桑感，所以至今還記得。賣五香面蠶豆的是一老奶奶，精氣神特足，絕對比那賣油茶的老漢敬業。老人家是三寸金蓮，蓮步款款，挎着一個裝滿五香面蠶豆的籃子，從早到晚，在各條街道奔走叫賣。她的叫賣聲很有音樂性和節奏感：“五香”後拖音兩拍，“面”和“蠶”後各拖一拍，“豆”後無限延長，以收餘音袅袅之效。這老太的嗓門特棒，孩子們即使在教室裡上課，也能聽到她宛轉悠揚的“五香——面—蠶—豆……”。于是，下課後趕緊跑到學校門口花幾分錢賣上一包。老人家生意好，除了五香面蠶豆的味道不賴，恐怕主要得益于她的叫賣聲。我小時候縣劇團那幾位旦角，要是比嗓音，也未必是這位賣蠶豆老太的對手。心中不免生出幾分遺憾：這老奶奶沒當演員，真是可惜了了。

【風幹兔肉】汝南的風幹兔肉，純手工腌制風幹而成。賣時，用小刷子在兔肉表面塗油。其特點是，雖幹但并不難嚼，吃起來又香又有嚼頭。那時候汝南的兔肉不整隻賣，而是“庖丁解兔”，把整兔分成頭（連帶脖子）、前腿、後腿、腰窩、肋巴、肚繃子（兔子腰中間無骨少肉處）等部位，分别标價出售。腰窩和後腿肉多，最貴，兩塊錢；兔子頭最便宜，三毛錢。那時候，大家都窮，小夥伴中能每天買個兔子頭吃的主兒，也遭人羨慕嫉妒恨。有誰買了兔子頭又不肯與人分享，我們就吆喝：“兔子頭三毛錢一個，兔子牙越嚼越香”，變着法兒罵他。我小學的同班同學大都愛吃兔肉，尤其是一個相貌姣好的女生，一有錢就往兔肉攤子上跑，沒錢想吃了，借錢也得買。于是，同學們就取笑她：你長大後嫁給大街口賣兔肉的算了。當時大街口有個賣兔肉的人很醜很邋遢。我想，我那位美女同學今天要是想起這茬事兒來，一定會覺得有點兒惡心。大街口那位賣兔肉的人，賣了一輩子風幹兔肉，居然沒有讨到一個媳婦。可憐！十幾年前，遼甯丹東的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我去一對内蒙夫婦家做客。不知道女主人從哪裡弄到了一盤正宗的汝南風幹兔肉佐酒。入口咀嚼的刹那，我的眼淚竟然奪眶而出。對，是久違了的故鄉的味道！我想家了......

張寶，署名三醉樓主人，河南汝南人。中華詩詞學會會員，河南省書法家協會會員，河南省軒轅文化書畫院駐馬店分院院長，河南省大愛文化藝術發展基金會駐馬店分會會長，駐馬店市三醉樓詩詞書畫學會會長，駐馬店市電影電視劇協會理事。

責編：大豫中原ST